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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 | 同异族战争的后遗症

脑洞故事板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5-11 12:03

正文

图/Sabi 



1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一个疯狂的,可怕的,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作为军队的高级将领,我本该将此事保密,甚至将它彻底遗忘。可当我发现这个秘密后,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便开始不断酝酿,让我实在无法理智地压抑住倾诉的欲望。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前一阵子,我在同异族的作战中受伤了。尽管伤口可怖而又骇人,但作为军人,打仗受伤实在是家常便饭。更何况以现在的医疗技术,这样的伤都没有在我身上留下疤痕。但当我出院回家后,妻子却说我变了。开始时我并不以为意,毕竟女人总爱小题大做,买几件衣服买点首饰哄一哄也就过去了。可这次不同于以往,结婚二十多年来,妻子头一次如此坚持,不断强调我变了,变得她几乎认不出来。我毫无头绪,用尽办法却只能让她更加难过。


我们开始吵架,然后冷战——请相信我,我想讲述的并不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个礼拜后,妻子突然和我说起我们以前的故事。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甚至拿出了十多年前拍摄的全息影像。这些故事我全然没了印象,可为了安慰她,我只能随声附和。


她仿佛看出了我的敷衍,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然后从抽屉底层的小盒子里拿出了一个铜指环。明显能看出,这个铜指环保存良好,可我实在想不起这东西对我到底有什么意义。看到我的犹豫,妻子告诉我,这是我们还穷困潦倒时我送给她替代婚戒的,而直到两年后我才为她补办了盛大的婚礼。面对妻子失望的眼神,我有心开口反驳,却彻底没了底气。


后来发生的事我不想多说,妻子最终以“我对她不再有感情”作为总结,与我正式分居。



2



对于妻子我没有做更多的挽留,因为这时候横梗在我心头的是关于自己的问题。当我又一次回忆起与妻子的点点滴滴,还有关于其他友人的记忆时,我发现,不论是对于妻子,还是对于友人,我所能回想起的记忆完全局限于一些重要事件——比如说结婚纪念日,比如说授勋仪式——甚至于这些事件的细枝末节,都可以用历历在目分毫毕现来形容。可要说起那些最能加深人与人之间感情羁绊的小事,我却彻底没了印象。


我希望说服自己,这只是因为年纪渐长记忆衰退或者是因为战斗时大脑受伤而自然导致的,可这样一枚对我来说意义重大的戒指只可能勾起我的回忆,而绝不会任由我将其抛诸脑后。这段时间内,我又打电话询问了几个友人,希望他们能告诉我一些只属于我们的小秘密,结果无一例外,我全都没了印象。这些情况都指向了一个可能——我的记忆可能被人为地抹除或修改过,而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那家医院。


我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但却不敢和他人诉说,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毕竟那是一家著名的公立医院,许多政界商界军界的要员都乐意去那看病。如果我的记忆确实被抹除或修改过,那么别人——包括那些身居高位的人——的记忆可能也有问题,而医院的目的……不,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更多的人,我决定着手调查这家医院。



3



这种事情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做,我私底下雇佣了几名侦探,要求他们调查那家医院一切的可疑之处,而我也尽可能接触医护人员,希望能从他们口中获取一些消息。幸而前线战事不断,我也常常有机会前往探病,与受伤的同僚们聊天,仔细观察他们的言行。可是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家设备先进,技术精湛的医院。而私家侦探们也没有发现异常,有人甚至问起需不需要给医院泼油漆或者凭空捏造污点。


随着前线的战事吃紧,我本打算就这么结束调查,回归前线继续履行军人的天职。更何况,就算记忆真的被更改了,可除了和妻子闹了些矛盾以外,我的生活似乎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甚至这一切都可以用健忘症来欺骗自己。


然而转机——或许我不该用如此充满希望的词——还是出现了。那天我刚到医院,正在拥挤的停车场费劲地寻找车位时,一个人突然从医院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保卫。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地奔跑了,可毕竟比不过训练有素的保卫,最终在撞上我的引擎盖时被抓住了。


我本以为这只是一名精神有些问题的病人,可当他抬起头时,我看到的是一张绝望的脸,而更让我骇然的是,那张脸我竟无比熟悉,那是一名与我军校同期的军官!


尽管那两名保卫很快就用头套盖住了他的脸将他拖进医院,可我相信我没认错。我感到出离的愤怒,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一名曾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军人!再细细一想,也许就是因为我在这里受到了这样的对待才被修改了记忆。我怒气冲冲地走进医院,大声质问医护人员,可他们都表示没有见过这样一名病人,而他们的眼神告诉我,他们并没有撒谎。


我感到一丝不安在心底逐渐蔓延,遂找了借口匆匆回家,和私家侦探们说起这件事,并让他们多留意进出的病人。而好运似乎接踵而至,没过几天,我在探望一名同僚时抱怨起拥堵的停车场,同僚却告诉我,这家医院在基坑开挖时多运出了几倍于设计值的土方,也就是说,这家医院也许并不如我们所知的只有一层地下室。至于这些多出来的地下室是做什么用的,没有人知道。


获知了这些消息,我感到身体有些轻微地发抖,也许是因为心寒,也许是因为紧张,可我能肯定绝不是为即将揭晓的真相而激动。如果此时收手我想我还能过正常生活,毕竟我已是一名高级军官,战功累累,荣誉加身,而妻子也许已经快原谅我了。


可我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告诉我,真相与我只有一步之遥,如果就此收手,我将为此后悔一辈子。



4



我静静思考了两天,最终决定亲自一探究竟。幸而现在处于战争年代,我轻易地就雇佣到了一群亡命之徒随我去一探究竟。由于我们不知道地下室的入口究竟在哪,雇佣兵们决定从通风管道进入,因为只有通风管道才可能连接所有地下室。我自然支持这个建议,毕竟他们在杀人放火这件事上比我更加专业。


我们用了三天时间准备,然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出发。我们悄无声息地抵达医院,溜进大门,钻入通风口,七弯八拐地向地下爬去。我年纪已经不轻,很快就气喘吁吁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接近地下,我的心就跳得越快,仿佛有什么在召唤我过去。这种感觉一直支撑着我,而与此同时,我感觉脑海中的某些记忆似乎即将破壳而出。


大概是有些心绪不宁,我一不留神就发出了较大的动静。几乎是下一秒,杂乱的脚步声便从远处向我们靠近。雇佣兵们看我的眼神似乎是希望我选择撤退,可我并不想就此放弃。我们爬出通风管道,刚摆好阵势,便有数不清的黑衣保卫像潮水一般向我们涌来。


尽管我的雇佣兵们战斗技巧更为出众,可对方人多势众,我们只能一边战斗一边撤退。不知不觉间,我们退到了一条两边都是房间的走廊上。我往房间里随意扫了一眼,却愕然发现,这间房间里面露惊恐看着我们的人却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我的心跳忽然加快,周围的枪声、呼喊声以及脚步声在这一刻突然离我远去,心跳声却淹没了我的双耳,充斥了我的脑海,不断撞击那些仿佛被封印的记忆。我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我只感觉脑海中一阵碎裂般的声音,然后,我的记忆回来了。


我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因为我直到现在依然不知所措,精神恍惚。



5



既然如此,就先说说这家医院吧。


起初,这家医院只是单纯的医院,至多进行一些医学研究。然而,随着与异族的战争爆发,越来越多的将领以及政界领袖的生命受到了危害,从而进一步导致了国家内部的混乱。为了维持社会秩序的稳定,这家医院与政府合作,开始进行人体克隆的研究。他们利用体检的机会,采集到每一名处于社会顶层的精英人士的细胞样本进行克隆,也对那些前途辉煌的年轻人进行了资料的搜集。如果那名被克隆的社会精英不幸死亡,那就用克隆人作为替身,继续代替本体出现在公众的眼前。


说到底,除了他们自己,谁又能知道他们是克隆人呢?不,甚至就连他们本人都已通过心理暗示的手段忘记了作为克隆人的记忆。


大概你已经猜到了,我就是作为替身的克隆人之一。


自打有记忆起,我就一直生活在这个地下室。我们每天面对的是许多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所有的任务就是通过资料和视频学习本体的各种知识,模仿动作与习惯。我们的命运只有两种,一是成功成为替身,代替本体风光体面地生活,二是最终成为实验的牺牲品,在痛苦中死亡。


但我们本就是禁忌的产物,为他人而生,因此如何活着也由不得我们。


我们整天盼望本体得病或者受伤需要医治,可又不希望他们伤得太重,因为若是本体受了重伤,比如严重到需要截肢时,我们这些克隆体也要经历同样的痛苦。


我仍清楚地记得那些四肢健全的人——是的,我还是愿意称我们这些造物为人——突然被通知需要截肢时所流露出的悲哀与无奈。我们每天生活在矛盾与煎熬中,不是没有想过自我了断,可人类仿佛天生就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与无穷的想象力,每当想到各种自杀方法时,我们都会因为害怕而打消这个念头。


所以,当我最终被选出来成为替身时,我心中一定是窃喜的,而一想到其他人的失落,想必这种窃喜会更甚。而被选中后的下一个步骤是接受心理治疗,被暗示忘记这段记忆,并且让自己相信自己就是本体。我想那时候,我心中一定对未来充满着幻想与期待吧。


可如今,我因为好奇再次来到了这里,并且找回了这些被封印的记忆。我不知道其他和我同样遭遇的同类们过得怎么样,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被亲人怀疑,对自己产生了疑惑。他们是选择查清真相,还是糊涂下去,我不得而知。而我如今也已分辨不出哪些人是本体,哪些已被替换成了克隆体。


不过这与我都没什么关系了,因为我只是一个替身。我只记得雇佣兵们在地下室扔出了几枚手雷,在轰鸣声中我才被浑浑噩噩地带离了地下室。我不知道这件事能和谁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就好像在这一夜之间,我失去了生存的意义。或者说,从我出现在世上的那一刻起,我生存的意义就已不复存在。


现在,我用颤抖的双手写下这些文字。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倾诉,宣泄我的彷徨与痛苦。我不会销毁这些文字,因为这个世界应该知道这个真相。但是为了自保,也为了这个在与异族的战争中动荡飘摇的世界,我又能把它交给谁呢?也许我会把它上传到网络里的一个隐秘之处,设置重重密码与障碍,直到有一天,有人才会在机缘巧合下发现它。


我不指望能隐瞒下所有的行动,也不希望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到底如何。


医院前几天已经给我发送了复查通知,也许下次回来的会是另一个“我”。


又或许,明天早上,甚至是今天晚上,他们就会来到我家,将我带回那个地下室。


我不想回去,可是,我听到有人在敲我的门。


他们已经来了。





图片作者:Sabi 

图片来源:http://www.zerochan.net/1479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