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小额豁免”风波再次发酵。
9月，美国政府宣布将收紧“未满800美元小额包裹免税免查”规定，并将启动一套监管机制，以遏制相关政策被滥用。拜登政府计划发布拟议规则制定通知（Notice of Proposed Rulemaking，NPR），将所有包含根据《1974 年贸易法》（Trade Act of 1974）第201或301条款或《1962 年贸易扩展法》（Trade Expansion Act of 1962）第232条款，征收关税的产品的货物排除在最低限度豁免之外。
时间回到2016年，美国国会对《1930年关税法》第 321条进行了修订，将小额免税的最低额度从200美元提高到了800美元，即每人每天可以进口价值800美元及以下的商品而无须缴纳关税和税赋。
法案实施后，美国的进口市场快速增长。但在此后数年，关于该法案的争议一直不断。随着政治动态的快速变化，此次关于“小额豁免”的取消似乎显得板上钉钉。
有业内人士表示，如若“小额豁免”政策消失，来自中国的跨境电商平台和卖家或将面临直接冲击。
1.为何取消？
事实上，这并不是第一次传出美国要取消800美元免税额度的消息，近两年关于取消关税豁免的提案反复出现，但一直悬而未决。
2022年，众议院民主党人推动禁止中国制造的商品享受低成本商品的特殊待遇，但该贸易条款遭到美国重要商业团体和国会主要共和党议员的反对，因此没有形成最终法案。
而在近一年内，对“800美元以下低值货物免关税问题”提出修改的美国国会参、众两院提案共有六项，共包括了四部法案的提案，具体为2024年3月6日分别由参、众两院议员提出的《美洲法案》，2023年12月7日由参议院议员提出的《2023年海关现代化法案》，2023年6月15日分别由参、众两院议员提出的《进口安全与公平法案》，2023年6月14日的《2023年最低限度互惠法案》。
今年6月，数家清关行被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CBP）暂停T86小包清关资质，包括SEKO物流等大型国际货运代理商也在名单中，暂停时间长达90天，来自中国的低货值商品成为重点查验对象。
而此时离2016年，也才刚过去八年。2016年，时任总统奥巴马签署了《贸易便利化和贸易执法法案》，将“最低限度条款”的限额从200美元大幅提高到了800美元。
奥巴马政府的初衷很简单，一来让海关将有限的征税成本集中在大宗商品上，为财政部带来更多关税收入；二来是促进电商的又好又快发展。在法案实施后，美国的进口市场显著增长。
美国方面数据称，过去十年间，依据301 条款进口的货物价值翻番，2023年达234亿美元；享受这一待遇的包裹数量由每年1.4亿件增至超10亿件。据美国海关数据显示，2012-2020年，美国小额商品进口额价值从4000万美元飙升至670亿美元以上。
然而，小额包裹关税豁免货物呈现大幅增加，引发美国企业界和执法部门的担忧。
彼时的考量在如今迎来了新的局面，叠加了各种政治与经济因素，将该法案推倒的声音此起彼伏。
美国国家经济委员会副主任迪隆（Navtej Dhillon）表示，在过去十年中，这些低价豁免包裹数量迅速增加，对政府执法人员构成重大挑战，难以有效锁定并拦截那些不安全、违法或不公平交易的商品。
迪隆指出，政府将采取强有力的行动来保护美国消费者，并为美国工人、制造商和零售商提供公平的竞争环境。此举将确保外国公司尊重美国法律，以及避免相关途径危害到美国家庭。
在各界压力下，拜登政府此前曾承诺对这些问题进行更严格的审查，计划减少根据最低限度豁免入境的包裹数量。拜登政府还准备与国会合作，在2024年底前通过全面的最低限度改革立法。
2.剑指中国？
在不少外媒报道中，来自中国的小额商品成为该法案取消的最大原因，在主张取消的议员或政府官员口中，TEMU与SHEIN屡被“点名”。巧合的是，关于取消免税法案的声浪也在两大平台兴起之后越发高涨。
美国媒体指出，从中国发往美国的小包商品，鞋服、配饰、3C数码、家居用品，单个包裹的价值通常都低于800美元，包括 70% 的从中国进口的纺织品和服装。据数据统计，中国出口到美国超10%的商品都利用了800美金的最低免税额政策进行避税，其中SHEIN与TEMU共同占据了这一市场的三分之一份额。
2020年疫情期间，SHEIN靠着“小单快返”模式迅速起量，2023年GMV突破450亿美元；2022年，TEMU依靠性价比优势一炮而红，短短两年时间，其月访问量接近7亿次，成为全球第二大电子商务网站。两个平台都采用小包直邮，品类集中在服装和轻小件，客单价都远低于800美元的征税门槛：SHEIN的客单价为80美元，TEMU平均客单价不超过50美元。SHEIN与TEMU等平台成功“继承”了由亚马逊极力推动并坐收巨大红利的800美元免税政策。
价格优势，叠加“800美元”条款的庇护，这也构成了SHEIN和TEMU狂卷美国市场的底层逻辑。
然而，SHEIN与TEMU的迅速崛起，屡次被相关人员作为拉拢受中国商品热销影响的部分行业、利益团体以及担心低价商品冲击美国本土制造业和就业机会的工会组织的抓手。
今年2月，美国俄亥俄州民主党参议员Sherrod Brown和佛罗里达州共和党参议员Rick Scott便致信总统拜登，呼吁终止对价值低于800美元的电子商务货物的免税待遇。两位参议员在信中写道，“情况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如果不立即解决‘小额豁免’问题，美国的大部分制造业和零售业将面临危险。”
美国纺织组织全国委员会主席金·格拉斯(Kim Glas) 表示，美国纺织公司在短短几个月内关闭了 14 家工厂，并试图将关闭工厂归咎于TEMU和SHEIN免税时尚产品的大量涌入。
“进入美国的大部分声称获得最低限度豁免的货物来自几个中国创办的电子商务平台，这使美国消费者面临风险，损害了美国工人和企业的利益，并导致大量低价值产品的进口纺织品和服装等免税进入美国市场。”白宫在一份情况说明书中表示，制定相关新的规则是为了保护美国消费者、工人和企业，解决最低限度豁免的滥用问题，特别是中国创办的电商平台的滥用行为，同时加强对违反美国法律的货物的打击和阻断，“这些行动旨在为美国工人、零售商和制造商创造公平的竞争环境。”
3.影响如何？
中国卖家或将面临一次最直接的冲击。
“若政策风向调整，长期依赖‘小额豁免’政策，没有海外仓备货、使用直邮小包物流方式的跨境卖家，以及一些将大订单拆分成多个小件避税的贸易商，将面临成本结构的直接冲击和更大的挑战，短期阵痛或不可避免。”在跨境电商观察人士看来，对于中国跨境电商企业而言，新形势无疑预示着深刻变革的到来。
然而，在另外一些人士看来，在出现更具性价比产品之前，中国产品的优势依旧无可替代。“中国电商的商品定价本就低廉，即便加征关税让它们的价格优势减弱，但这些平台仍将维持其市场生态位。”按照福布斯报道引用的数据，以服装品类12.5%的关税计算，TEMU在被征税后，仍有相比亚马逊近6折的价格优势。
在熟悉跨境电商的人士眼中，SHEIN和TEMU的成功并非仅仅依靠低价，更在于其对消费者需求的精准把握和高效的供应链管理，“即使失去了小额豁免的优势，他们依然可以通过优化运营模式、提升产品和服务质量来保持竞争力。真的把中国排除出“小额豁免”规则之外，不但不能达到将制造业转移回美国的目的，甚至还可能适得其反，实在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美国内部同样也有不同的意见，支持低价豁免条款者认为，该条款有助于美国消费者和企业更便宜、更轻松地进口商品。美国全国对外贸易委员会（National Foreign Trade Council）国际供应链政策高级主管约翰·皮克尔（John Pickel）表示，最低限度豁免还可以帮助小企业在进口时节省资金，并让低收入社区受益，取消豁免还可能会遭到其他国家的报复，这将影响美国出口商。
即便从有利于美国产业利益的角度看，取消“小额豁免”也同样有利弊两面。2023年的一份报告就指出，对小额包裹征税，除了会对美国低收入家庭产生严重影响，加征关税的代价，可能要远高于收益。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预计，如果取消“小额豁免”，到2026年，美国政府也才有6.9亿美元的相关关税收入，但若要收这6亿多美元，美国可能要付出更大代价。
买卖不划算，但对于法案的通过，还夹杂着各种复杂因素，有观察人士指出，需要增加大量人手和扩张地方这些都不是事，在考虑法案的权重中占比极低，“主要还是看有没有获利方推动，获利方的选票以及金钱的能量是不是比获利的一般普通消费者的能量大。对于美国政治生态而言，法案的制定与取消，并不是一本简单的经济账。”
近年来，贸易局势虽然一直动荡，但“小额豁免”政策一直给中国商品提供了一个“方便之门”，如今大门或将关闭，中国卖家将迎来更多不确定因素，“浪未至，但风已起，虽然中国商品依然有着性价比优势，但此次大门怎么堵、堵多大都还未知，对于来自中国的平台以及卖家而言，阵痛都将难以避免。”
为了规避潜在的进口禁令风险，处于“风口浪尖”的SHEIN与TEMU也都已经加速在美国建立本地仓库和卖家网络。与此同时，各大平台也在积极布局美国以外市场，以降低对美国市场的依赖度。
对于掘金海外电商市场的卖家，每一次的税改都会掀起一阵风波，2021年欧盟的税改就曾难倒了一大波的中国卖家，“如若美国税改通过，影响将不会小于欧盟税改，如何提前防御、降低影响将是关键。”上述观察人士表示。
（封面来自：图虫创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