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建筑是静止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没有运动的能力。
”
对于孟买工作室的建筑师兼创始人比乔伊·杰恩来说,这个周日依然需要在繁忙的工作中度过。我们在他位于孟买市中心的工作室兼私宅中见了面。这里曾是个烟草仓库,和周围大部分街区一样,这栋建筑也见证了孟买的工业发展史,然而锈迹斑斑的金属板门内,却隐藏着一片令人意想不到的盎然生机。
杰恩的工作室因众多备受赞誉的建筑项目而闻名印度,这些项目大多为住宅项目,强调的是自然材料的运用和本土的建筑风格。
通过参加威尼斯、伦敦和墨尔本等城市所举办的双年展及展览,这位建筑师对光线、空气和水的尊重,已经为他赢得了越来越多的国际客户。在前往法国南部并为那里的一座葡萄种植园提供建筑设计之前,杰恩(还有他的小狗Chucho)坐在洒满阳光的庭院里,和我谈起了20世纪60年代对于他个人的影响、他的建筑设计生涯,以及作为游泳运动员的经历。
AG(Anindita Ghose):你曾说过建筑是在以一种物理和物质的形式表现人类存在的意义。那么从周围的建筑之中,我们可以对人类有哪些了解呢?
BJ:
人体是会呼吸的,但我们现在看到的大部分建筑都是没有呼吸的“容器”。曾经的我们都居住在可以呼吸的空间之中,因此我的想法是要回到那样的环境里。虽然建筑是静止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没有运动的能力。这取决于你是如何运用材料的:光线的移动,水流的进入,这些都会让它运动起来。
AG:不久之前,你的设计项目大都还是在印度国内,但现在你已经走向了海外,你会如何传播自己的设计理念呢 ?
BJ:
当你要在冬天出国旅行的时候,你会直接穿着现在的衣服出发吗?我们需要适应周围的环境,去了解当地的气候。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无论你是住在印度、欧洲还是非洲的某个地方。
AG:你不会强迫自己去保持某种特定的审美吗?
BJ:
如果我那么做的话,我的内心一定会被偏见所控制。
AG:不过,孟买工作室的所有项目肯定都有一个共同的主线吧?
BJ:
我在建筑学院做的第一个项目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玩的水箱。从那时起,水就一直在我的作品中占据着中心位置,无论是以哪种形式存在。万物生长都离不开水。哪里有水,哪里就有空气,哪里就有光。就连天空的颜色都是以水的反射为基础的。这便是与我们息息相关的拓扑学(topology)。对于我来说,万事万物皆有关联。我不知道这是否和我曾经是个游泳运动员有关。
AG:你曾代表印度横穿过英吉利海峡!游泳运动员的经历会让你在工作中更加自律吗?
BJ:
游泳和建筑设计的要求都非常高。我很庆幸自己有过游泳运动员的经历,因为某种程度上,它也帮助我进入了现在的建筑行业。这两个职业都需要每天练习。
杰恩在艺术领域也颇有造诣。
和他的建筑设计一样,
杰恩也经常在艺术作品中采用
牛粪、灰泥、玄武岩、
火山灰、
黏土和香蕉纤维等
天然材料。
2018年12月,
他
在孟买的
Chemould Prescott Road画廊
办了自己的第二次个展。
AG:你的大部分作品都在讲故事,比如你在喜马拉雅山脚下为纺织品设计师Chiaki Maki建造的Ganga Maki纺织品工作室。我在之前的文章中读到过,她希望这座建筑的风格能够与她的靛蓝染布工艺相契合。
BJ:
我们还在为法国南部的一个酿酒厂提供设计,我们向客户承诺这个项目将会与葡萄酒的酿造过程融为一体,顺应当地的“风土条件”。时间是酿造优质葡萄酒的关键。这座建筑也将具有同样的品质,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进化和改进。在这个过程中,建筑会去适应整个环境,这种现象深深吸引着我。
对我来说,观察建筑是否能够独立于人而拥有自身的机制,这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假如有一天,一场战争摧毁了我们现在的生活,那么这些建筑是否能在战后重建中发挥某种作用呢?一个水源或许就能改变一切。在孟买,一切建筑都是围绕着水源修建的。
在过去的16年间,孟买工作室与英国艺术家
米尔恩·凯特·迪宁(Muirne Kate Dineen)合作,
只用天然颜料来调制建筑项目中所采用的色彩。
AG:在2012年发表关于杰弗里·巴瓦(Geoffrey Bawa)纪念演讲之前,你谈到了自己与这位斯里兰卡著名建筑师会面时的场景。他曾对你说“太多的建筑阻挡在了我与风景之间”,你所采用的这种“由内及外”的设计方式,是否也受到了这句话的影响?
BJ:
这句话非常发人深省:你需要重新去回顾建筑的真正意义。当时我刚刚毕业,正和朋友们在斯里兰卡一起旅行,但我知道自己会见到他。我想他指的应该是“临界点”这个概念。我们需要思考的是,建筑的“临界点”究竟在哪里?
AG:就是家和外部世界的临界点吗?
BJ:
换句话说就是对“自然中的人”这个概念,以及人类心中的自然这两点吧。两者之间存在着一个平衡点,我想这就是他所指的吧。我们需要寻找那个空间,那个自由的空间。
AG:你把自己称作“20世纪60年代的孩子”——那个以蓝色牛仔裤和吉姆·莫里森(Jim Morrison)为标志的年代。有趣的是,对于现代主义建筑的发展来说,1960年代也是非常重要的十年。
BJ:
我出生在1960年代。当时的印度正在经历一场革命。我们刚刚结束一场战争,文化也在发生变迁,一切都在碰撞和融合。在印度,我们既可以读到美国的阿奇漫画(Archie comics),也可以看到印度本土的Amar Chitra Katha系列漫画;既可以听到印度古典音乐,也可以听到英国深紫乐队(Deep Purple)的摇滚乐。现代主义正在蓬勃发展,人们从世界各地来到印度。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 )刚刚完成他在印度北部城市昌迪加尔(Chandigarh)的工作。路易斯·卡恩(Louis Kahn)建成了孟加拉国国家议会。殖民统治正在世界范围内逐渐瓦解。这一切都给我们创造了机遇。我不想把它称作冲突。
AG:有人认为你的作品填补了现代主义和印度本土风格之间的鸿沟,你认同这种说法吗?
BJ:
我一点也不认同。在我看来,现代主义是被曲解了。所谓的现代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所理解的其实就是摒弃教条。所以,“现代主义与本土风格结合”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因为它们的目标本来就是相同的。
出于对土地的尊重,
杰恩有时甚至不会在项目工程中采用机械工具。
AG:你还在门德里西奥(Mendrisio)的瑞士建筑学院任教。对于那些希望在建筑行业有长远发展的学生,你会给出什么建议?
BJ:
首先你要思考自己想要以哪种方式参与其中。你想以哪种方式居住在一片土地之上?你该如何与当地的景观形成一种相互滋养,而非相互消耗的关系?众多的前辈为我们留下了太多值得观摩与学习的东西。无论是印度的阿旃陀(Ajanta)和埃罗拉(Ellora)村庄,还是约旦的佩特拉(Petra)古城,抑或是埃及和日本,我们都可以从中学习。这便是建筑领域的传承。
AG:你最想做的项目是什么?
BJ:
我想建一所学校,一座动物收容所,一个可以供老年人疗养的地方。或许这些功能都可以存在于一个空间里。甘地曾经说过,一个国家对待植物、动物以及老年人的方式,能够真正体现出这个国家的素养。
STUDIO MUMBAI IN JAPAN
在日本的“孟买工作室”
杰恩最近刚刚完成他在印度之外的第一个永久性建筑项目。去年年末在日本港口城市尾道开业的“尾道灯笼花园”(Lantern Onomichi Garden)原本是一栋建于上世纪60年代的公寓楼,如今已由孟买工作室将其改造成了一家酒店及社区空间。在这里,杰恩采用了他标志性的手工室内设计和自然材料,比如大量运用在六间客房中的“和纸”(washi paper)。而在其他区域,比如咖啡馆、画廊和商店(这里存放着杰恩的一些家具设计),当地的居民还可以聚集在一起,参加一些与当地历史及文化有关的研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