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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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面试
a 中学是从幼儿园到高中三年级全部覆盖的 k12 体系私立学校。
位于城南的这座分校区，年初才建好，今年 9 月收了第一批学生，分别是小学二年级、四年级和六年级。
a 中学在草容市颇有名气，新建的分校自然也有一群挤破头想要送孩子进来的家庭，不过，每年高达数万元的高昂学费已经自动排除了一大部分适龄学生，剩下的，更是要经过层层筛选和考试才能被选中。
分校今年只开小学部的三个年级，按照 a 中学的说法，也是为了保证学生质量。
这些信息，都是庞慧在接到 a 中学的面试通知后，在网络上查询到的。
a 中学的某一栋教学楼的阶梯教室里，坐满了像庞慧一样，前来面试的成年人。
这间阶梯教室同整间学校一样，因为刚刚建成，透露着一股崭新的气息，教室顶上的中央空调、讲台上的大屏幕投影仪、旁边的净水器和空气净化器、都彰显了学校的财力。
庞慧看了看时间，距离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但因为前来的人实在是太多，她估算了一下，估计还得再等上一个小时。
她抬起头，视线朝四周漫无目的张望，见其他面试者也都是些年轻面孔，目测都在二十多岁。
室内开着暖气，大家都脱下了外套，男士们大多戴着眼镜，穿西装或是风衣，女士们则是优雅的职业套装，为了着装效果，套装的窄裙下是轻薄的丝袜和端庄的粗跟的高跟鞋。
一些男女似乎是结伴前来，正围在一起说话；
另一些独自前来的人，早已同庞慧一样显露疲乏之态。
庞慧低头，扯了扯衣角，今天她又再度穿上了那件黑色套装。
可此刻，她发现似乎并没有多少人像她一样穿黑色的套装前来，特别是女面试者们的套装，不乏亮丽的颜色，一身黑色的自己在人群中，倒显得突兀古板。
庞慧叹了口气，她对自己没有自信，这一点小小的意外已让她开始泄气。
又等了一个小时，终于轮到了庞慧。
面试的房间在阶梯教室外，是一间办公室大小的小教室。
庞慧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子的中间有一张空椅子，面前是一张长桌，桌子后面坐着三位负责面试的老师，两男一女。
身后跟着的一位工作人员将庞慧的简历递给了他们。
庞慧鞠了个躬，走到那张空椅子前坐下，挺直了身体。
在此之前，她有过不少次的面试经验，深知在与面试官交流时，目光应与其相对，不可显露出怯懦之感。
庞慧坐好后，首先看向坐在正中间的一位年轻男老师，男老师带着一幅黑框眼镜，皮肤黝黑。
其次是他的左侧，也是一位男老师，不过年纪稍大，头发花白，依稀可见稀疏的头顶。
接着，当庞慧的视线扫到最右侧的那位女老师后，庞慧愣住了。
女老师穿了一件修身的，中式改良连身长裙，头发整齐的盘起，一张略方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正红色的口红既有些过分显眼，又带给了她独特的风情，同时，一双因眼皮脂肪流失，略凹陷的眼睛正盯着庞慧看。
没有错，庞慧确定她见过这位女老师。
就在上次，她穿这身黑色套装，参加完叔父的葬礼，去超市买东西，遇到那个自闭症小女孩的时候......
这位女老师正是那位小女孩的母亲。
「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 不知是不是见庞慧发起了愣，戴眼镜的年轻男老师说了一句。
「哦...... 好......」 庞慧这才回过神来。
庞慧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讲述了自己的工作经历。
「你为什么想来我们学校呢？
」 年轻男老师似乎在这几位面试官中担任着领导的角色，开始了与庞慧的对话。
庞慧按照事先想好的话同他对答。
整个面试过程看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不过，因为最右侧的那位女老师，庞慧实在有些分心。
庞慧一边回答男老师的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那位女老师，时不时的，女老师的目光也会与庞慧相对，可她似乎并没有认出庞慧，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也难怪，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况且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也就是说，你只有培训机构的工作经历了，之前一直在十允市，年初才来的草容市，对吧？
」 男老师又问庞慧。
「是的...... 但是，进入学校，成为真正的老师，一直是我想做的......」 庞慧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
女老师低下头看了看庞慧的简历，脸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庞慧的脑子里却不自觉的想起了前两天看到的那则新闻：
「帛工区一十岁小女孩坠楼。
」
那个坠楼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吗？
庞慧想着这个问题。
还有，先前在黑色套装的口袋里发现的那个纸片，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小女孩塞进来的吗？
「那么，如果入职的话，你希望到哪个部门呢？
」 男老师又问，「我们这次招英语老师，其实是因为学校明年就开高中部了，主要是想要高中部的......」
「都可以的，我都能胜任的......」 庞慧有些慌乱的脱口而出。
实际上，她根本没有能教高中生的把握，她的本意是去初中部。
可是因为脑子里想着那个坠楼的孩子，她感觉自己回答问题的节奏已经被彻底打乱了。
救救我 ——
那几个歪歪扭扭的铅笔字仿佛就在她眼前。
「行吧，那就到这里吧。
你可以回去等通知了。
」 最后，这场慌乱的面试在男老师的这句话中落下了帷幕。
庞慧有些紧张的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女老师，女老师也正冲她轻轻的点头致意。
庞慧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站起来再次向他们鞠躬。
门口的那位工作人员已经推开门进来，送来了下一位面试者的简历，一切都在催促庞慧赶快离开。
「那个......」 可庞慧却像不受控制一般，走到了那位女老师的面前，「我想问一下，我们之前，是不是在那里见过面？
」
庞慧知道这个问题听上去很愚蠢，但在这样的场合下，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问话。
毕竟，也不可能一张口就问，新闻中坠楼的那个孩子是您的吗？
庞慧希望女老师能回忆起自己和她在超市的那番际遇，这样的话，她们便能相互寒暄两句，借此问候那个小女孩。
「有吗？
我们有见过面吗？
」 女老师歪了歪头，似乎对庞慧真的没有印象。
「就是，上次在超市里，大概两个月前，您和您女儿......」 庞慧只好委婉的说出一些细节，来提醒她。
听见庞慧的话，女老师的眉头似乎微微皱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女老师还是带着微笑这样说。
认错人？
不，不可能会认错人。
像她这样气质的女人，恐怕整个草容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何况，她说话时的那种冷静的腔调......
庞慧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可......」
说话间，下一位面试者已从门外走了进来，是一个大个子的男人。
见庞慧还没离开，用诧异的目光盯着她看。
庞慧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尴尬的快步离开了那个屋子。
回家后，庞慧从一本女性杂志中，翻出了她先前夹在里面的那张铅笔字纸片。
那张纸片有一定的硬度，像是小孩子用来折纸鹤、或是做手工的卡片，那几个铅笔写成的字，颜色已随着时间变得比上一次看时浅显了一点。
救救我 ——
可这几个字还是让庞慧觉得触目惊心。
如果纸片真是那个小女孩的，她为什么要写这几个字呢？
又干嘛要塞到自己口袋里呢？
她是在试图表达什么吗？
自闭症的儿童伴有语言障碍和智力低下的问题，可这个低下程度，究竟是如何的呢？
她能明白自己写的这几个字的意思吗？
庞慧回忆着，当时小女孩在走路，做动作等方面，都还算正常，只是同庞慧说话时显现出了问题......
况且，小女孩也能辨认出她自己的母亲......
庞慧直觉，那个孩子的智力程度应该在 5、6 岁左右。
如果是 5、6 岁的孩子......
庞慧想起了培训机构里学前班的那些孩子。
没错，即便只有五六岁，他们也是知道和懂一些东西的，可以说，世界观早已形成。
这样想的话，庞慧倾向于，那个孩子是知道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的。
只是因为她同时伴有语言障碍，所以无法说出这几个字，而只有通过这样写下来的方式传达。
庞慧从提包里掏出手机，上网查阅了一下有关自闭症儿童语言障碍的问题。
网页上的信息有些混乱，多是一些治疗自闭症的广告，内容也像是东拼西凑出来的。
庞慧看了一会儿，大致了解到，有语言障碍的自闭症儿童在说话时会颠三倒四、或是不断重复某个单词或单句......
这一点，那个小女孩确实是这样的，见到庞慧后，一个劲儿的重复着 「阿姨」 两个字。
网上还说，自闭症儿童语言中的重复现象有另一种可能，叫做 「鹦鹉学舌」：
「反复重复他人的问话，背诵大段的广告词，重复某个无意识听到的单词让自己获得『存在感』......」
看到这一点，庞慧又不确定刚才自己的判断了。
或许，写在纸上的那个 「救救我」，也是一种 「鹦鹉学舌」 行为呢？
这几天的新闻庞慧每天都看，可并没有有关小女孩坠楼事件的后续报道。
如果不是今天去面试遇见了那位母亲，庞慧可能不久也会将这件事情淡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