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的发展,临床医疗水平的提高,尤其一代代年青医生的培养和成长,最需要的不是技术本身,而是先进的开放包容的文化。反之,最大的障碍,是落后的带有封建余毒的封闭文化。
多中心临床研究的数据库,今日时髦的大数据,医院为各科室引进的设备,尤其成熟的医疗技术,如搭桥、PCI,射频消融等,本应是大家公有分享的“公共资源”。应向大家开放,尤其对年青医生和研究生,更应多给机会,不能以与主任关系亲疏分标准,而要一视同仁。多中心合作的临床试验或数据收集,参与研究和贡献数据的单位都有分享数据和成果的权力。
我一直在努力创建“我参与,我奉献,我分享,我快乐”的先进的,开放包容的合作文化氛围。但这条路走的依然艰难。科研创新思路,发明专利,分析数据的独特视角是“私有的,自己的”。现在的问题是掌握实权的人把公有资源据为已有,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科研创新思路,发明专利,数据分析产出的成果产量低,这些“该私有的又一无所有”。几十至几百家医院团队合作的大型临床试验或数据收集,在发表论文和科技成果评审时,全部作者与获奖人名单都出自牵头一个单位,这在国际上绝无仅有。我做总编辑期间,《中华心血管病杂志》多次处理这种问题,从不手软,退稿重投。诸如搭桥这种半个多世纪的技术,科主任一人把持,不让年青人学,成批年青医生看不到任何希望,只好集体“逃离”,走四方了。有的主任只把核心技术传给听话,自认可靠的徒弟,而其他人就很少或没有机会。
过度把持,再加上分科过细危害更大,专科医院把一个专科按技术分成更细的专业组,不同组负责人所把持的专业,即是自已的科研领域,也是名利来源,不许跨界,井水不犯河水。越是专科医院分的越细,综合医院也不同程度仿而效之。最荒唐荒谬的案例是把心电生理再分划两摊——起搏的和射频消融的,因为这样便于“武大郎(把坑占了,自己干不成,也不让别人干)”这样的头头控制,头头压根儿就不会做射频消融,连最简单的室上性心动过速的消融也不会。
这种状况十多年了,院领导也睁一眼闭一眼,可能有“难言奥秘“。 1995年四川一家大医院的刚上任院长带着心内科主任来北京,约当时快速发展的北京朝阳医院交流经验,约在一起吃饭。席间我说朝阳医院心脏中心最核心的经验就是办抗大,开放射频消融、冠状动脉介入和搭桥技术,向全国开放。四川院长结束前讲了一句雷人的话,“胡教授的做法不可取,把大家都教会了,自己医院咋挣钱哟!”从此这家医院又有了一句雷语,自家医院方园200公里不传授核心技术,结果是一家独大,搞垮全省。
我认为,医院选择科主任不等同于引进技术专家,科主任一定要有胸怀,对年青人的成长充满热情,传授给他们真本事,不能小肚鸡肠,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也要充分给年龄接近的同事充分的工作发展机会。对老师要尊重,要懂报恩。我2003年从因非典隔离着的人民医院出来,经王乐民院长推荐,到同济大学医学院做院长。时任党委书记周家伦同志第一次约见我谈话时说:“我对医疗行业和你本人都不熟悉,但听到关于你说法最多的是,你是在医疗口学生最多,学生中当主任最多的医生和老师。” 这也是我本人人生中最感自豪的事之一。
上世纪90年代,一位协和老教授感慨地说:“各大医院快向年青人开放技术吧!再封闭,全国心内科主任恐怕很快都是胡大一的弟子了。”当时一家医院的中年医生没机会上介入,发牢骚说:“PTCA的绝对禁忌证就是某某某外出不在家”。我48岁就彻㡳“挂刀”了,连我老妈都很不理解。
我48岁便开始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人生里程。敢舍敢得,大舍大得,不背包袱,前行轻松,放得开,走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