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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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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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西瓜第一次接触是在某个微信群。其实此前我们便有过接触，我们同在一个知识问答网站，偶尔点赞互动。我在广州，他在河南某大学，马上就要毕业。
一
去年七月份，西瓜从陕西老家飞来这边旅行。从网友开始，我们变成无话不谈的好友。
我跟朋友提前到了机场，坐在凳子上看着到达目的地的旅人，对来往雄性生物评头论足，间歇聊着八卦和游戏。不管直弯，男人之间性和八卦是永远不会冷场的话题。朋友也是网友，我们在同一个网络社区认识。
西瓜出来了。虽然他比照片上的形象整整壮实了一个size，但我们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他留着刘海，反扣着鸭舌帽，简单的衬衫和短裤，文艺而清爽。朋友接过他的行李箱，用肩膀碰了碰我“还不去抱抱他”。我突然有点羞涩。这种羞涩就好像突然回到了小学一年级认识新同桌，不好意思却又满怀期待。西瓜微笑着看我，我红着脸大大地抱住了他。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却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朋友列表里人的认识途径大部分都已变成了网络。而这一切的形成不过才短短几年时光。人们在网络社区上表达自我，寻求志同道合的人，年轻一代几乎毫无阻隔地适应了这种新型的社交方式。
小时候认识新朋友，总是需要些许现实生活联系的。那时的人际关系最复杂也不过三层，超过三层就难认识了。但在互联网上，人与人间的沟通距离只有网速的快慢，再无地域的分别。
二
不同于我们这种流浪的单身野马，西瓜是一头刚被驯服的绵羊。“谈了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我看着对着手机傻笑的西瓜说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开始。去年我建了个qq群。就是为了让一些平时不用软件不混圈的网友加进来，做一个交往渠道。前前后后有200多个人进群，每天都很热闹。最后成了几对我也不知道，他就是那个时候加进来的。”
那个时候西瓜混迹在某知识问答网站上，写了一些同志感情上的回答，吸引到了一批粉丝，就建了这么个群。没想到这也吸引到了他的男友。
男友在武汉做警察。警察这一集合着阳刚与力量的职业对于gay圈来说绝对是热门爱慕对象。警察先生自称一米七五，“然而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有点儿懵，他肯定没有一米七五。我是标准的一米七五，他比我矮一点儿吧。但我对身高也并没特别的执念，他还算在我接受范围之内。”
刚开始在qq群里，大家的交往都比较自由。“他一开始跟别的人聊骚上了，还说见面什么的。那时我心里就有点儿疙瘩。后来他跟那人不知道为什么黄了，就跟我好上了。”
两人就这样海阔天空地聊了有一个多月，“去年四月二十八号的时候，我很清楚地记得是这天。我问他‘你是只跟我一个人聊天吗’，他说不是，他也跟别人聊天。然后我又问他‘我是说，像我们这样聊天的，只是跟我吗’，他很认真地回答，‘是的’。”
“我那个时候感动得不行你知道么。那种患得患失一下子就没了，守得云开见月明那种感觉。你知道了原来并不是你一个人在心动，屏幕里千里之外的另一个人跟你的心是一样的，就特别感动。”
比起以前的网约—见面—约会—确定关系，现在这样的恋爱模式一点儿也不奇怪。很多年轻人通过网络认识，在网络聊天交流中就确认关系了，确认恋爱关系之后再找机会见面。
“那这样的话，如果见面发现对方是照骗的话，怎么办呢？”我问西瓜。
“这个我倒不很顾虑。因为我们之前经常视频的，照片可能会骗人，但视频总是可信的吧。而且我对容貌也不是很在意，不是太丑就可以了嘛。而且他也挺好看的。”
网上确认关系之后的几十天，警察就坐飞机去了他所在的城市。飞机晚点两个多小时，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我第一眼就认出他了。其实都还好，就是没那么高。”
“第一次见面嘛，也没有太什么那个。因为之前双方都已经在qq上互相了解过了嘛，除了刚开始几个小时有点儿陌生，后来就很好了。”
我期待着更为振奋人心的消息，西瓜反倒坦然，“上床肯定有啦，除了一零，其他该做的也都做了。”
“可能有些人会觉得不可思议，第一次见面就上床，很乱啊什么的。但其实不是。虽然是第一次现实意义上的见面，但在我的认知里，此前我们也是熟识的。精神层面上我们已经交流过近两个月的日夜了。认识一个人，不一定要见面，对吧。见面就像是盖章，之前网上的所有交流总结成一份文书，见面之后人证对照一致，啪这个章盖上了，它就是真实的。”
三
在中大学人馆的高级客房里，我们穿着浴袍敷着他的高级面膜跟警察小哥视频，视频里的我们像俩芝麻馅的包子。这是去年七月份的某个晚上。
西瓜跟警察说想去广州旅行，顺便看看我这个小兄弟。警察先生表示也想随同访问，然而公务繁忙无法脱身，所以他做了一个连我这个旁观者都少女心爆炸的举动。
“这样吧，我帮你订好酒店，你们住得好一点，开开心心地玩，替我好好招待小海。”
Yes! Yes! Thousand time yes!!!
如果说警察这个本身就带有禁欲气质的男朋友还不能打动你的话，那么一个有钱并且像白马王子般温柔的警察先生对于我和西瓜这种蠢萌大学生来说绝对是必杀。
其实对于此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承受伤害了。西瓜与警察先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警察先生看到西瓜的钱包有点儿旧，就对他说“男人的钱包要好一点儿”。几天后，快递小哥送来一个普拉达钱包。西瓜在群里晒图的时候我们都炸了。这对于单身恒久远的我们来说就是个暴击。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是一群物质的拜金男，只是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爱情，相比于精神上的抚慰，真的太容易打动人了。
“其实他对我这么好我并不是太喜欢，我感觉压力很大。”西瓜认真地跟我说。
“怎么会，你现在就是一个幸福的小公举，好好地享受爱情带来的甜蜜就好了啊。”我打趣他道。
“不不不，并不是这样的。他送我东西，我就觉得我得送他差不多价值的东西。因为他送我那么贵重的，代表他对我的感情也是很贵重的。你先别说话，我知道爱情是不能用物质衡量的。但有时候你就会有这种感觉。”
“两个人之间，爱，有时也会攀比的。假设你给我的爱意是七分，我就得爱你胜过七分或八分。我不能让你寒心不是，我也得让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西瓜的困扰让我们深表同情，也让我们无比羡慕。
贫穷的我们困扰的是距离和经济，不差钱的警察和西瓜困扰的是相处模式。其实只要在爱情里，大到三观不合，小到睡觉打鼾豆腐脑咸甜之争，这种“痛”永恒存在。两人之间的这种“痛”就像高跟鞋里的石子，它或大或小地硌在那里，以至于最终既变成鞋子的一部分，又在之后变成了脚的一部分。
四
西瓜此前也谈过几个男朋友，无一例外都是异地恋。之前的两次毫无悬念地都以失败告终。他也不太愿意谈到前任。“毕竟怎么样也是爱过一场，不提也罢。”但八卦如我，前前后后从闲谈中也大概拼凑出了一个剧情。
他的某前任在哈尔滨读书，是跟西瓜同届的医学生。他们一般选择在北京这个中间城市见面，以前高铁还没那么普及的时候，他要坐近11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北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西瓜直接感冒大病了一场。“到了北京，他开了一个五星级的酒店，没想到那几天我就在床上吃药睡觉，整个见面都迷迷糊糊的。”
我曾看过西瓜和前任发的一些短信。他们的短信内容像极了琼瑶小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戏剧演员在对台词。我说你们可真的是浪漫到死啊。“那个时候刚上大学嘛，就都这么说话的。”
“年轻人谈恋爱，又不用考虑菜米油盐，当然会浪漫得可笑了。”
五
“那一开始，你会不会因为前任的原因对这样又是异地的感情抱有抵触？”我问。
“要说没有肯定是假话，其实是有一点的。跟前任分手时他就说过我不适合异地恋。但是警察有一点特别好，他特实际。我们刚互相表明心迹那天他就说马上请假买机票过来见我，我都有点被吓到了你知道么。当然我并没有真的要他过来，因为那几天刚好我快期末考试了，而且人家有正儿八经的工作。”
“现在有很多人，网上在跟你聊骚什么的，什么肉麻情话都说诶出，但也仅只是满足于语言，止于网络而已。”
“当时他这个举动特别打动我。并不是说你真的要做什么，而是有这么一颗真诚滚烫的心，会让人特别有安全感。距离标准什么的都不重要了，他来到了，他就是标准，他就是距离的消失。”
西瓜以为，在一起有在一起的相处模式，只要两人是爱着的，异地恋也可以很好地维持下去。
“都说两个人要在一起开始生活，就先来一场旅行。而当你处于异地恋的情况下，你的爱情本身也就是旅行，通过旅行了解一个人也是一件很有魅力的事。”
西瓜和前任的爱情，是在一次次旅行中度过的。他在东北，西瓜在中部，这么大的跨度，每一次相聚都是一次旅行。旅行既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也承载和扩大了他们的生活。在一起的一年半里，西瓜仍对去过的城市如数家珍：哈尔滨、长春、沈阳、大连、北京（太多次，乃至不想再去）、天津、秦皇岛、成都、重庆、西安……
“对于异地恋情侣来说，旅游最有意义的是两件事，第一个就是你开始学着计划。”
“没有计划的旅游让人手忙脚乱。以事观人，在旅行上大大咧咧，可能在你们未来的路上，结婚、生子、工作他都可能没有计划，也可能走上极端，没有自己的想法或者太过偏执，把他的主观思想强加给你。如果拥有一个周密的旅游框架，你会发现旅游并不累，反倒更是一种享受。而且也能从一方面看出对方对一些问题的处理方式和三观。”
“第二个我觉得就是消费观的磨合吧。”
说到这里，西瓜滔滔不绝起来。
“不是我世俗，两个人真的要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柴米油盐都要花钱，提前认识到一个人的消费观是很有必要的。在旅游的时候，消费是贯彻始终的。在我看来，比较完美的方法就是，对方可以解决住宿、交通，自己来搞定吃饭、门票。分工很重要。对于两个确定关系的情侣，没必要把经济搞得太过独立，反正以后要过日子，共同经营一个家是必然的。而这样的话，既可以避免AA的疏远，又防止给一个人太大压力。不要因为爱他，自己的经济能力又不错，就对旅游大包大揽。两人是在一起生活，又不是包养对方，消费独立是对对方和自己的最好尊重。”
“而且两个人旅游，不得不放下当时为取悦对方而精心打扮的自己。旅游也是把最真实的自己呈现给对方，也算是对自己未来的交代，想放屁就放屁，抠鼻屎也没必要遮遮掩掩，这些生活细节全面铺展开来呈现在你的面前。对于生活习惯两人如有偏差的地方，就好好聊聊，达到共识，旅游是了解一个人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六
暑期过后的九月份，广州热死人的天气终于还是不负众望地继续热死人，这个时候我去了北京，我的恋人在那里。是的，这个时候我也恋爱了。关于我的这段马拉松爱情故事的开始，西瓜是这么评价的：“人有多大胆，异地有多远。”
但九月开始不久后的一天，西瓜打电话给我说，说联系不上警察先生了。
那天两人一如往常地在微信上聊天，聊着聊着那边就没回音了。西瓜也没当回事，收拾了一下就去跑步了。他一直都有夜跑的习惯，每次跑足十公里，用去一个小时，然后再用半个小时拉伸。洗完澡已经很晚了，警察仍然没有回信，西瓜认为他很可能是临时出任务，就没再打扰他，跟他说了晚安就睡了。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他就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杳无音信。西瓜每五分钟打一次电话，胡思乱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在一起半年多了，西瓜只知道对方是警察，但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他在武汉公安网下载了一份在职名单，里面8087个人，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他的名字。
那几天，远在北京的我跟西瓜一起拨了警察先生无数次的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在忙。第二天西瓜发现警察先生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我反感别人逼我。就这样吧。”
这是警察先生发给西瓜最后的一条短信，算是解释，也算是分手宣言。我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之前不是好好的么。
“可能他也忍了很久了吧。其实我们的兴趣点一直都不太一样。聊天的时候，他很喜欢聊相机啊数码啊最新的科技产品什么的，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而我经常给他讲一些生活里的事儿，他也不是很有兴趣听。刚开始那会儿他很喜欢给我讲故事，”西瓜看了一脸惊诧的我一眼，“当然不是龟兔赛跑那种故事！我都忘记了，反正就是些比较有哲学意义的故事吧。而且有时候一个故事一天还讲不完，得分几天连载。我刚开始还高高兴兴地听完，听故事是吧，多甜蜜，感觉像是一种陪伴。后面就懒得听了，而且我也确实不喜欢听那些。”
“而我应该算是比较黏他的吧。每天都给他发信息还有打电话什么的，可能他就是因为这一点厌烦了吧。”
虽然有什么的反省，但西瓜仍旧跟我说要马上去武汉找警察先生当面给一个结果。我进退两难，私心是不想他去的，因为恋人反目这种事情再去纠缠只能徒增伤痛和尴尬。但这些话我没有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需要做的就是去到武汉与他汇合。
然而我们最终也还是没有去成武汉。
我不是很懂西瓜。那天我就快要订下机票的前一刻，他给我打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