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是关系中的一大杀手，而如何破除执念，则是一生的课题。乍看片名会误以为是恐怖片，但实质上电影没有任何玄幻元素，讲的是香港殡葬行业的故事，甚至故事走向是温暖明亮的。「破地狱」是一种殡葬仪式，由喃呒师傅执行，旨在为先人超度，让他们从地狱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影片集结了许冠文、黄子华两大港片老戏骨，并一举夺得了香港影史华语片票房冠军。对这样一个毫无娱乐性，且稍显严肃的主题来说，可谓是奇迹。影片虽以「死」为话题，却更多去讨论「生」：该如何破除执念、更好地与人相处。主角道生（黄子华饰）原本是一名婚庆策划，因为经济下行各行萧条，他在偶然之下转行成为了殡仪经纪人。在他看来，婚礼和丧礼本质上都是一场表演，只要搞好噱头、让客户满意，便能赚大钱。开发周边小产品，用积木组装成微型灵台，高价卖给亲属；得知逝者喜欢车，就做一辆纸扎版名贵跑车，开入灵堂......
平日里，他更是对死亡毫无敬畏，用巴掌大的棺材摆件装零食，端在手上边吃边和员工闲聊。这些看起来都非常不正经，可与此同时，他为人又八面玲珑，适应能力超强。作为新人，他与老前辈相处时毕恭毕敬、虚心好学，面对要处理尸体和骨头的工作，他绝不推脱，脏活累活都愿意干。对待客户时，他也是极其耐心贴心，任何需求都保证满足。原本道生转行还算顺利，直到喃呒师傅文哥（许冠文饰）的出现。文哥是当地最为德高望重的喃呒师傅，高度专业但又极度固执，永远板着一副臭脸。尽管道生始终对他恭恭敬敬，又是说好话又是送礼，但总会不小心踩到文哥奇怪的雷区上。一天，一个女人来到店里，请求道生将去世几个月的儿子做成“木乃伊”后入殓。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女人已经被很多殡葬店拒绝过，大家都骂她是疯子。道生本也想拒绝，但女人说钱不是问题，于是他决然接下任务。文哥等一众人都骂道生没有底线，但道生则坚持顾客至上，只要有钱，什么事他都愿意照做。孩子的遗体装在简陋的袋子里，发出强烈的恶臭，道生好不容易找来的帮手受不了中途退出，只剩他一个外行人进行入殓。但他还是逞强和一旁的女人说：“没事的，我能搞定！”正当手忙脚乱之际，文哥戴着口罩和手套突然赶来，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帮忙。看着孩子的遗体被认真对待，女人在一旁哭了，似乎逐渐接受了人死不能复生的事实。事后她深深地拥抱了道生，并感谢他没有把自己当做是疯子。一天，道生喝茶的时候遇到文哥，一上去道谢，结果上来又是被一通骂。原来，文哥只是认可了道生的态度，但依然不认可他的做法。这件事让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工作原来如此有意义；负债累累的他转行殡仪业才有了活路，很感激文哥能带他......面对一番肺腑之言，文哥不好意思再骂下去，转而给道生泡杯茶，也意味着他终于放下戒备，允许别人走近自己的内心。道生面对大家口中的「疯女人」，放下了评判，尊重对方的需求，并付出行动，从而帮她走出执念，成功「超度」了活人。然而，这时的文哥还不能理解「超度活人」的真正含义。文哥的脾气在行业里已是臭名昭著，因为他是前辈，大家会尊敬他，可家人就未必了。他对子女有着诸多要求，家中的氛围亦和文哥的个性一般，严肃寡言，只要开口，基本都是难听话。一天，儿媳洗衣服不小心把内衣放在他的道袍旁，文哥极度介意，怒斥女人会来月经很污秽，祖师爷不喜欢。这时，女儿文玥立马就站出来反驳道：“难道祖师爷不是由妈生出来的？他妈就没有月经？”平日里，父女俩总是没说几句就拌嘴，但谁也说不过对方。比起文玥，同为喃呒师傅的儿子志斌，则以内敛的方式叛逆。他会对父亲的话阳奉阴违，偷偷地反抗，比如做法事的时候偷看球赛，还有为了孩子升学，偷偷接受基督教的受洗仪式。儿女平时都叫父亲为「文哥」，而不叫「爸爸」，一家人并不亲密。正当文玥提出接下来轮流照顾父亲时，志斌却突然拒绝。他表示自己一辈子都听父亲的话，人生已经毁了，而最近刚好有一个移民澳洲为儿子争取更好的读书条件的机会，他想要抓住。这时他的臭脾气又犯了，怒斥女人污秽，不要碰他，还下意识还打了一下文玥。这一刻，文玥也爆发了，怒吼道：“你儿子不要你了！”她把积压已久的委屈化作最伤人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表示你那么厉害，那就自己洗吧！可转头听到文哥在卫生间里摔倒，文玥又是立马进去默默帮忙。行动不便的日子里，除了文玥，就只有道生会时不时上门陪文哥聊天。而随着一连串的事情发生，文哥才真正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厌，可那倔了几十年的脾气，却又死活改不了。看前面的剧情时，观众都会替道生和文玥感到委屈，毕竟文哥实在太过分。有时候我们会认为，那个固执的人只为了自己高兴，而伤害别人。但看下去又会发现，臭脾气最后也导致了他晚年孤独，难有依靠。而道生则相反，他眼中没有那么多规矩，反而最能与人好好沟通。在道生的不断影响下，文哥在最后的时光里，多年的倔脾气才得到一点点的松动，最后，他留了一封信给道生。自己一辈子超度亡者，却始终不会和活人打交道，听起来颇为讽刺。于是，他表达了自己的遗愿——授权道生主持自己的葬礼，并帮忙「超度」儿女二人。而道生也不负所望，想到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方案：让文玥来为文哥做破地狱仪式。这个安排瞬间激怒了场上所有喃呒师傅，他们都认为女人污秽不可如此，但道生则坚持：看不顺眼的人，请离开！如今，唯有推翻一直伤害孩子的传统规矩，才能给到活人最大的抚慰。文玥在志斌的带领下，舞火剑、劈瓦片、跳火堆，完成破地狱仪式的最后一舞。「玥」是珍宝的意思，之所以给女儿起名文玥，是文哥把她当做自己的珍宝；可由于却从来不懂表达爱，只知道照搬传统规矩，没想到对孩子造成如此大伤害。但在我看来，这样的结局虽算不上完美，但却颇为真实。想爱身边的人，但不知道怎么爱，话到嘴边就成了责备。在采访时他坦言，扮演「文哥」时参照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年轻时，他第一次与弟弟许冠杰创作歌曲《铁塔凌云》，在香港红极一时。可回到家后，却被父亲骂了一句“不知所谓”，自那起，许冠文便再也没有写过歌。但是他明白了语言对孩子的杀伤力，所以在教育子女时，他总是鼓励居多。然而在工作中，他依然控制不好脾气，对三弟许冠英总是批评打压为主，导致许冠英一生自卑，虽然演戏和唱歌上都颇有所成，却一直未婚。许冠英50多岁才第一次谈恋爱，后来因为觉得自己又老又丑，就主动提出了分手。他在弟弟演出会上作为嘉宾出席，不停地赞美，努力补救，但弟弟的自卑已经根深蒂固。后来许冠英去世，许冠文在2022年获得金像奖终生成就奖发言时，就用了大段笔墨来表达自己的遗憾与愧疚。而在拍摄《破·地狱》期间，这个与死亡、亲情有关的故事又让他进一步意识到：最后，他去到弟弟的墓前，第一次对许冠英说“对不起，我爱你”。「死亡」是一个神奇的话题，乍一看会让人感到沉重，但当你直面它、谈论它时，又能让人重新审视相处之道：一辈子都在做喜剧的许冠文在描述《破·地狱》时，直言在他心目中，这是一部「喜剧」。过去，他以为插科打诨、嬉皮打闹才是喜剧，但如今他有了新的认识——一个故事，当你看完之后会感觉世界是更美好一些的，那便是喜剧。尽管故事面对的是死亡，但却能帮人觉察执念，走出执念。以活生生的自己，去和活生生的别人相处，才是真正的「破地狱」。作者：和小畏；后现代取向心理咨询师，专栏心理作者。本文原创首发公众号：武志红（ID：wzhxl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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