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的世界 | 第 10 集
文末有往期链接
海岛上的理想国
By cibala
台湾大学哲学所
专长：逻辑、儿童哲学
西元前四世纪，地点不详。
柏拉图逃出洞穴后，在附近城镇讨生活。好学又聪明的柏拉图成长飞快，半年后的他已经能独自旅行，没有安全顾虑。
越走越远的柏拉图见到了大海。如天空般湛蓝的大海，让柏拉图第一眼就爱上了它。他立志成为水手，主动努力地学习，三个月过去，柏拉图成了正式水手，开始此生第一次在大海上的旅行。
然而大海美丽又无情，柏拉图首次出航就遇到船难。商船被漩涡卷碎吞没，柏拉图幸运逃上小船，但小船随即又被风浪掀翻。他抱着船体残骸漂流，命运之神眷顾他，将他冲到一个小岛上。
他睁开眼睛，看见两条腿，然后是一阵完全听不懂的对话。
“*&%^$@S”
“&^$#%%S”
一男一女从两边扶起柏拉图，架着他离开海边，不过才走不了几步，又累又冷柏拉图就因为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柏拉图在舒服的木制躺椅上醒过来，身上已换好了干净衣服。环顾四周，这是间别致素朴的房间，家具造型简单。
白发老人推门而入，柏拉图眼中映入一张仁慈又有智慧的脸。
“希腊人吗？”老人低沉嗓音让人安心。
“是的。”柏拉图回答道。
“看来我的希腊语还没忘光。”老人伸手拉起柏拉图，柏拉图感受到他手臂坚实有力。老人领着他到两张椅子前坐下谈话。
“您好，我是柏拉图，感谢各位相救，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生还吗?”
“就我所知只有你，你已经昏睡两天了。这两天都有人去海边巡逻，没有新发现。”
“十分感谢您。”
“只有你一个人获救，这必定是你平日累积善行的结果。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亚基斯，我是卫国者首领。”
“您好，亚基斯先生，卫国者？抱歉我刚到这里，还不太了解。”
“不用在意，卫国者就是政府官员，首领相当于国王。”
柏拉图听到“国王”两字吓了一跳，赶忙起身用半跪的姿势道：“初次见到国王陛下，失礼之处请多见谅。”
亚基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笑道：“别担心，这不是你的责任。这里不是追求表面礼节的地方，这里是追求良善与真实的理想国。”
“理想国？”柏拉图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是的，独立的海岛国家理想国。你应该没听过这个名字，这几十年来因为海流改变使我们与外界断了联系。看到你表示虽然困难，但还是有机会与外界重新联系。”
“所以，你们已经独立在岛屿上生活很久了?”
“四十多年前，有位对希腊政治不满的智者，带领一群人渡海来到此建立理想的国家。现有居民都是这群人的后代，经多年的努力，理想国已经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国家。我们有自己的语言、政府、法律以及军队。这些都是先祖努力的成果。”
“这的确不容易。”
“你不需要担心，理想国以善良与诚实待人。这里生活虽然不如雅典之类的大城，却很舒服自在，我们会帮你准备能到附近岛屿的船与补给，但需要一点时间。就请你安心接受这段期间的招待吧!”
柏拉图就这样开始了在理想国的日子。
亚基斯忙于政事，请了一位懂希腊语的卫国者为柏拉图介绍理想国，透过介绍，柏拉图渐渐理解这个小岛国家。
理想国是由三阶级构成的国家，卫国者、士兵以及平民。分别负责统治、维安以及生产三大类工作。各阶级之间大体上无法互通，整个国家透过三个阶级各尽其职来运作。
除了职能外，三者的权力关系是由上而下的。卫国者拥有最多的政治权力，其次是士兵，最少为平民。用人身体类比，藏有智慧的头脑代表卫国者，充满热血的胸膛代表士兵，而藏着欲望的消化系统代表平民。在决策中三者应该是由上而下的，如果热血与欲望不经过智慧的约束，就会产生不好的结果。
这个国家的女性地位特别让柏拉图印象深刻。几乎在所有阶级中，都有许多女性。这里女性不管在政治权力、工作职位或家庭角色上都与男子平等，这与他见过的任何城邦都不同。
卫国者与士兵都住在大型公共建筑里。相对于此，平民则才有私有住宅。另外，这里还有集体教育孩童的机构，在古代教育多附属于家庭，集体公共的教育是他前所未见的。
除了看的见的事物，柏拉图注意到这里看不见一般城市中会出现的吟游诗人，这些人吵吵闹闹，很是显眼，但在这一个也没有。希腊大城到处都是一群精力充沛又爱讲话的人，没事就在街头闲谈。但理想国的人与此完全相反，他们很安静，而且总是有工作在身。
三天后，亚基斯主动邀了柏拉图一起用餐。
“柏拉图先生，生活还习惯吗?”
“是的，宁静愉悦的生活。”
“我们其实一直在找机会向外界说明我们的理念，甚至邀请人们到理想国来居住，我想你的到来就是最好的时机。”
“可惜我出生低微，没什么影响力。”
“不会的，柏拉图先生，你眼中有着超乎常人的精力与智慧，不管以何种方式，你将来一定会对世界产生很大的影响。告诉我，你这三天都看到些什么。”
柏拉图把他的观察说给亚基斯听，他的观察力与思考力让亚基斯惊讶不已。多年前曾有一个水手漂流到此，生活了数天，只发现这里的人都不爱说话而已。
“敬你锐利的眼光。”亚基斯举杯。
“您太客气了。”柏拉图回敬。
“那就请让我来向您解释理想国的基本理念吧！”亚基斯带着自豪的神情道：“理想国的政府设计是从雅典民主制的反省而来的。雅典透过抽签方式决定统治者。这是种能防止少数人把持政权的制度。却有个很大的缺点。”
“什么缺点？”
“我举个简单的例子，今天如果你的鞋子坏了，你会找谁修理？”
“鞋匠。”
“那今天如果你身体不舒服，你会找谁帮忙？”
“医生。”
“生活中我们会寻找具有专业知识的人，来解决我们的问题。而且通常越复杂的领域，越需要专业。不是吗？”
“十分合理。”
“然而处理公共事物需要的智慧、知识、经验与手腕，决不亚于修鞋与医病。不管是战争、划分土地、兴建公共建筑、制定教育等，没有一个不需要经验与智慧。”
“我懂了。所以你说的缺点是，抽签选出的统治者并不具备统治的智慧，对吗？”
“您果然是聪明人。民主最大的问题就是统治者不具备统治的智慧。”
柏拉图思考之后问道: “所谓‘统治的智慧’到底是什么，又该如何获得呢？”
“犀利的提问。与统治相关的智慧，自然有许多，归结一下最重要的是一种哲学家的精神。换句话说，统治者应该是具有思考能力的哲学家。”
“哲学家？为什么？”
“首先，哲学家具有抽象思考的智慧。解决公共事物需要从不同的角度出发，排除个人的好恶与偏见，提出通用原则，异中求同的抽象思考因而为统治所不可缺。其次，治国不能单凭热情，还需要正确的观点与知识。以追求真理为己任的哲学家也非常适合。”
“这两点可以同意。”柏拉图点头道。
“最后。哲学是对智慧的爱，对智慧的爱好能减少人对私利的贪婪，成为更关心公利的人。综合三点，哲学家是统治者最好的选择。”
柏拉图沉思了一阵子后反问道：“前两点毫无疑问。但最后一点，从一个人对智慧的爱好，推论到他减少追求私利，甚至追求公益，会不会过于乐观？”
“犀利的观察又出现了。就我个人的角度来说，这不算乐观。不过如果有人怀疑，也有制度可以弥补。在理想国，为了防止执政者假公济私，中饱私囊，卫国者不允许拥有任何私有财产，国家会提供他居处与一切生活所需，但不会让他累积个人财富。”
“不允许拥有任何的私有财产？”
“是的。财产不但让人分心，更配不上卫国者的尊贵，这些人本身比任何财富都更宝贵。除了财产以外，卫国者也没有个人亲属。”
“没有亲属？卫国者都没有子嗣？”
“卫国者有子嗣，但没有特定的子嗣，所有人的孩子一出生就会被送到公立的养育中心共同扶养，从此不再单独会见任何亲属。”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自己的小孩是谁？”
“是的，我不会也不需要知道我的孩子是谁。所有下一代青年都是我的孩子，而对孩子而言，所有的长辈都会是他的父母。”
“所以这样也就没有家庭了？”
“是的，从国家的角度看来，家庭是偏私的根源，无家庭也就无私。在无私智慧的引导下，三阶级各尽其分，不相干扰，也不应越界。不过也不排除各阶级有不适任者，所以还是会有局部的上下流动。此外，如你所见，女性在理想国里与男性并无差别，她们可以在各阶级扮演自己的角色。”
“真有趣的想法！理想国已经依照这样的方式超过四十年了吗？”
“是的，理想国已经历过权力移转。但要让国家永续运作，最后还是要靠教育。透过‘公共教育’，理想国的下一代已经准备好了。”
“我想更多了解什么是‘公共教育’。”
“理想国教育由国家负责，政府会统一教育的内容，集体教育下一代。教育必须引人走向真实与良善，走向群体生活的和谐。我们严格制订不同阶级的教育，统治者就该受统治者的教育，被统治者就该受被统治者的教育，如此才能让国家和谐。”
“这很合理。”柏拉图嘴上这样回答，心里却觉得这样有点不公平，因为他以前是奴隶。
“另外，我们必须严格审定教育的内容，甚至将对教育有害的因子，都排除出去。”
“对教育有害的因子？”
“是的。希腊文化中有许多这类因子。举些例子，神话作品中，有许多神的行为是不好的，这很难给青年当榜样。神应该只创造美善，只喜爱美善才对。除此之外，若诗歌中出现对死亡的恐惧，我们又该如何教育士兵战死沙场的光荣呢？又或者，戏剧中出现犯罪的、邪恶的角色，万一青年人喜欢上这样的角色，想去模仿，该怎么办？人只要有机会接触到罪恶，就会模仿罪恶，所以我们不允许国家中有戏剧家或诗人。”
“可是这样的代价却是......”
亚基斯第一次打断他的发言道：“青年人的未来是无价的！而且说实在，这些内容除了新奇刺激之外，毫无可敬之处。如果有人会因这些内容感动，那我宁可他去运动，发泄过多的精力。”
柏拉图想起自己的过去，曾被欺骗关在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洞里。可是同样的，也有人因为过于自由的败坏，选择离世独居。他又想起之前梦见的那只狗，会不会这整个世界也是一个大的地洞呢？
亚基斯见他沉思，等了一会儿。接着举起酒杯敬柏拉图道：“有一个值得庆祝的事情，你的船明天就准备好了，要当我们的大使，把你亲眼所见告诉希腊人，我们欢迎更多人来理想国访问，甚至定居。”
“这真是太光荣了。”
两人在笑谈与祝福中结束了晚餐。
第二天，在理想国人的帮助下，柏拉图独自乘了一条帆船，航行到希腊边境的一个小港口。柏拉图对希腊人说起了理想国的故事，众人都非常惊奇。不过此后当他们带着海图航行去寻找理想国的小岛时，却再也没找著过。
【后记】
本篇故事是以柏拉图的〈理想国篇〉为中心，这篇章可说是西方理想国家论述的先河。
透过故事，我们看到柏拉图眼中的理想国家是一个由三个阶级：统治者、士兵以及一般人民，共同构成的社会，三阶级各尽其职，统治由上而下，有序不乱。这个国家的特色还有男女平权，统治者与士兵被剥夺了私有财产，统治者的子女由国家养育，教育由国家负责，而且有着文艺审查制度的国家。这其中每一个环节都有有趣的理由。
这样的国家真的是一个完美的国家吗？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中曾批评这是一个不可能诞生艺术与科学的国家，但孕育科学与艺术是好坏国家评判的标准吗？读者可以自己做进一步的思考。
亚基斯是一个斯巴达的古代国王，因为古希腊世界中斯巴达与希腊长久的对立，所以就顺手用了这个名字！另外，故事中为了本身的合理性把理想国存在的时间说的长了一点，如果年代上略有出入，也请各位专家多包涵见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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