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看到一代代军人在不同的年代作出共同的抉择,那么请相信,这一定与这支军队的基因有关,一定与这支军队的血脉有关。
“晋察冀部队五十七团政委向全团指战员发出号召:‘党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坚决为人民立功。’”
与其说这是一幅解放战争时期的老照片,不如说是一个历史的横截面——许多前尘往事已化作云水盘桓间的记忆,但眼前的此情此景,却永远是灿然见景的鲜活画面——你听,党的召唤传来,那攥紧的拳头宣誓着决心;你看,战斗的命令下达,那高扬的手臂挥舞着力量……
永远有多远?永远近在眼前。什么是永远?永远流淌在血脉传承间。
讲述血脉,当然得细数从前,告诉你鲜血为什么这样殷红,为什么这般炽热。
中国多难,近代尤甚。在旧中国支离破碎的政治地图中,满地毒蘑菇般冒出1400多个大小军阀,这些 “文武豺狼”(李大钊语)倾轧撕咬,仅在1927年前后3年间,就无休止地发动了140余次地方性战争。诞生于狭缝中的人民军队,只是一缕星光、一粒火种,既无枪多人稠的阵势,又无财阀列强的撑腰。风雨如磐、长夜漫漫,星星之火如何燎原?
“你能想象比太阳更大的太阳,却不能想象比太阳更亮的光芒。”浪漫的法国诗人没能想象到的光芒,照耀在古老的东方大地上。创造了“地球上最大政治奇迹”的中国共产党,同样创造出举世无双的精神奇迹——90年刀矢铿然的传奇、90年策马引雕的风韵,人民军队在书写下民族历史新页的同时,也在发展壮大的道路上完成了精神跋涉和文化认同,并清晰地梳理出一个堪称枢轴之范的名词——血脉。
“真理一旦出现,就要为寻求承认而斗争。”把黑格尔的话换作军人血性的语言,那就叫作“杀开一条血路”。枪杆子在党的指挥下,为追寻真理而“杀开血路”,构成人民军队特有的精神谱系,成为我军一切光荣与梦想的支撑点和坐标系。如同1940年6月7日《新华日报》一篇战地报道所写:“农民评价我们的战士,‘对鬼子的大炮都敢用血肉拼呢’。是的,这里的胜利,都是拿血肉拼出来的!”
血脉当然是在生命里流动,但血脉的延续却超越了生命。80多年前的夜色迷雾中,八万六千多名红军揣着莫可名状的离意别情,在月光下毫无“仪式感”地悄然蹚过于都河撤离瑞金时,并不知这一番征战何时休,更不知队伍里最终能够到达目的地的战友,不过十之一二……
不是迁徙的候鸟,而如逐日的夸父。牺牲的是生命,延续的是血脉。即便是在仓促甚至困顿间迈出的脚步,也从未忘记自己肩负的使命。他们或许没听说过爝火传薪,却清晰地知道,再微弱的火种只要用血去燃烧,火炬就能传递到战友手中。对他们来说,忠诚,就是生命本身。
时代不能拷贝,激情不会永恒,每个年代的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生命诉求与表达。但是,行进在军旗下的普通士兵皆如天空闪烁的星光,在续变衔接的岁月中,承继着历史的基因,续写着与山河的约定。
鹰飞在天上,影子落在地上。这句藏族谚语让我想起曾采访于雪域高原的这样一些军人。当年率军入藏的18军政治委员谭冠三,选择自己创办的西藏第一个现代化农场为长眠之地,他的儿子后来义无反顾地选择继续父亲的事业。一位军分区原司令员两岁时,父亲上了高原再未归来,他年满18岁时,母亲说“你该去陪陪爸爸了”,于是,他当兵到了西藏。一位军人的后代出生在进军西藏的路上,母亲用藏袍将他裹在怀里,在马背上颠了6个月。他的父亲曾是运输科长,管的是骡马牦牛,而他,后来成了一名汽车团长……一面在延续、一面在创造,一面在发展、一面在积淀——他们让我明白,这是血脉相传的真正含义。
诗经传道,书剑养士。不可否认,古往今来的军人,具有一些共同的英雄主义情结或文化。但只有我军是世界上唯一一支被称为子弟兵的军队,这一独特的基因使我军拥有了完全不一样的道德属性——既然是子弟兵,那么,为亲人的牺牲奉献是没有边界的,是彻底而不讲条件的。
始于上世纪90年代的中越边境大扫雷中,为了让和平鸽安详地放飞,扫雷官兵每清扫完一片雷区,总要手拉手在雷场走一趟。这显然超出了世界上所有的军队条令,却成为我军官兵一条不成文的守则。
汶川抗震时,生命探测仪在一幢岌岌可危的楼房里发现微弱的生命迹象,率队的师政委对273名官兵喊话:独生子女请举手!无人应答。再喊:共产党员举手!顿时,队伍里的手臂齐刷刷立起一片森林……
当我们看到一代代军人在不同的年代作出共同的抉择,那么请相信,这一定与这支军队的基因有关,一定与这支军队的血脉有关。
西哲有言:“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这些举起的手臂包含着饱满丰富的精神信息,构成了穿越时空的价值载体。是的,就如同开头讲述的那张照片,那永远高举的手臂上分明擎着永远鲜红的旗帜——
因为你的飘扬,我们看到了方向;因为你的燃烧,我们追寻着光芒!
(郑蜀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