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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的借阅人生电台vol.124
本期特邀主播:素年锦时
在别人的故事里,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听书中人的故事,历经千百种人生。欢迎来到“熊的借阅人生电台”。
今天熊爷帮大家借阅的是,现代知名作家:龙应台的人生。
说到龙应台,相信大家应该都不陌生,她的散文《目送》曾感动过无数人。
今天熊爷要跟大家分享的内容,是来自龙应台不久前刚出版的新书《天长地久》。
这本书包含龙应台写给母亲美君的19封信,写满了亲情、生命、与岁月的思索。
今天熊爷分享的,正是龙应台写给母亲美君的第一封信。
信中满是她对母亲的愧疚,相信这每一句话,都能深深刺痛每一个正在与时间赛跑的子女:
我们忙眼前的工作,忙眼前的朋友聚会,却永远忘了回头看一直守护着我们的父母。
熊爷认为,就像书里写的:“人生里有些事,就是不能蹉跎……”
我们不得不再次提醒自己,放下眼前的忙碌,别等有空才想起来要爱家人。
在分享今天的内容之前呢,熊爷还带来了龙应台老师在新书宣传会上送给读者的一段话。(点击上方音频即可收听)
文/
今日借阅人生的主角:
龙应台
给美君的信1
你坐在轮椅中,外籍看护正在一口一口喂你流质的食物。
我坐在你面前,握着你满布黑斑的瘦弱的手,我的体温一定透过这一握传进你的心里,但同时我知道你不认得我。
我后悔,为什么在你认得我的那么长的岁月里,没有知觉到:
我可以,我应该,把你当一个女朋友看待?
女朋友们彼此之间做些什么?
我们常常约会——去看一场特别的电影,去听一次远方的乐团演奏,去欣赏一个难得看到的展览,去吃饭去散步,去喝咖啡,去医院看一个共同的老友。
我曾经和两个同龄女友清晨五点摸黑到寒冷的擎天岗去看日出怎样点亮满山芒草。
我曾经和几个年轻的女友在台东海边看满天星斗到凌晨三点。
我曾经和四个不同世代的女友在沙漠里看柠檬黄的月亮从天边华丽升起。
我曾经和一个长我二十岁的女友在德国莱茵河畔骑脚踏车,在纽约哈得孙河畔看大河结冰。
我有写信的女友,她写的信其实是一首一首美丽的诗,因为她是诗人。
我有打电话的女友,因为她不会用任何电子设备沟通。
她来电话时只是想说一件事:我很“闷”;
她说的“闷”,叫作“寂寞”,只是才气纵横的她太骄傲,绝不说自己寂寞。
有一个女友,从不跟我看电影听音乐会,但是一个月约吃一次午饭。
她是我的生活家教,每次吃饭,就直截了当问我有没有问题需要指点。
令人惊奇的是,她每次的指点,确实都启发了我。
她外表冷酷如金属,内心又温润如白玉。
而你,美君,从来就不在我的“女朋友”名单里。
你啊,只是我的母亲而已。
一旦是母亲,你就被抛进“母亲”这个格子里,定格为我人生的后盾。
后盾在我的“后面”,是保护我安全、推动我往前的力量,但是因为我的眼睛长在前面,就注定了永远看不到后面的你。
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个陷阱:我是两个儿子的“后盾”;
在他们蓄势待发的人生跑道上,嵌在“母亲”那一格的我,也要被“看不见了”。
所以,十五年前我就开启了一个传统——每一年,和他们一对一旅行一两次。
和飞力普曾经沿着湄公河从泰北一路南漂到老挝,也曾经开车从德国到法国到意大利到瑞士,跟着世界杯足球赛一场一场地跑。
和安德烈曾经用脚步去丈量京都和奈良的面积,磨破了皮,这个月我们即将启程去缅甸看佛寺,一个一个地看。
停下脚步,人们不断地从我身边流过,我心里想的是你:
当你还健步如飞的时候,为什么我不曾动念带你跟我单独旅行?
为什么我没有紧紧牵着你的手去看世界,因而完全错过了亲密注视你从初老走向深邃穹苍的最后一里路?
为什么我把自己从“母亲”那个格子里解放了出来,却没有解放你?
为什么我愿意给我的女朋友们那么多真切的关心,和她们挥霍星月游荡的时间;
却总是看不见我身后一直站着一个女人,她的头发渐渐白,身体渐渐弱,脚步渐渐迟,一句抱怨也没有地看着我匆忙的背影?
为什么我就是没想到要把你这个女人看作一个也渴望看电影、喝咖啡、清晨爬山看芒草、需要有人打电话说“闷”的女朋友?
我抽出一张湿纸巾,轻轻擦你的嘴角眼角。
你忽然抬头看我,是看我吗?
你的眼睛里好深的虚无,像一间屋子,门半开,香烟缭绕,茶水犹温,但是人已杳然。
我低头吻你的额头,说:“你知道吗?我爱你……”
那是多么迟到的、空洞的、无意义的誓言啊。
所以我决定给你写信,把你当作一个长我二十六岁的女朋友——
尽管收信人,未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