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现在真的好那个。大家都爱用很简单的话来交流了,谁懂。
有时候真羡慕那些还能写一大段话的人,好家伙,我直接一个好家伙,真6。
不是,用几个字就能说完的事情,说那么多东西干嘛?
啥?总是用简化了的语言说话,对大脑不好?对心理情绪也不好?
这有啥不好的,我真是。为啥要把话说那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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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进行长文和复杂阅读,没有耐心和能力去理解慢节奏的电影或深奥的剧情,又或者是总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开心,没办法更深入、更根本地看待和解决问题,感觉自己记性变差....
我们在生活中遇到的这些困难,都有可能和越来越简化的语言使用习惯相关。
为什么呢?
当我们使用复杂语言的时候,相关脑区会被同时激活,比如 ——
布洛卡区:负责语言生成和语法处理
威尔尼克区:负责语言理解和意义提取
前额叶皮层:参与逻辑思维、推理和计划
海马体:在记忆形成和整合中起关键作用
研究表明,语言越丰富,对大脑的激活越广泛,这种激活有助于复杂思维的生成与维持。[1]
反之,过于简化的语言可能导致大脑神经活动的局限性。因为,要使用简化的语言,并不需要用到这些脑区:
由于语法简单、逻辑链条短甚至根本没有逻辑,大脑对复杂语言结构的处理能力就得不到锻炼;
单一的词汇也让意义提取的需求降低,减少对威尔尼克区的挑战;
同时也无法精细地描述和调动情绪,这会削弱与情绪处理区域(如杏仁核)的联系;
当整体神经网络协作减少,最后就会导致大脑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可能因此下降。
另外,认知心理学研究表明,完整的思维链条需要依赖工作记忆的运作。[2]
所谓工作记忆,是一种短期认知存储系统,负责在有限时间内存储和处理信息,以完成复杂的认知任务,例如推理、理解和学习。
它可以被看作是大脑中的「工作台」,为当前需要处理的信息提供暂时的存储和操作空间。
详细的语言表达,可以帮助我们将复杂的概念保存在工作记忆中进行加工,从而产生清晰的、经得起推敲的观点。而简化的语言容易破坏这一过程,导致模糊和表层化的思考。
换句话说,工作记忆就像一块砧板,使用详细的语言表达,就像往砧板摆放丰富的食材,最终大脑这个「厨房」可以制作出更精美的菜式 —— 即我们对事物的深度、有效学习与思考。
而简化的语言则只足够把食材的边角料摆放到砧板中,那么「厨房」最后也只能制作出一些浮于表面的边角料菜式来。
总之,过于依赖简化的语言,很可能会导致大脑的高阶认知功能因为缺乏锻炼而被削弱。
除了生理影响之外,简化语言对一个人整体的心智水平、心理伤害也很大。
正如维特根斯坦说:「我语言的边界,就是我世界的边界。」语言不仅是表达思维的工具,还会影响个体的认知模式和思维方式。
一个人使用的语言过于简化和狭隘,其能看见的世界亦将如此。
首先
简化语言会阻碍我们
清晰地看见、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
研究表明,情绪越具体化,就越容易被管理[3]。因此,用书写的方式把自己的心情仔细记录,是一种非常经典有效的疗愈方式。
但如果我们习惯以简单的语言描述自己的感受,无论发生什么都用「烦死了」、「好郁闷」、「无语」、「服了」一笔带过,这会人你在面对自身的情绪时产生理解上的惰性,忽略情绪背后的深层原因,最终导致情绪积压或误解自己真实的需求。
有时候我们陷入无来由的低落、焦虑、紧张当中,其实都不是「无来由」的,只是我们缺失了描述和发掘来由的语言和思维。
当我们逐渐丧失看见自己真实情绪的途径,我们也将不可避免地丢失失勾勒「自我」的能力。
心理学家 Erving Goffman 提出,语言不仅是沟通工具,也是个体在社会中建构和展示自我身份的方式。[4]
试想一下,如果此时此刻问你:「你觉得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无论你想起什么,那个被想起的东西,一定都是被「语言」呈现出来的。
内心的自我被隐去了轮廓,需要我们用语言作笔,把它重新勾勒出来。
但当我们的语言库里都是非常简单、模糊、直接的用词,甚至这些用词许多都来自于流行的语言模板,那我们势必更难看清「我是谁」。
我们的自我觉察也可能会随着流行文化变得同质,缺少独特性和稳定性。
最终,我们把定义自我的权利让渡给了外界。
很多人总说自己很普通、很平庸,如果要你用 1000 字以上的篇幅来进行自我陈述,你或许会发现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独特许多。
其次,
简化语言将消灭
我们探索和感知外部世界的多元视角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语言就是我们的另一双眼睛。我们用什么语言,就会看见什么样的世界,并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从一个德语和法语的对比细节中,能窥见这一点。
在法语和德语中,都有阴阳性的区分。
你可以理解为每个名词都被赋予了「性别」,但这与生物性别并不完全相关,而是一种语法分类。这些区分完全称不上严谨,却还是会让语言的使用者本能地对某个所描述的事物,有了本能的「性别想象」。
比如法语中,桥(pont)是阳性,而德语中,桥(Brücke)是阴性。这使两种语言的使用者在描述桥时,法语使用者倾向于用更接近刻板男子气概的「强大」,而德语使用者更多使用接近刻板女性形象的「优雅」。
因为词语的阴阳之分,法国人和德国人看见了不一样的桥。
而在另一项研究里,研究者 Lera Boroditsky 等人通过跨语言实验,探索语言如何影响认知。[5]
研究比较了讲英语和讲库克萨语(Kuuk Thaayorre,一种澳大利亚原住民语)的人,对方向的理解。
库克萨语中没有「左」、「右」的概念,而是使用绝对方向,如「北」「东」进行描述。结果发现,库克萨语使用者在陌生环境中的方向感更强,而英语使用者则表现一般。
这些例子都从不同层面印证着语言是如何影响人对世界的感知的。
虽然还没有实证研究证实,但我们可以设想一下,简化的语言正在消灭许多用以描述世界的词汇,与此同时,很有可能,我们看待世界的更多视角也会随之消失。
人们眼中的世界将逐渐变得越来越扁平、同质、无聊。
更令人担忧的是,
简化的语言可能与偏激的社会气氛有关
失去看待世界多元视角固然十分可惜,但更可怕的是,简化的语言还可能带我们去往一个更偏激、戾气更重的社会氛围里。
多元的丧失并不意味着和谐的「统一」,因为我们始终不可能所有人都秉持同一种观念和感受。
多元的丧失反而意味着撕裂和极端 —— 原本我们都以自己独特的感知和自我行走世界,就像不同的人在一个广场中。而如今,我们被分入了几个队伍里互相对垒,广场变成了擂台。
同时,简化语言是大脑节省资源的产物,本质上是「启发式思维」(heuristic thinking)的表现形式 —— 即用简单的规则快速处理信息。
这种思维方式容易忽略复杂情境的细节,使人更倾向于用非黑即白的方式看待问题[6],或是只通过简化语言来传递情绪。
研究表明,情绪在模糊语言中会被放大,因为模糊的词汇使人更容易专注于情绪本身而非事实。[7]
由此,人们无法通过语言的运用,来建立任何有效的沟通。它会过滤掉反思性的内容,进一步强化极化的观点。[8]
最终,正如社会心理学中的「群体极化效应」所指出的那样,当一个群体的语言风格趋于简单化和情绪化时,群体成员的观点会变得更加极端。
1.阅读
其实大家都知道读书是一个方法,它本质上是让人定时从简化的语言环境中抽离,重新回到有逻辑的、精细的语言使用语境中。
在这个过程里,我们得以跟着作者一起重新体验不同的思考过程和视野感知,并积累可被自己使用的语言工具。
读什么书都可以,小说、传记、百科书、散文集.....只要它是一本使用具体语言书写的书。
2.多问「为什么」
「为什么」可被用来探索自己的情绪,也可被用来探索自己对外界的感受。
比如,当你感到「烦死」的时候,可以默默问自己,为什么烦?它的源头是什么?当你对一件事情感到「好6」的时候,也可以问问自己为什么觉得它「6」,「6」在哪里。
这样做,本质上是把短句进行拓展,你不一定要把这些话都说出来,只在自己的大脑里进行这些思考也是可以的。
这种思考首先会让人重新获得使用丰富词汇进行描述的习惯,其次也会训练人的逻辑能力,并形成「反思性思维」。
3.学习一门新语
为什么学新语言有用?最简单粗暴的类比可以是:
一个工具用坏了,拿一个新的工具。我们有可能会因为对中文网络用语过于熟练、对汉字的精简大法过于精通,以至于要重新练习把话说具体,已经成为了一件很有门槛、很挑战习惯的事情。
那不如就学一门相对陌生的语言。你不了解这门语言有什么「玩法」,只能老老实实地学习它最原本、最传统的用法,这同时往往也是最有逻辑、最能调动人脑区的用法。
在学习的过程中,你同样可以找回与使用复杂中文用语时相近的思考过程和体验,拥有相近的视野广度。
最后
我们并不认为简化的语言没有意义。正如前文所言,它们能很好地传递情绪 —— 这是人交往中很重要的一件事。
同样,在某些瞬间,能有一些语言帮助自己简单明快地找到情绪出口,这也很重要。
更何况,生活在互联网时代,简短的语言显然更符合当下的传播规律,非要人们时时都把话说具体、说清楚,也实在太不切实际。
只是,我们的表达或许不该总是只有情绪,我们也不会只需要出口。
在生活中另外的一些时候,我们或许也许需要一些「入口」,能带我们通往那个被隐蔽起来的自我,去向那些更复杂的看待世界的角度和位置,去和不同人的灵魂、立场、苦衷共情。
那些稍微更具体的、更精细的语言,或许比简化了的语言,更适合充当这个「入口」的钥匙和道路。
对于语言越来越简化、
越来越情绪化的趋势,
你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呢?
[1]Friederici, A. D. (2017). Language in our brain: The origins of a uniquely human capacity. The MIT Press.
[2]Baddeley, A. (2000). The episodic buffer: A new component of working memory? 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 4(11), 417-423.
[3]Gross, J. J. (2015). Emotion regulation: Current status and future prospects. Psychological Inquiry, 26(1), 1-26.
[4]Goffman, E. (1959). The presentation of self in everyday life. Garden City, NY: Doubleday Anchor Books.
[5]Boroditsky, L. (2011). How language shapes thought. Scientific American, 304(2), 62–65.
[6]Kahneman, D. (2011). Thinking, fast and slow.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7]Barrett, L. F. (2017). The theory of constructed emotion: An active inference account of interoception and categorization. Social Cognitive and Affective Neuroscience, 12(1), 1–23.
[8]Sunstein, C. R. (2009). Going to extremes: How like minds unite and divid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本文关键词:语言、情绪、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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