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达观很有趣地用非常中国化的语言记录到“为儒者呼为班诘,为僧者呼为苧姑,为道者呼为八思惟”。
周达观发现,为儒者,也就是信仰婆罗门教的人官居高位者众,但是他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修习,读什么经书。为僧者——修习小乘佛教的人,则削头发、着黄袍、露出右肩,下身穿黄布裙、光脚。
与中国当时的大乘佛教的寺庙相比,这里的寺庙布置简单,只有一尊佛像,“穿红、塑以泥、饰以丹青”。这些僧人虽不饮酒,但都食鱼肉,而且在佛像前供奉的东西也用鱼肉。寺庙中没有厨房,所食之物都是从斋主家化来的。
为道者的湿婆派,有女性修习者。它不如小乘佛教兴盛,修道院中供奉的没有雕像,只有一块类似“中国社坛中之石”,“亦不知其何所祖也”。他们头上戴着一块红布或白布,“如鞑靼娘子
(上四下古)
姑之状而略低”。他们不饮酒,不吃别人的东西,也不让别人看他们进食。周达观对于他们也有点疑惑,因为“不曾见其诵经及与人功课之事”。
尽管后来吴哥被遗弃后,“道者”凋零并且最终消失。但是,印度教化的仪式,包括男性生殖器像的使用,一直延续到现代社会。在吴哥的不少寺庙里,还能看到它的样子。
神之下,就是国王了。吴哥的国王,喜欢用建筑的形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神王”。从最初缔造了一个统一的帝国的查耶跋摩二世开始,柬埔寨的建筑艺术就被后来的有能力的国王一次次推向高潮。在周达观到了这里的时候,一位新国主在他来之前刚刚即位。
老国主是查耶跋摩八世,其婿因陀罗跋摩三世嗣位。1285年,查耶跋摩八世修建了吴哥时期最后一座砂石寺庙。查耶跋摩八世和因陀罗跋摩三世之间的过渡也许标志着柬埔寨历史上一个明显的转变,但是从周达观的叙述中很难看到这一点。
从理论上说,高棉王国至高无上的当权者就是国王。但对于任何一个时期的高棉国王的描述都非常少。比较例外的是在吴哥窟的浮雕上出现的登上王位的苏利耶摩拔一世,画面和周达观描述的后来的国王登基很相似。
吴哥国王也许生活在奢侈当中,但是责任也很重大:进行皇家工程,建立皇家基金和慈善机构,维持法律的统治和安定局面,在需要的时候领导军队。
通常,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国王就要接受一个婆罗门教宗教导师的训练来学习扮演这种角色,一个王子的教育应该开始于11岁,结束于16岁。
周达观作为一个外国人,好像并没有在逗留期间有机会亲自“面圣”,但他描述了几次看到国主的场面,比如国主的宏大出行:“凡出时诸军马拥其前,旗帜鼓乐紧跟其后。宫女三五百,花布花髻,手执巨烛,自成一队,虽白日亦点烛。又有宫女皆执内中金银器皿及文饰之具,制度迥别,不知其何所用。”
有趣的是,周达观看到的国王的出行,和殖民时期的队伍相比有很多相似之处。如果看看西哈努克国王的加冕礼或其他有记录的20世纪的出行仪式,你会发现吴哥时期柬埔寨的礼仪生活以及类似活动的等级安排和我们现在的时代相比,似乎并没有改变多少。
当时的国王需亲自坐朝问事,“民间争讼,虽小事亦必上闻国主。初无笞杖之责,但闻罚金而已。其人大逆重事,亦无绞斩之事。”充其量最终的刑罚就是,在城西门外挖一个坑,将犯罪的人放在里面,用土石坚固筑成牢笼。其次有斩手足指者,也有去鼻者。
当时的吴哥还有用“天狱”处理争讼的办法。比如两家争讼,莫辨曲直,在王宫对岸有十二座小石塔,让二人各坐一座塔中。塔外,两家的家属守候着互相提防。有时坐一两天,有时坐三四天。
“其无理者,必获症候而出,或身上生疮疖,或咳嗽发热之类。有理者略无此事。以此剖判曲直,谓之天狱。盖其土神之灵,有如此也。”《梁书·扶南传》中,还提到,在城池中养鳄鱼,门外圈猛兽,将有罪之人放入其中,如果鱼兽都不吃他,那么三日之后就放人。
如今在吴哥城,王宫和小石塔具存,只是这样的刑罚已经和当时王宫前的河或濠一样随着时间而消逝,只留下一片草地供游客偶尔遐想一下当初的体力而非正义的较量。
在周的描述中,当时在吴哥生活的很多人都是奴隶,“人家奴婢,皆买野人以充其役,多者百余、少者亦有一二十枚,除至贫之家则无之。”这些奴隶通常都是从山里的部落里抓来的“野人”,这种行为一直到殖民时期都存在。
在吴哥社会,奴隶有种种禁忌:比如他们只能坐着或者躺在房子下面。只有因为工作的需要,才能进屋子,但是那时候他们必须跪下,合掌顶礼之后才能进。
奴隶没有任何平民的权利。甚至他们的婚姻也不为国家所承认。而且要称呼他们的主人“父亲”和“母亲”。如果犯错,则“俯首受杖,略不敢动。”常常有试图逃跑的奴隶,但是一旦被抓回来,就会被在脸上刺青,或于脖上或者腿臂之间拴上链子。
除了需要以各种方式照顾和服务于统治者和他的家庭的官僚、仆人、奴隶、卫兵、宗教人员以及其他相关人等,大部分人口是农民,需要经常性地做强制劳役和服兵役,给宗教机构、地主还有官员以及国王提供货物和服务。
对于这些普通人,目前为止获得的镜像是最模糊的,我们只能依稀从周达观的书中,还有浮雕上面看出他们的面容和装扮。但也许,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他们对这个王国、这个国王的想法是什么了。
周书中最重要的陈述,也是最有争议的事之一就是“大抵一岁中,可三四番收种。盖四时常如五六月天,且不识霜雪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