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是冬天的冷雨敲窗,一会儿又是夏日的艳阳高照,而许多人的心里却分明灌满了深秋的愁绪……你说,这个人间的四月天是不是一个假的春天?
这样一个忽冷忽热错乱得有点失常的季节,难免让人心浮气躁,特别是股民,特别是征战在雄安概念板块上的勇士们,最近都上火得厉害,就算每天喝10罐王老吉估计也不管用了。
追涨停买到了雄安概念股,还没机会出手,转眼即以连续跌停回报了勇士的狂热,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人痛不欲生的经历,更悲催是:在连续跌停板后终于剁掉了的股票,还没缓过劲儿来,那厮却从跌停板上一跃而起,死狗变疯狗,径直扑到涨停板上了,简直让人心塞到崩溃。
一生中总有一个人跟你过不去
这么多年来,从期货到股票,在投机市场呆的时间久了,各式各样的投资者都见过。偶尔见到在手风顺的时候目空一切的自负狂,经常见到的是唉声叹气抱怨别人的“弱势群体”,极少见到自信从容的理性投资者。
没事的时候,我就带着一颗好奇的心去股吧里看一看,这个地方基本上就是一个股民情绪的垃圾桶,当然,各种别有用心的骗子也逡巡其间,热闹非凡。每当股票暴涨,股吧里就会有自负与自恋的情绪甚嚣尘上,每遇股票大跌,股吧里就会骂声一片,被咒得最多的不是上市公司老板,而是所谓的“恶庄”与“死空头”。
在某雄安概念股的股吧里,有昵称叫“与庄为敌”的散户写道:昨天,老子眼看着这个股票涨得好好的,就买了1000股,我就知道那个死恶庄不高兴看见我买他的股票,老子一买完他就故意把股价砸下来,把我套住,老子就偏不卖,气死你!
过了一天,看那个股吧里“与庄为敌”又写道:恶庄你把它打到跌停板就可以吓唬老子吗?我继续加仓100股,气死你!
第三天,该股继续跌停开盘,但是,没多就打开跌停板,强劲反弹。我想看看与庄为敌的壮士是不是早盘在跌停板处又加仓了,结果发现他心理压力过大,受不了,在跌停处全部割肉,赔了好几千块。与庄为敌写道:不是老子无能,而是恶庄太狡猾了,他就盯着我手里的1100股,非得把老子洗出去不可!不得好死啊!
我真是为这个“恶庄”捏一把汗,成天被他们诅咒,难免不折寿啊!
话说回来,以目前雄安概念股动辄一天百分之几十的换手率,那个想象中的坏人真的存在吗?就算真的存在,他会可能把“与庄为敌”那总共几万块钱的账户当成自己的对手盘吗?很显然,是散户想多了,那个戏弄他的人,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被想象中的“恶庄”戏弄过的人还真不在少数,只是被伤害的程度不同而已。不要以为那些“像是被人盯着牌来打”的故事只是股吧里才有,其实,现实中也是时有发生的。
在2015年6月A股去杠杆的惨烈“车祸”现场,我身边就有这样一位“倒霉蛋”:股民小红融资买入一只当年的大热牛股,起初涨势如虹,浮盈可观,哪知后来风云突变,连续跌停卖不出,好不容易跌停割肉了,当天立马涨停。这也罢,后来以为见底了,追加资金博反弹,眼看着连续涨停挽回来大部分损失,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股灾2.0随后来袭,第二波连续跌停开始,最后股民小红又被迫在跌停板割肉。然而,神奇的一幕再度出现:割完立马涨停!后来,倒是没听过股民小红诅咒恶庄陷害,据说她开始信上帝了。
冷静思考一下这个现象,其实,哪有什么恶庄看着你的牌来打你?只不过是跟散户不成熟的心智和交易模式有关,当然,运气的因素也在其中起了一定的作用。
我们来看看不成熟的交易者有着怎样的交易模式。
散户追涨三段式:羡慕——犹豫——不顾一切冲进去。
当你完全忘却风险的时候,你就成了理性投资者的对手盘。
割肉三段式:补仓——怀疑——挥刀自残。
在风险显而易见的时候,为了想象中的高收益而不顾一切地去拥抱风险;在风险得到充分释放的时候,又视而不见逐步显现的价值,不愿意为收益承担一点点风险。
运气在投资中扮演的角色也是不可忽视的,因为投机从某种意义上就是赌运气。
结果无非就是两个:一买就涨,感觉幸运之神与我同在;一买就跌,一卖就涨,感觉魔鬼专跟我作对。
正如霍华德·马克斯分析的那样,投资是一种人类行为,而人类是受心理和情感支配的。很多人会通过分析得出相似的认知结论,但是,因为各自所受的心理影响不同,他们在这些结论的基础上所采取的行动各不相同。最大的投资错误不是来自信息因素或者分析因素,而是来自心理因素。
除了贪婪与恐惧这两个心理因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人们有容易放弃逻辑、历史和规范的倾向。这种倾向使得人们愿意接受任何能让他们致富的可疑建议,只要这个建议能够自圆其说就行。对于这个可笑的心理因素,查理·芒格引用德摩斯梯尼一句话做了一针见血的点评——“自欺欺人是最简单的,因为人总是相信他所希望的。”
相信某些基本面限制因素不再起作用(比如公允价值不再重要)的信念,是每一个泡沫以及随之而来的崩溃的核心。
我们是这个时代的股市病人
没有哪个股民每一次的交易都是“一买就跌,一卖就涨”这样的倒霉情形,他肯定也会有过一买就涨一卖还跌的情况,那么,为何我们听到的都是一些极端的小概率事件呢?
大爷我认为这里边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股民会选择性记忆,那些没有倒霉情形出现的交易被视为常态并被他们从记忆中过滤掉了;另一个原因是股民习惯于把幸运的交易归于自己的智慧与技巧,而把不幸的交易归结于被别人伤害。
我发现在熊市中,投资者普遍都会不同程度地患上一种心理疾病——被迫害妄想症。
平日里都带着雨伞,但是,某一次没带伞,一出门就遇上大暴雨,老天爷就爱跟我作对;开车去赶飞机,恰巧半路车胎爆了,好不容易踩着点赶到机场,平日总是晚点的飞机,竟然奇迹般一分不差地准点飞走了,飞机跟我作对。
坐电梯总觉得关门的那一瞬间会有人突然闯进来对我做什么,晚上门没有反锁总觉得会有人撬开闯入;不能看一点关于恐怖的东西,图片也好文字也好,更别提电影了。看完一个人的时候总是那个吓人的画面就出现在我的眼前;还比如,去卫生间的时候门一关就会觉得有人在我背后;甚至闭着眼睛洗脸的时候也会觉得有人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要害我。
好吧,没有谁跟你作对,也没有人处心积虑地要害你,只不过是你自己跟自己在较劲。
关于被迫害妄想症,医学上的说法是这样子的:一种慢性进行且以有系统、有组织的妄想为主的疾病。盛行率估计值约0.03%,发生率没有男女的性别差异,多在成人中期或晚期发病。
妄想症患者的妄想是“非怪异性”的,也就是说内容会牵涉到日常生活可发生的情境内容,例如被跟踪、下毒、爱慕、家人欺骗或陷害等。一般来说,妄想症患者没有幻觉的症状,少部分会有和妄想主题相关的触幻觉或嗅幻觉。除了跟妄想相关的内容可能受影响外,比如怕被黑道追杀而躲在家中,其余的行为、外观等都很正常,患者的人格、智能以及他和环境间的关系并没有太大的障碍发生。
具体到投资中来说,被迫害妄想是一种逻辑思维的惯性,习惯于把悲观情绪代入到投资思考的过程中。
熊市中见过不少人陷入这种情绪不能自拔,主要原因是在承受过对市场的失望之后,为了防止自己对市场发展趋势期望值过高而建立的自我保护,当这种保护一旦过度,超过某个阀值之后,就容易产生被迫害妄想。
被迫害妄想还有一种表现是缺乏信任感。所谓的信任感并不单单对于人,也对于物,就好像你在自己家,闭着眼也能找到门在哪,但是到了陌生的环境,就会比较茫然。比如股市的炒作模式发生变化了,会找不到投资的逻辑,监管风格变化了,主题投资受到多方面的管束,会感到无所适从。
小孩子很多会对黑暗有恐惧心理,但是比如你给他个小熊娃娃,告诉他小熊会保护他,他就会得到很大程度的安慰,这就是出于对陌生环境的不信任,以及对你和玩具的信任。作为与小孩子一样需要保护的中小投资者,有对各种股市黑幕的恐惧心理,但是,你给他们带来个玩具熊是没用你,他们需要的是玩具牛。
人生在世,难免遇到许多问题难以开解,股市如戏,学会适可而止,不必入戏太深。要知道,人是有强大自我调节能力的动物,不要觉得自己真的是病了,相反的,要去尝试缓解自己压抑的情绪。
正视自己,对自己的现有状况进行客观地分析,过分高估和过分低估自己,都会引起很多不良情绪。有一句听起来不舒服但是又确实说到点子上的话:你以为你是谁,谁有闲工夫害你啊?
魔鬼不在别处而在内心
科学在两个基本方面改变了我们的认知,一个方面是“向外的”,即对世界的认知;另一个方面是向内的,即对自我的认知。
人类向外的认知已经到了外太空,无远弗届,但是,人类向内的认知似乎既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也还是停留在浅表层面。
在投资领域,控制自我的情绪一直被认为是成功投资的关键因素。
那个永远跟你作对跟你过不去的魔鬼,没有在外部窥视你,逮住机会就给你致命一击。而是潜伏在你的心底,有事没事就会跑出来闹腾一番,破坏你的平静。
看到别人赚了几个涨停了,那个潜伏的魔鬼就会怂恿你,快去分一杯羹。
假如我在第5个涨停板走了,别人都没走,那个魔鬼就会拉住你,你走了万一继续涨怎么办?
大盘在5000点了,赚了一倍,大家继续乐观,纷纷要看到6000点,那个魔鬼会跳出来,别走,要是走了,股市继续涨怎么办?
除了恐惧与贪婪,还有一种心理其实也是难以战胜的,那就是羡慕嫉妒恨。有位公募大佬曾经谈到自己当年错失了乐视网这只10倍股而痛心疾首的事情,当年业绩排名一下子被重仓乐视的基金甩出几条街,为此耿耿于怀好长时间,直到后来乐视网股价崩了,心理才释然。
人是社会的动物,在普通投资者的身上,一方面,我们可以看见无法抹掉的动物精神;另一方面,却又深陷别人的影子无法摆脱。终其一生,他并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投资者,而是在进行一个“投资者”的角色扮演,看别人活,活给别人看,恰恰忘了为自己活。
霍华德·马克斯说投资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巴菲特则说不需要很高的智商,你只是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的理解就是,投资不简单,因为人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投资又是很简单的,只要你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说,简单还是复杂,因人而异,确实见仁见智。
有人说成功的婚姻(平凡而幸福的婚姻,不求惊天动地,但愿相濡以沫)只需要做对2件事:找一个好人,然后自己做一个好人。如果你能做对这两件事,成功的婚姻就很简单,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婚姻就变得越来越复杂。当你觉得这2件事不容易做到时,你就需要做好4件事来达到这样的效果。如果还是感觉不容易,那就需要做到后边的16件事,直至256件,每一步做不到,后边需要处理的事情都是前面的2次方,而一旦你需要考虑的事情多到你不堪忍受时,婚姻离幸福只会越来越远。
同样,成功的投资(如果你投资的目标既不是一夜暴富也不是期望与大师比肩,而是获取一个高于无风险收益率、跑赢通胀率的回报的话)既复杂又简单,重要的是不受市场剧烈动荡的煎熬,那么,你也只需要做对2件事:构建一个好股票(股息率高于无风险收益率)组合,然后耐心地持有。如果你在追求合理收益的同时能保持内心的平静,从这个意义上说,投资就非常简单。
如果要做到这2件事很难,因为你期望能赚快钱去买套房子,你嫌价值股太慢而自己又没有耐心,那么,你就需要学会做下面的4件事,比如,图表分析、资金流向分析、交易心理、涨停板战法。如果这4件事也难以做到完美,那么,你就需要做好后边的16件事……以此类推,最后你可能需要关注的就会是256件事,直至把自己整成一个神经紊乱的股市病人。
写到最后,忽然想起童年时代的一个堂叔程咬金来,那个时候我们家生活在一个交通很不便利的小村庄里,而程咬金年轻时就在长江里跑运输的船上打工,是我们村唯一见过世面的人。在我还没到过县城的时候,最喜欢听程咬金讲外边世界的故事。其中有两件事记得尤为清楚,一是他跟工友第一次跑船经过武汉长江大桥,面对如此雄伟的工程,工友老韦惊叹不已,说是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桥,要修一座这么大的桥,不花200块钱怕是修不起来的哟,结果,老韦这番显然没有见识的话遭到我堂叔义正词严的驳斥:放屁!这么大的桥200块哪里修得起来,我看至少得花掉220块才够!
还有一件是他去蒲圻(现改名叫赤壁)火车站坐火车去武汉,蒸汽机车冒着白烟停在站台,我堂叔刚坐上火车,火车开始鸣长笛准备开车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程咬金听见凄厉的汽笛声,感觉火车气喘吁吁的好像开不动,情急之下,他赶紧下了车,减轻火车的负担,果然,等他一下火车,车就飞快地开走了,他不禁感叹,是不是我太重了,我一上车,车就开不动,看来火车上还真是就多我一个人啊。从此以后,程咬金再也不敢去坐火车了,他担心自己的重量,会让火车喘粗气还跑不动。
多年来我始终无法理解程咬金不坐火车的理由,但是,就在中国平安与兴业银行股价闪崩的那一天,一位名叫“三板斧”散户在股吧里满心愧疚地声称要为这两只大象的闪崩负责时,我有一种茅塞顿开的领悟。
三板斧写道:好吧,我愿意为两位大象的闪崩负完全责任。过程是这样的:那天下午我打低4个点卖出了100股中国平安,没想到它真的跌下去了4%,与此同时,我打低7个点卖出了200股兴业银行,结果它真的下跌了7%,我以后再也不买他俩了,太脆弱。
读罢,我仿佛看见了程咬金从喘着蒸汽的火车上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