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拳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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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往事

拳王的故事  · 公众号  ·  · 2017-08-10 22:02

正文

前天夜里,四川又地震了,这次是九寨沟,一个我一直心向往之身却未至的地方。很多朋友给我发来问候的微信,我这里就不一一道谢了,虽然我其实在上海,但是很感激你们第一时间想到我。不过我不得不说,有些朋友其实并未深入了解我,他们听闻我在上海后,第一反应是“幸亏你不在成都”。

为什么要用“幸亏”呢,第一本来成都也没啥事,第二如果有啥事,我在成都那才叫“幸亏”。不然难道指望我年过六旬的父母去抗震救灾以及自救?我常说 live to fight another day, 可此话并不适用于此。

2013 年雅安地震,彼时我在深圳,通过微信第一时间和亲人建立了联系,听取了平安之报。在此我要感谢微信,感谢以固网为载体的即时通讯工具,要知道地震之后手机信号是几乎没有的(严格说是通信信道被阻塞满了),而微信由于可以通过固网收发,所以并不受移动信号影响。(我本科是学通信的,在这个问题上极度有发言权)

2008 5 12 日,我在成都。

我记忆力一向不好,这点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朋友们都叫我李大鱼,因为 QQ 空间说金鱼的记忆只有 7 秒,但我对那个日子的记忆就像发生在刚结束的梦境里一样。对,它就像一个混乱而宏大的梦。

那天是我第一天开始工作的日子,我在成都天府软件园某写字楼的 8 楼,接受女上司的人文关怀,然后突然觉得一阵眩晕。我朝窗外望去, 100 米外的高层建筑开始了蛇形摇摆,就像吉诺比利,我当时并不觉得恐惧,不过也没有自救常识,先是人钻亦钻地和女上司一同钻到了同一张桌下,然后听见保安喊我们下楼,我就拉着女上司的小手从楼梯向下走。注意我这两个精准的动词,“拉”和“走”:因为女上司腿已经软了,我就像驴拉磨一样拖着她走,而不是软绵绵的牵手。楼道里全是人,根本无法提速,所以是“走”不是跑。大家在遣词造句时要学习我的严谨。

我拉着磨,哦不对,拉着女上司往下走的时候,看见墙面顺着扶手波开浪裂,大家一阵惨叫,我还以为楼道里有驴,女上司腿更软了。好不容易把磨拉下了楼,软件园数十家公司几万名员工聚集在广场上,大家试图用手机上网查询地震信息,可手机没有网络。这时华为的员工施施然掏出笔记本电脑,用移动上网卡上网,羡煞 IBM 等一众外企。我之前在《远比你孤独》里讲华为员工地震结束后半小时就上楼的段子是真实的,他们真的回去继续工作了,但我没有写进文章的是,我在他们之前就上去了。

我是上去打电话的。公司不仗义,没有给我们配备无线上网卡,我只能爬回 8 楼,用固话跟家里联系。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我打完电话后顺手把女同事的包全带了下去,获得了大家的口交称赞。

我在那家公司并没有工作太久,也不知道那位女上司在 9 年后是否还记得我。这不重要,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忘了,也不希望她记得我。因为那天对我和她来说,都有更重要的人需要惦记。

我出了软件园,沿着天府大道向北走, ---- 公共交通已经停滞了。私家车都在对面,出城的车队排起了长龙,而我在进城。我妈当时在单位,我爸在飞机上,我 80 多岁的祖母一个人在家。她没有接电话,我要回家去确认她没有被吓出心脏病。事实证明我太低估我奶奶啦,她是有心脏病,可这点事儿对见过大世面,经历过白色恐怖,和周恩来跳过舞的老地下党员来说算啥,她早就搬着个小板凳去院儿里乘凉去了。

然后我从我家步行去川大。那时虽然我已经毕业,但是还和当时的女友同居在川大的房子里。我无法打通她的手机,只能步行去川大找她。我太了解她啦,她是个胆小鬼,一定不会还在屋里呆着,于是我干脆就没上楼,直接去了川大体育场,我知道她会在那里, ----- 我当时唯一担忧的是自己能不能在几万个躲避地震的学生里面把她揪出来。

然后我真的在几万人里一眼就看到了她,这事说来玄妙,可以牵强附会为“心有灵犀”或者“爱的力量”,但我笃信自然科学,这是小概率事件,不代表不会发生,凑巧了而已。她当时面如死灰(毕竟胆小如鼠),但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你会来的”。她毕竟比我在本文文首提到的朋友了解我。

我把她带回了父母家,让她睡我床,而我睡书房沙发。凌晨我被鬼压床压醒了(这事说起来更玄妙,因为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经历鬼压床,之后几乎每周被压一次,久了不被压还会发脾气),干脆起床上网,关注灾情。 5 月的成都天亮得很早,凌晨 4 点的时候,我听见客厅大门打开,迎了出去,在晨曦中看见我的父亲回来了,一脸的倦容,却在对我微笑。

多年以后,我一直陶醉在那个场景。那场景我之前见过,在 2004 年上映的经典科幻电影《后天》里,科学家父亲为了去救援被困在暴风雪和洪水里的儿子,徒步从美国南部步行去了曼哈顿,在他推开大门的一瞬,他儿子的表情和我那时是一样的。

那时我就认定我父亲是全世界最伟大的父亲、丈夫和儿子。他也是个科学家,地震时正在去北京的航班上,落地后第一件事就是订回程的机票,今天人们被川航一个人飞九寨沟的新闻感动,而这事我爸 9 年前就干过,只是双流机场关闭,他只能先飞重庆,再连夜坐汽车从成渝高速返回。到家时天已经亮了。

是不是可以说,他当时幸亏不在成都?不,对我爸这样的男人来说,要是我们死了他还在外地活蹦乱跳,那才是不幸。

我从小就接受了一个事实:除了作文之外,在各个方面我远远比不过我爸。不过某些品质还是遗传到了,比如以上,再比如下面的事。

1972 年平武地震,成都同样震感强烈,当时整个宿舍楼的人都躲了出去,睡帐篷睡水泥地,只有我爸一个人照样在宿舍里鼾声如雷。他知道不会有超过主震的余震,又何必去虐待自己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句话我认为是华夏文明最大的糟粕之一,对于一个真正的理科生来说,这个理论是不成立的。我们不是不怕死,只是理性。

汶川地震后,川大校长,地质学工程院院士谢和平说,成都的地下是沉积盖层。简单地讲,就是地层上方为松软的未固结沉积物,所以当地震波传递到成都平原时,会被这些松软如快递箱泡沫的沉积物大大削弱。换句话说,之所以离成都几十公里的都江堰破坏严重,而成都几乎没啥损失,就是因为这个地质特点。以下两张图更是能证明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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