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刘队拍了一下跟前的桌子,显然怒不可遏。
“别这么激动啊刘队长,伤身体。”梁洛抱着双臂,翘起二郎腿,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
“而且不是帮你们阻止了恐怖袭击吗,按理来说,你应该表示感谢才对。否则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猜舆论风向会怎么走?”
“你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辆卡车那儿!身上还穿着那个青年的衣服!”刘队显然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又大声质问道,“那个青年呢!去哪儿了!”
“这个嘛…”梁洛干笑了一声,摊开手,一脸无辜,“年轻人会做什么事,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中年人怎么知道啊…”
他说着,眼睛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嘴角笑意不减反增。
中心医院,三楼病房。
老人躺在病床上,睁着浑浊无光的眼眸,呆呆地望着天空。
一旁的护士麻利地帮她打理着桌子,时不时略带同情地望着她。
“老人家的家属还没来么?”另一个帮老人看着点滴的护士轻轻问了一句。
“这老婆婆好像没家属,之前出了车祸后,虽然被过路司机救了,但也因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现在神智有些不清楚,不常开口,也忘了很多东西。”
“她身上就没什么联系方式吗?”
“只有一本很破的日记。然后一些随身的物件,就没了。”
“还别说,这个婆婆在日记里记了一辈子的故事,还怪感人的。她男人据说当年出海参战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唉,可怜的...”
两个护士看着床上的老人,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把窗帘全拉开吧,让婆婆晒晒太阳。”打点滴的护士说道。
嗤啦!收拾桌子的护士将窗帘完全拉开,阳光猛地洒进房间里。
咦那是什么?护士瞟了一眼远处的天空,突然有些疑惑。她将手遮在额头,想看个清楚。
很快她睁大眼睛,嘴巴张开,满脸的难以置信,她猛地回头看着另一个护士,手指不断指着窗外的天空。
“船!船!!”她说。“好多船!!”
窗外,天空中,一艘庞大的巨船正缓缓朝着医院飞来。
阳光在它身上洒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云朵在它周围漂浮,鸟群乘着风在桅杆旁飞舞。无数的船型气球从地面腾空,洋洋洒洒遮蔽了天空。
巨船顶绑着一个巨大的热气球,热气球上的图案,印着一束怒放的月季。
“上面有人!”护士又惊呼道。
“李...我…回来…”有断断续续地声音从天空飘来。
“那个人在喊着什么?”护士很疑惑。
巨船越开越近,携着无数船型气球,就好像带领着一批凯旋的舰队。
“李沐淇!我回来了!”
“李沐淇——”
“我回来了——”
“李沐淇——”
我回来了!
老人呆呆地看着窗外,看着那艘巨船缓缓朝着她驶来,那一句句声嘶力竭地呼喊,带着迟到了六十年的光阴,带着朝思暮想六十年的思念,贯穿时空,贯穿回忆,贯穿了她的灵魂。
她的手指极微弱地颤抖了一下。
那个男孩的笑靥在脑海中慢慢清晰。
那个被岁月尘封的约定开始崩裂,有光芒从中探出。
她仿佛回到了六十年前那片花田,那儿有一位让她牵肠挂肚的少年。
那位少年曾经告诉她,要娶她。
那位少年跟她说,我要出海。
那位少年跟她约定,总有一天,会开着船,来接她回家。
一丝神采从老人的眼眸中泛起,翻腾着,继而越来越强烈。
泪水顺着她深陷的眼窝滑下,晶莹的表面折射出明媚斑斓的阳光,在那滴泪水中,那艘船终于靠岸。
“季白…”
“你终于回来了。”
老人喃喃自语,手缓缓抬起,伸向窗外天空中的巨船。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她握住。
眼前是那个少年,他身后是一片金色的花田。
少年笑着望着她,一如当年,光芒四射,神采飞扬。
“想不到,你还真敢做啊。”梁洛打着趣,看着眼前的青年。
“没什么不敢的,那是我欠他的。”萧河伸了个懒腰。
“其实如果不是月季先来找我的话,我也会觉得很吃惊吧。毕竟这种事情说出去谁都不信。”
“当时它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帮它一个忙,我还愣了好久。”
“甚至考虑过要不要拿它做标本来研究一下。”梁洛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说起来,你的女友也正是因为当初你在路上救了这位发生车祸的婆婆,才会因为耽搁而…”
“不好意思,我好像多嘴了。”梁洛意识到不妥,带着歉意点了点头。
“已经没关系了。”萧河笑着摇了摇头。
“我在月季的记忆里都看到了。”他摊开手,手心躺着一颗小小的种子。
“你这家伙真是傻逼。不就随手救了你老婆吗,明明自己过得这么痛苦,这么煎熬,好不容易有机会完成夙愿,还多此一举来管我的闲事。”他对着种子喃喃说道。
“什么撕照片,什么杀了我。”萧河红着眼眶,声音有些哽咽。
“你明明自己心里那么痛,还要坚持着教我活下去!”
“挡你妈的炸弹,你真觉得你是电影里的英雄吗。”
“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到头来,就是为了帮我这个废人重拾信心。”
“你真是...”
青年跪倒在地上,眼泪不断滴落在地面上,滴落在他手中的种子上,碎散成花。
他终于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梁洛没有任何安慰,他只是点了根烟,默默抽了几口,然后才拍拍萧河的肩膀,递给他。
“谢谢你肯帮我们。”萧河低声说道。
“帮什么帮!别天真了小子!这次的事件我的企业全程曝光,又阻止了恐怖袭击,对我来说有着巨大的利益。”梁洛笑了起来,“我是冲着这点来的,别想多了。”
“你先把眼泪擦一擦吧。”萧河默不作声递过一张纸巾。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尊敬长辈吗?”
萧河笑了起来,他的眼眶是红肿的,但腰杆挺得笔直。
他对着梁洛轻轻鞠了一躬,然后回身就走。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警察那边都摆平了,如果你需要工作的话…”
“不用了梁大叔。“等李婆婆的身子好了,我会带她离开。”
萧河从口袋里拿出他的钱包翻开,封皮上放着他和去世女友的合照。
他拉开开口,将手中的种子放了进去。
“她没有儿孙,我没有家人,从此以后,我就是她的孙子。”
“我要重新去种一片花田。”
“然后,我来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