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墨西哥《每日报》记者布劳利奥·佩拉尔塔采访奥克塔维奥·帕斯的记录,原文前没有更多的说明,只说这是一篇关于文学和诗的谈话。以下为采访的前半部分。
记
者:
“我们从语言谈起吧,这是你的诗中反复涉及的题材。你甚至对它们说:‘尖叫吧,妓女。’”
帕斯:
“作家同语言的关系是争论的、斗争的关系,因为这种关系充满激情,有如性爱。有一句老话说:‘爱情是战斗。’这很确切。对诗人而言,语言文字是生气勃勃的创造物,它们向我们挑战,诱惑我们。”
记者:
“文字和语言。诗人能看见自己写诗吗?”
帕斯:
“就像画家看见自己作画一样。以诗作主题的诗篇开始于浪漫主义诗人。这是一种现代态度:它吸引批评和理论进入诗歌创作。”
记者:
“在词典之外,从本质上和最简单的形式上说,诗是什么?”
帕斯:
“是一个具有众多答案的问题。答案取决于每个诗人——和每个读者。”
记者:
“你谈到了问题。这是柏拉图试图把诗歌赶出共和国的理由吗?”
帕斯:
“对希腊人来说,诗人是神话故事的作者。而柏拉图是反对神话的。
对诗的敌视态度出自道德根源:诗是危险的,因为它表现了人的不理智、人的激情、欲望和梦幻。
诗人创造了形象和人物,是用冲硬社会秩序的人类感情和激情创造的,都比较真实。突然,一种诗的神话,
唐璜,变得比社会学的专著更真实可信了。
”
记者:
“现在还有人企图驱逐诗歌吗?”
帕斯:
“在现代社会的价值和诗之间存在着一种根本的对立状态。资本主义社会的文化基本上是以有无益处为基础的。而诗歌总是一种消费品,一种消耗物。在资产阶级道德(节俭的道德)和诗的道德(给予的道德,消费的道德)之间存在着一个无法并存的间题。”
米兰·昆德拉与帕斯
记者:
“有一个问题。诗人的理想国度是什么?什么国家、什么空间适合诗歌蓬勃发展?”
帕斯:
“一个这样的地方:权力缩小到最小,想象力不受限制。但是,没有这样的地方还是幸运的,不管怎样,诗歌仍存在着,尽管处境不佳。生活不好的人,不愉快的人,会设法幸存下去,敢于对社会权力说‘不’。现代社会的诗是一种否认社会权力的诗。
我们时代的一切伟大诗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表示反叛,包括那些改良主义思想最强烈的诗人。
比如聂鲁达,他变成了左派改良主义者。再如博尔赫斯,他是个保守派。”
记者:
“有人争论并肯定说艺术无用。诗的用处是什么?重复提一下刚才的问题:诗人的理想国度是什么?”
帕斯:
“理想的地方也许是这样的:在那里,用处不再是社会的最高价值,想象力(愿望)也是社会的价值之一。诗的用途在于使我们记住无用的事物的最高价值。比如说:性爱的热情、自由、对强者说‘不’的勇气、欣赏。我们所说的充满激情的世界中的一切,包括最黑暗的东西,都是诗的素材,此外还有欢乐,生存的欢乐,以及不感兴趣的欣赏。”
记者:
“你讲的这一切都很对,只是……”
帕斯:
“只是都没有用。从社会观点来说,是没有用。但是,诗歌的用途正是体现在赞扬人类那种本质的、表面上看来无价值的东西。”
记者:
“诗人没有价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