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就先说说这家医院吧。
起初,这家医院只是单纯的医院,至多进行一些医学研究。然而,随着与异族的战争爆发,越来越多的将领以及政界领袖的生命受到了危害,从而进一步导致了国家内部的混乱。为了维持社会秩序的稳定,这家医院与政府合作,开始进行人体克隆的研究。他们利用体检的机会,采集到每一名处于社会顶层的精英人士的细胞样本进行克隆,也对那些前途辉煌的年轻人进行了资料的搜集。如果那名被克隆的社会精英不幸死亡,那就用克隆人作为替身,继续代替本体出现在公众的眼前。
说到底,除了他们自己,谁又能知道他们是克隆人呢?不,甚至就连他们本人都已通过心理暗示的手段忘记了作为克隆人的记忆。
大概你已经猜到了,我就是作为替身的克隆人之一。
自打有记忆起,我就一直生活在这个地下室。我们每天面对的是许多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所有的任务就是通过资料和视频学习本体的各种知识,模仿动作与习惯。我们的命运只有两种,一是成功成为替身,代替本体风光体面地生活,二是最终成为实验的牺牲品,在痛苦中死亡。
但我们本就是禁忌的产物,为他人而生,因此如何活着也由不得我们。
我们整天盼望本体得病或者受伤需要医治,可又不希望他们伤得太重,因为若是本体受了重伤,比如严重到需要截肢时,我们这些克隆体也要经历同样的痛苦。
我仍清楚地记得那些四肢健全的人——是的,我还是愿意称我们这些造物为人——突然被通知需要截肢时所流露出的悲哀与无奈。我们每天生活在矛盾与煎熬中,不是没有想过自我了断,可人类仿佛天生就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与无穷的想象力,每当想到各种自杀方法时,我们都会因为害怕而打消这个念头。
所以,当我最终被选出来成为替身时,我心中一定是窃喜的,而一想到其他人的失落,想必这种窃喜会更甚。而被选中后的下一个步骤是接受心理治疗,被暗示忘记这段记忆,并且让自己相信自己就是本体。我想那时候,我心中一定对未来充满着幻想与期待吧。
可如今,我因为好奇再次来到了这里,并且找回了这些被封印的记忆。我不知道其他和我同样遭遇的同类们过得怎么样,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被亲人怀疑,对自己产生了疑惑。他们是选择查清真相,还是糊涂下去,我不得而知。而我如今也已分辨不出哪些人是本体,哪些已被替换成了克隆体。
不过这与我都没什么关系了,因为我只是一个替身。我只记得雇佣兵们在地下室扔出了几枚手雷,在轰鸣声中我才被浑浑噩噩地带离了地下室。我不知道这件事能和谁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就好像在这一夜之间,我失去了生存的意义。或者说,从我出现在世上的那一刻起,我生存的意义就已不复存在。
现在,我用颤抖的双手写下这些文字。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倾诉,宣泄我的彷徨与痛苦。我不会销毁这些文字,因为这个世界应该知道这个真相。但是为了自保,也为了这个在与异族的战争中动荡飘摇的世界,我又能把它交给谁呢?也许我会把它上传到网络里的一个隐秘之处,设置重重密码与障碍,直到有一天,有人才会在机缘巧合下发现它。
我不指望能隐瞒下所有的行动,也不希望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到底如何。
医院前几天已经给我发送了复查通知,也许下次回来的会是另一个“我”。
又或许,明天早上,甚至是今天晚上,他们就会来到我家,将我带回那个地下室。
我不想回去,可是,我听到有人在敲我的门。
他们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