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演化理论如此优美,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生命的种种神奇都能够由无数细微的变化造就。在各种对演化思想的质疑中,有一种观点认为,人们所观察到的一些生物化学结构,需要由许多不同部件彼此协作才能保证其基本功能的行使。这些结构太过复杂,因此无法用演化机制来解释。美国生化学家迈克尔·贝希(Michael Behe)把这种情况称为“不可还原的复杂性”(Irreducible complexity),并主张这样的复杂性可能是“智能设计”的产物。
被当做具有“不可还原的复杂性”的典型结构是眼睛。我们的眼睛确实是极其复杂的器官,直觉上很难想象大自然会分别演化出晶状体、虹膜、视网膜等等单独拿出来没什么用的结构来配合成一个这么“有用”的眼睛。但这样的复杂性,真的“不可还原”吗?
在研究了大量化石和基因之后,瑞士发育学家沃尔特·雅各布·格林(Walter Jakob Gehring)发现尽管自然界不同物种的眼睛千变万化,但是总能通过积累各种细小的改变演化而来。
目前研究最透彻的一种眼睛演化路线是这样的:原始生物中具有感光能力的蛋白质富集到某些细胞当中,让这些细胞成了最早的感光细胞。当感光细胞附近又加上一个能够阻挡光线的挡光细胞时,由于挡光细胞可以挡住某几个方向来的光线,感光细胞就可以大概知道光线照来的方向——这种只有两个细胞的结构。就是原始的眼睛(眼点)了,而现在所有动物的眼睛,都是由这种结构演变而来的。
在某些现生涡虫(比如上图所示的Polycelis auricularia)当中还能看到这种最原始的眼点,其结构非常简单,一个眼点实际上只包含两个细胞,一个色素细胞(挡光),一个光受体细胞(感光)。
接下来,发生在感光细胞中的变化让这种眼的功能变得更细致:感光细胞聚集成感光层并向内凹陷,就能更加精确地知道光线射来的方向。这凹陷的极致,就是感光层内陷成一个腔体,周围完全被挡光层覆盖,只留下一个小孔与外界连通——这个小孔,便成了瞳孔的雏形。
但是这样的空腔状眼睛非常脆弱还容易掉进脏东西,于是眼睛内就出现了一些细胞分泌的粘液作为填充物,再后来变成了某种透明的胶状物,而这些胶状物随着时间积累又分化出了晶状体和虹膜等结构。
眼睛的一种演化路线(见于章鱼等头足类动物):a一层色素细胞,一层感光细胞;b眼点凹陷,强化对光线来源方向的感知;c 感光层内陷成腔体,外围完全被挡光层覆盖,只留下小孔与外界相通,能够“小孔成像”产生粗略视觉;d 眼睛外围覆盖上透明外皮层,保护眼睛不受侵害,之后透明外皮中不断分化产生晶状体、瞳孔等结构。人类的眼睛演化路线与此并不完全相同,但是最终都产生了相似的结构。图片来源:Remember the dot/Wikipedia
格林教授不但厘清了眼睛演化的历程,更是通过分子生物学技术将每一点演化所需的基因突变数量都给算了出来。事实上,有演化动力学研究表明,在环境选择压力比较强的情况下,从最原始的眼点演化成功能完善的眼睛,保守的估计也只需几十万年时间。像我们双眼那样的复杂精致,的确可以被“还原”到非常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