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古典学研究
《古典学研究》专致于研究、解读古典文明传世经典,旨在促进我国学界对中西方历代经典的再认识,臻进中西方的古典文明互鉴,力求贯通文史哲和古典语文学,研究并诠释古代中国、古希腊罗马、欧洲近代的经典文本,乃至古希伯来和阿拉伯文明的传世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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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刊首发|德摩斯梯尼《俄林托斯辞》

古典学研究  · 公众号  ·  · 2024-07-29 08:30

正文

编 者 按

本文刊于《古典学研究》2024年第1期(总第2 期),[古希腊]德摩斯梯尼撰,王笑晗译,注释从略。


德摩斯梯尼 Demosthenes ,约前384年 ―前3 22年

译 按

俄林托斯( Ὄλυνθος )是卡尔基狄刻( Χαλκιδική )半岛的一个城邦,也是卡尔基狄刻联盟的领头城邦,爱琴海北部唯一的重要大邦。公元前357年,腓力( Φίλιππος )与卡尔基狄刻联盟结盟,腓力答应替他们收回附近的城邦珀忒代亚( Ποτείδαια ),于是双方便联合攻打该城邦。雅典困于同盟者战争(The Social War)而没有真正驰援,珀忒代亚陷落后,本邦居民被卖为奴隶,雅典公民则被遣返。腓力还向联盟交出双方相邻的安忒穆斯( Ἀνθεμοῦς )。然而,腓力的扩张引发了俄林托斯担忧,双方关系在公元前350年后期恶化,俄林托斯开始倒向雅典。腓力感到非常愤怒,做足准备后于公元前349年秋入侵俄林托斯,俄林托斯港口托罗涅( Τορώνη )和墨库卑耳那( Μηκύβερνα )叛变沦陷。史家菲洛科若斯( Φιλόχορος )记载了雅典方面的反应,雅典与俄林托斯于公元前349/348 年结盟,德摩斯梯尼的三篇“俄林托斯辞”便发表于这一期间。雅典于公元前 349年夏末施予援助,但没能改变局势。一年的时间里,由于叛变和战败,半岛上大部分居民被杀或卖为奴隶,俄林托斯从此再没有人居住。
三篇讲辞在德摩斯梯尼现存演说辞中位列前三,其发表场合均为公民大会。 具体发表日期不详,但几乎可以肯定,第三篇是最后一篇,前两篇的顺序可能先一后二,也可能 先二后一。


01

我想对于你们来说,雅典人啊,搞清楚你们现在所论的事情上什么最后会有利于城邦,就等于得到一大笔金钱。既然如此,你们肯定渴望听到所有参议者的建议。因为不仅若有人上前提出精心考量的方案,你们可以听取接受它;而且我认为就当下的情况即席多说些必要之事是你们的机运,这样你们便可轻易知道如何从众多意见中选择了。

就眼下的情形啊,雅典人,几乎有个声音告诉你们,倘若你们真的顾虑这些人的安危,就必须参与到他们的事务中去。我还不太清楚我们对此事所持的态度,然而我个人的意见是,你们应当立即就援助问题投票,尽快准备好援助以避免再遭先前那样的状况,进而派使者来宣布这项决定并观察进展。最让人担心的是,他为人狡诈圆滑,善于利用形势:他有时让步;而机运有利于他的时候则发出威胁——甚至看上去会足够真切——有时诽谤我们、说我们袖手旁观;他也会调转方向,从整个事件中牟取好处。

然而,雅典人啊,说句公道话,腓力最强大的东西,却对你们最好:此人独掌所有事务——无论公开的还是秘密的,并且身兼将军、首领与司库,军队中到处有其身影。可是,虽然在快速且适时投入重兵方面有巨大优势,但当他要与俄林托斯人愉快地达成协议时,情况就相反了。很显然,现在俄林托斯人并不是为了荣誉或某片土地而战,是为了避免国家灭亡、沦为奴隶而举事,他们知道安斐珀利斯人把城邦拱手交给他后下场怎样,也明白开门接纳他的皮德纳人结局如何。

总而言之,我认为,自由城邦不可信任僭主,特别是若它们之间有共同的边界。所以啊,雅典人,我正告你们要认识到这些,考虑其余所有相关事务,下决心奋起行动,空前地投入战事,自愿捐献金钱,亲自参与,绝无忽视。因为已经没有说辞、也没有借口再去拖延你们本该做的事情了!大家一直念叨,说必须让俄林托斯人与腓力作战,现在水到渠成,于你们或许最为有利:因为如果参加战争是被你们说服的,那等于说他们是摇摆不定、三心二意的盟友。不过,既然他们的憎恶出于自身委屈,恐惧和遭遇会确保他们的敌意坚定。

雅典人啊!机会就在眼前,不容你们错过,也不要再犯你们之前多次犯的错误了。因为,当我们援助尤卑亚人回来,安斐珀利斯人伊厄拉克斯和斯特拉托克勒斯来到这里,他们正是站在这个讲台上,敦促你们出航并接管他们的城邦——如果我们像对自己的事情那样对他们尤卑亚人的安危热心,那么你们可能就已拥有安斐珀利斯,亦可免除后面所有麻烦。曾经皮德纳、珀忒代亚、墨托涅、帕伽赛以及其它地方——我就不费时逐个罗列了——被攻占的消息传来,若我们自己那时热心出手帮助首当其冲者,那么如今我们面对的腓力就会谦逊得多、好打发得多。可是送到眼前的机会总是白白失掉,却期望未来的事情自动变好。啊!雅典人啊!正是我们培养了腓力,是我们拥他成为马其顿如今无人相比的君王。不过现在,俄林托斯的事情自然而然给了城邦机会,一个不差于那些曾经拥有的机会。

在我看来,雅典人啊,如果任命一个审计,算算诸神赐予我们的恩惠——即便许多都不算上——他们的那些恩惠也确实很大了:因为某种程度上我们在战场的许多损失或许应该归咎于自己的疏忽;然而很久前我们并不算遭受了损失,而且有结盟的机会作为补偿——如果我们乐于接受,在我看来,诸神好意赐予的恩惠。

但是我相信啊,这很像拥有财富:某人若保住了获取的财富,便会非常感激机运;若不小心失去了财富,也会一同忘记感激之情。有关公共事务也是如此,那些不能正确把握机会的人,也不会记得诸神给予的好处:因为他只依据最后的结果来评判原先的所有恩惠。因此,雅典人啊,你们要好好考虑下将来,如此我们才好改正错误,重获成就。但是如果我们抛弃了这些人,雅典人啊,俄林托斯就会被那个人毁掉,谁告诉我什么是他随意前进的阻碍呢?雅典人啊,你们真的有人想过、观察过,原本虚弱的腓力何以变得如此强大吗?他首先取得安斐珀利斯,接着是皮德纳,然后珀忒代亚、墨托涅,再后攻陷忒萨利;这之后是斐赖、帕伽赛和马格涅西亚——如愿赢得所有(地方),然后转向色雷斯;在那里他放逐了部分“王”,又另立了一些,然后就病倒了。待到好转,他没有丝毫耽搁,便立即试图进攻俄林托斯。我暂且略过他对伊吕里亚人、派俄尼亚、阿律卑斯以及所有其它可能有人提起的战争。

《雅典卫城》

利奥·冯·克伦泽 绘,1846年

但是你为何——你们有人会问了——现在告诉我们这些?雅典人啊,这样你们会得知并明白两件事:不断忽视每件事情如何造成损害;以及腓力生来不知疲倦的习性,这让他不满足于既有成就、安于宁静。如果他决心做出比现在更大的事,而我们这边却没人努力完成必须的事,那可以想象会有什么样子的结局了。看在诸神的份上,你们不会有人粗心到看不出战争会从那边来到这里吧?如果这种事情发生,雅典人啊,我害怕就会像那些轻易借高息贷款的人,短暂阔绰之后连本钱也没了。而我们也会看到怠惰的代价高昂,我们只图非常愉悦之事,后来却不情愿地被迫面对麻烦,还要冒着殃及家乡的危险。

不过有人会说指责容易,那谁都会;而指出目前情况下该怎么做——这才是参谋之责。我不是不知道,雅典人啊,如果发生了不如意的事情,你们总是先将怒火发泄到最后一个评说事务者身上,而非那些责任人身上。但是我以为,不可为了自己的安稳考虑,就藏起对你们有益的建议。那么我要说的是,这些事情你们应当从两方面入手,既要派出军队保住俄林托斯的各城邦,也要另派三层桨和其他士兵侵扰他的领土。如果你们忽视了其中之一,恐怕我们战斗就要失败。因为要么他受到你们伤害,就会留下并占领俄林托斯,然后轻松回师保护自己的土地;要么你们只去援助俄林托斯,那他看到后方没有危险,便会毫无顾忌、全神贯注于进攻之事,花足够的时间攻陷该城。所以,援助必须是大规模且分两面的。

这就是我对于援助的看法。至于财力供应,雅典人啊,你们有钱,比其他任何人都有钱用兵:你们可以随自己意愿取用。如果你们把它花在出征将士身上,你们也就无需任何财源了;如果反之,就需要——甚至需要所有财源。“什么?”可能有人会大喊道,“你想把这钱用在军队上吗?”诸神为证,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以为必须供给军队,并建立统一的军事财务机制以便运作和履行职责。而你们却要没事似的把这钱用在节日上。那么剩下的唯一选择,我以为,就是征收所有人的财产税,需要多就多征,需要少就少征。钱是必需的,没有钱就办不了该办的事。其他人说了一些别的资金来源,选一个你们觉得合适的方案:趁着还有机会,把握住事态。

还应当考虑和评判一下腓力的现状。他现在的情形并不像以为的、或者某个欠思考之人所声称的那样准备得好,拥有稳固的万全之策;如果预知必须亲自战斗,他就不会发动这场战争了。他本希望一旦打起来,就投入所有力量进行攻击以取得胜利,这实乃谬论。这是第一件有悖其计划的事情,给他造成许多困难。接着说忒萨利人的情况。(他们的)那种不可靠当然是天生的、公认的,正如曾经,如今依然。因为正是他们投票要求他归还帕伽赛,并阻止他在马格涅西亚筑防。我听有人说(忒萨利人)不再允许他从他们的港口和市场获取收益:因为这些钱应当用在忒萨利人的共同利益上,而非供腓力取用。如果他失去这些财源,那么供养其雇佣兵就会捉襟见肘。此外,要相信派俄尼亚人和伊吕里亚人普遍更爱独立和自由而非奴役;因为他们不习惯臣服于一个人,何况还是个据说特别狂妄的人。凭诸神,这绝非难以置信:毕竟开端糟糕的侥幸成功会让愚者失去判断。正因为此,保存财富常常看上去比获得财富更难。

腓力二世( Philip II of Macedonia,前382年–前336年)

所以啊,雅典人,你们应当把他的窘境看做你们的机会,做好参与行动的准备,必要时派遣使者,亲自出征,激励其他所有人,并且想象一下:如果腓力抓住这样一个机会对抗我们,战争发生在我们的地盘上,你们觉得他会如何准备来攻击我们?他一有机会就会伤害你们,而你们有机会的时候却不敢如此对他,这样你们不会感到羞愧吗?

另外,雅典人啊,你们不要忘了,现在正是决定你们必须在别处进行你们的战斗,还是他在这里与你们打仗的时候。倘若俄林托斯人守得住,你们就可以在远处作战,给他造成伤害,不用担心自家安危而从中得利;但倘若腓力拿下了俄林托斯,谁能阻止他到这里来?忒拜人吗?毫不客气地说——他们等着一同攻击(我们)呢。福基斯人呢?没有你们的帮助,他们连自己的地盘都守不住。或者别的哪个城邦?先生们啊!不会有谁愿意了!如果他现在有能力却不去实践吹嘘的事情,而让自己显得愚蠢怯弱,这当然说不通。我想,在我们这儿打仗还是在他们那儿打仗,其中的巨大差别毋庸赘言。因为如果你们自己必须到外面呆上仅仅三十天,期间必要军事补给须从这里取用——我是说本地没有战事时,那么我认为,你们种庄稼的人会遭到更大损失,比那场战争你们花的全部还要多。一旦战事来临,预计将会遭受多大损失?还有随这些事情而来的虐待和耻辱,对于睿智者来说没有比这更有害的了。

既然大家都看到了这一点,那就要提供各种帮助,将战火推向他那里:富裕者,从其巨资中支出一小点就能够享受巨大好处,尽享其余财产无虞;正壮年者,从腓力领土上的战争中获取经验,成长为令人畏惧的守护者,保卫家园不受侵害;公共发言者,他们制定的那些政策随时供审查,这样你们完全可以根据事情实际的结果如何判断他们的做法。愿诸事顺利!

俄林托斯遗址
02

我觉得,雅典人啊,诸神似乎已经在很多事情上显示出对这个城邦的仁慈,就眼前的情形看更是如此。因为那些将要与腓力开战者,就在他的疆界旁边,并且有一定实力。最重要的是,俄林托斯有这种开战的想法是因为他们并不信任先前与腓力的和约,于是认为它会毁了自己的城邦。这简直就是什么神一般的恩助。雅典人啊,现如今应该当心自己,不要为我们自己做出不如现状的考量;因为这是耻辱——毋宁说最耻辱的事情:让人看到我们不仅放弃了曾经拥有的城邦和土地,还放弃了机运给安排的盟友和优势。

然而,雅典人啊,我真的不认为依靠细说腓力的实力来催你们尽责有多好。为什么呢?因为在我看来,说多少都是给他长脸,证明我们不好。他获取超过自己所应得的越多,人们就越对他发出赞叹。而你们呢,这些事情处理得越糟糕,就越给自己丢脸。我暂且搁置之。雅典人啊,若仔细想想这其中的道理,或许就能看出来(腓力)的壮大不在于他自己,而在于我们啊。有些人制定的政策帮了他的忙,你们要去追究——不过我认为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除了这些事情外,还有些话你们听了会更受益,愿意真切细察者可以看出对那个人的严重斥责,我将尽力说明之。

确实,不指出他干过的事情就骂他是个无信的骗子,这会被人叫做凭空捏造。不过通过细查目前为止他做的所有事情并从整体上控诉他,却只需要只言片语。我想说这有两方面益处:揭露其真实面目,展现他的卑劣;并且让那些被一个看上去不可打败的腓力吓破了胆的人们看看,他原本变强建立在无所不用其极的欺骗伎俩之上,现在他的行为到了终结的时候了。

雅典人啊,如果我看到的是,腓力依靠正义的行动逐渐强大起来,那么我也会感到害怕和钦佩。然而,通过观察和分析,我发现一开始就有人让你们疏离了想要与你们谈判的俄林托斯人,他利用我们的天真取得优势,说他会让出安斐珀利斯并签下谈论了多次的密约。他把本来属于你们的珀忒代亚夺走,交给了俄林托斯以换取其友谊,此乃(对你们)、对他先前的盟友造成伤害。现在他终于赢得了忒萨利人,他许诺给他们马格涅西亚,还为了他们对福基斯宣战。总而言之,没有哪个没被他欺骗过。他总是利用每个人的愚蠢,让人不知不觉受骗加入其中,这样他就变强了。
腓力借助他们壮大,而他们还以为那人会为自己做些有用的事情;所以,他依靠他们又亏欠了他们,反而被削弱,就是因为他自己所做的一切被揭发了出来。雅典人啊,现在到了腓力功业的转折点。否则就让人上前来向我,更要向你们指出我所说的并非事实:难道那些一开始就被他欺骗的人以后也会相信他?难道屈服于他淫威的忒萨利人若获得自由不会感到喜悦?

那么,如果你们当中有谁认为(我说的)这些都有道理,但是又觉得腓力会因为已经抢先夺取了乡村、港口这样的地方便可以凭武力守住其结果——那是没想通。因为只有当结果由善意所产生,并且一场战争中的所有参与者有着共同担当,人们才愿意一同协作,共同忍受挫折、共同坚守。然而,若像他那样靠贪婪和卑鄙变得强壮,那么随便一个由头或者一个小的失误就足以颠覆和结束一切。雅典人啊,罪人、假誓犯、骗子所取得的权力不可能也绝不会可靠。即便这样的事情偶尔持续一小会儿,满心希望如果幸运便会开花结果,但过不了多久还是会露馅儿,然后自己垮掉。我觉得,就像房屋或者船只以及其它类似的东西,底层建构必须最坚固;同样,任何行动的开端和基础也要真实和公正。但如今腓力的作为却完全不是这样。

腓力二世统治时期的四德拉克马银币
我要说的是,我们应当帮助俄林托斯人,无论谁提出最好的、最快的方法我都支持:应该派使者到忒萨利人那儿去,把这些传达给一部分人,并敦促另一部分人;因为他们已经投票要求归还帕伽赛,而且开始了关于马格涅西亚的和谈。雅典人啊,你们要确保我们的使节不仅仅诉诸言辞,还要展示一些实务——如派出的军队——来彰显你们在这些事情上有所行动,与城邦之威严相配。毕竟如果没有行动,任何言辞也会显得徒劳和空洞:特别是对我们城邦来说:我们越因为热衷言辞而著名,就越让所有人对它失去信任。若要别人真心对你们,就要表现出很多重要转变,增税、出征,做好一切工作。如果你们愿意做到这些应该做的事情,雅典人啊,那么结果就是,不仅腓力拥有的那些盟友会显示出软弱和不可靠,他自己的王权统治也将危在旦夕。

马其顿统治力量充当整体的某部分辅助确实不弱,正如与你们一起在提摩忒俄斯领导下对抗俄林托斯时那样;而与俄林托斯人合作对战珀忒代亚的时候也发挥了些作用;如今又帮助孱弱困顿的忒萨利人对抗僭主家族。总的来说,我认为,即便微小的力量也不无帮助,但他仅依靠自己时就变得虚弱、充满困难了。因为他所有被当做伟大的东西——这些战斗和远征——却让他的统治本质上陷入更大的动荡。所以雅典人啊,不要以为那些被统治的人会和腓力同心。毕竟他渴求的、爱慕的是荣誉,为此随时准备冒险,愿意承受任何不幸,以获取任何马其顿国王一生求稳而不能达到的光荣。
但是功名成就和那些人并没有关系,相反他们总是被逼着南征北战,承受不断的痛苦和灾难,不得去做他们自己的工作和事务,也无法处理他们生产的一点点东西,因为商品交易的地方都已经由于战事而关闭了。大多数马其顿人如何看待腓力,从如下事情便可以轻易看出来:他的那些外籍雇佣兵和近卫军在战场上享有令人敬佩和训练有素的美名,但我从一个在那国家生活过的人打听到——此非撒谎之人——这些士兵并不比别人更优秀。那人说:他为了炫耀,想要让人以为所有成就都归于他一个人,因此那些富于战场和战斗经验的人都被撤掉了——他在别的事情上也表现出这种固执的炫耀心。而倘若有人十分谨慎与正直,不能够忍受日常生活中无尽的醉酒、狂舞的放纵,这部分人就会成为被忽略的庸才。他身边的其他人,不是强盗就是马屁精,还有人喝醉了跳的那种舞蹈,我都不好意思向你们描述。这显然是真实的:因为从这里被赶出去、比耍马戏之流还要无耻的人——即小吏卡利阿斯以及他那一帮人,演可笑的模仿剧、做可耻的诗作和歌曲,他们做这些东西只是为了让同伙们大笑——他就喜欢这种人,把他们常留身边。

这些事情虽然看起来还算微小,雅典人啊,但也大到作为例子,为有识之士清楚证明那人思想邪恶。但是现在啊,我认为,他的成功遮盖了这些(缺点)。了不起的成就可以轻易遮蔽如此不堪的耻辱;然而一旦失误,他就会明明白白地显露出来。雅典人啊,在我看来,如果神明有意,你们也有着强烈的意志,那么不用多久这就会成为现实。这正如我们的身体一样,当身体强健的时候便感觉不到什么,然而一旦出了毛病,不管是弄破了皮还是扭伤肢体还是别的什么造成疾病,那一切都乱套了。城邦和君主也是如此:只要将战火引向国外,人们就看不到其恶劣,而一旦战争发生于边境,一切都显现出来了。

古希腊谐剧面具
雅典人啊,如果你们当中有人看到腓力如此成功,便认为他是个可畏的敌人,这确乎明智之人会得出的推论。因为机运是如此关键,甚至可以说是一切人类事务的全部要素。然而,如果让我做选择的话,我会选择我们城邦的机运而不是他的——只要你们也愿意完成自己的责任,哪怕微小的责任。因为我已经看到在争取诸神善意的方面,你们拥有比他更多的资本。但是啊,我感到我们干躺着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做的人是无法让朋友们替他做事的,遑论诸神了。难怪啊,那个不辞劳苦出征打仗、事无巨细的人,不放过任何机会和时间超越我们;而我们这边却在不停地耽搁、投票、质询。对此我不会感到惊奇,反过来才让人惊奇呢。如果我们不去完成任何战争中该做的事情,还能超越什么都做的人。

但是更让我吃惊的是,雅典人啊,你们曾经为全希腊人主持正义而反抗拉刻代蒙人,甚至多次不顾可以为自己谋利益的机会,反而为了其他人的权利而花费你们自己的税收、身先士卒进行战斗——可现在呢,畏缩着不肯出手、害怕对你们的财产征税;曾经多次、或全部或部分救援其他人的你们,会放任自己遭受损失。这实在惊到了我,雅典人啊,可还有更甚者:你们没有人能够说清与腓力交战了多久,或者都做了什么事情。你们想必已经看到自己一直在拖延,相反却希望别人行动,互相起诉、相互指责,曾经的所作所为和如今几乎相同。

雅典人啊,你们果真如此迟钝,以至于希望依靠让城邦形势由好变坏的东西来让那些形势由坏变好?这可既不合情理,也不合规律,因为保存既有要比获取它们容易得多。但是现如今因为战争,这座城邦曾经值得守护的东西都没有留下,都必须争取。这就是我们现在所面临的任务。要我说,必须征收财产税,争相亲自出征,在控制了形势之前不要责难抱怨。然后,对那些表现突出者论功行赏,对犯错误事者纠正惩戒,弃绝所有借口,弥补你们的不足。因为如果你们不先自己做到该做的事情,就不要指责批评别人做了什么。

雅典人啊,你们觉得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那些派出去的将军们都逃避这场战争,自己去找仗打呢?还是必须要我说一些有关那些将军们的事实?那就是这场战争的胜利果实都归了你们——比方说如果拿下安斐珀利斯,你们便立即获利——而只有危险归了军官们自己,他们得不到回报。但在别的地方,如兰普萨科斯和西革翁,危险更小;并且将士们可以挣取收入,虏获船只——所以他们都各自去找有利可图之事了。

每当你们注意到这些卑劣的事情,便会把军官们抓来审判,但听取了这些必然的发言之后又会释放了他们。结果就是你们之间循环往复的争吵和分裂,有的这样有的那样,损害的则是全体(利益)。雅典人啊,先前你们按照联合组缴税,现在按照联合组参政。每个组都有发言人做主席,其下有一个将军和三百个呼客:其余的人各奉其组,有的是这个,有的是那个。

现在你们必须改弦更张,让你们自身(的行动)、各种规划和言行举止都基于共同利益之上。但是如果你们给予一些公民犹如僭主一般的命令权;逼迫另外一些人充当三层桨舰长、缴纳财产税、出征打仗;还有一些人除了投票并不一起分担责任:那么我们就绝无法及时完成该做的事情。因为总有一部分人会阻碍你们,可能你们要在对敌之前先惩戒他们。总之我要说的是,所有人都应当按照个人能力出份子。大家应当轮番出征,直到所有人都参与作战。所有在场者都有发言权,你们要择其最善者听从,而不是随便哪个人的发言。做到这些,将来你们有了更好的境况时,便不仅会感激现在的演说者,也会感激你们自己。


03
雅典人啊,当我仔细考察各项事务以及听到的言辞时,并没有产生相同的看法。 我注意到那些发言都在讨论如何报复腓力,然而眼下的情形已经到了应当先研究如何避免自己遭受他们侵害的地步。 故而在我看来,做这类发言的人无非就是在向你们提供错误的审议意见。 我非常清楚,在我那个时候此城邦本可以确保自身安全并惩罚腓力的——在我看来不久之前这两样还都可能。 可是现在,我却坚信我们要确保在最重要的目标上抢得先手,即保障盟友的安全。 只有确保此事,才能继续讨论惩罚谁,或者如何惩罚的问题。 在拥有正确的开端之前,我认为做任何有关结果的论述都没有意义。

然而现在的情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更多思考和谨慎。我认为,要我就眼前的情形提出建议以供一同商讨并不是什么特别麻烦之事;我只是无法确定,雅典人啊,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告诉你们。无论亲身经历还是耳闻而知,都让我坚信现在的情形脱离掌控更多是因为我们没有做到该做的事情,而非不了解(情况)。请你们允许我做一次大胆的发言,耐心思考一下我所言是否真实,以便让未来有所好转。毕竟你们看到了,多亏一些公众演说我们才落到这样艰苦的境况。我认为有必要帮助你们稍微回忆下过去的事情。雅典人啊,你们还记得三、四年前腓力围攻赫拉要塞的报告。那是五月的事情;你们听了许多发言和争吵之后,投票决定下水40条三层桨船,为之配备45岁以下的水手,并征收60塔兰特的财产税。

在这之后那年就过去了,接着是正月、二月和三月——该月密仪过后你们立即给卡里得摩斯派了载着5塔兰特白银的10艘空船。雅典人啊,因为当时有报告说腓力生病或者死亡——两者都有——所以你们认为无需再提供帮助、派遣远征军了。那真是个好机会啊:如果我们按照投票结果执行,积极派出援助,那么腓力就算活着也不会对我们造成困扰。

厄琉息斯秘仪

然而既成之事恐非能有其它结果。如今又逢一场战争的紧要关头,让我想要提及过往之事,这样你们或免遭如此磨难。雅典人啊,我们要何以待之呢?如果你们不“竭尽所能” 进行援助,你们就可以看到自己如何让腓力指挥所有(情形)。俄林托斯或许曾经拥有可靠的实力,以前的情形是腓力没有信心面对他们,而非他们没有信心面对腓力。我们和他们缔结了和约。这对腓力来说是何等阻碍与麻烦:一个伟大的城邦转向与我们合作,把他盯得死死的。我们曾觉得应该尽一切办法把他们卷进来,那时候不停念叨的事情现在多多少少实现了一些。

剩下要做的事情,雅典人啊,除了全心全力援助之外还有什么呢?我看不出有别的(选择)。因为如果我们没有任何行动的话,雅典人啊,除了让我们遭受耻辱,我看其中的危险也绝非微小。若忒拜人保持对我们的态度,而福基斯人已经耗光其资产,那么在腓力扫除掉眼前的障碍之后,便没有什么阻挡他压向(我们)这里来了。但是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拖延该做的,那么他一定是想亲身经历那些本可以从远处听闻之事,(想要)为自己寻求那些他现在本可以提供给他人的帮助。因为如果我们放走了眼前的机会,那就是我们将要面对的情形,这一点或许大家都很清楚。

某人会说了:我们完全知道应该援助,我们会进行援助,但是告诉我们到底怎么做。雅典人啊,如果我说了什么让大多数人感觉离奇的话,请不要惊诧。你们当任命立法者,不要靠这些立法者造新法——你们有的足矣——而要消除先前的阻碍。显然,我说的是一些有关观剧津贴以及出征作战(的法律)。其中一些法律将军事资金发给了留在家乡的人,另外一些让逃避义务者免受惩罚,故让履行义务之人感到更加沮丧。只有等你们废除了这些法律,并为最好的建议开辟安全之路,到那时再去寻找提交有益法案之人吧。

在做到这些之前,不要指望谁会愿意给你们提出最好的建议,又要被你们毁灭——你们绝找不到(这样的人)。更何况,发言者和立法者唯一的结果很可能是遭到什么不公的虐待,这都无助于改善状况,反而让其他更多人惧怕发表最好的言论。不过雅典人啊,应该让那些认可这些法律的人亲自提出动议,废除它们。因为让当时通过了那些损害整个城邦的法律之人受到爱戴;而任何提出最好建议、可以让我们的境况大为改善之人却受到仇恨和惩罚——这并不公正。在做好这些准备之前,雅典人啊,绝不要以为你们当中会有哪个德高望重者会目无法纪违犯这些法律,或者愚蠢到自己招惹必然的麻烦。

雅典人啊,你们不要忽略一个事实:即一条大会投票通过的法令,若没有你们下定决心全力实践的话,就没有任何效用。因为如果法令可以自动强制你们完成任务或者践行其条款的话,你们也不会通过那么多法令却收效很少、甚至毫无结果;腓力也不会取得那么多次令人羞辱的胜利。之前的法令如果有效,他早就得以正法了。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虽然行动发生在言辞和投票之后,但其效力却位列之前,且更有力量。所以其它的你们已经有啦,可是行动要跟上去的啊。雅典人啊,你们之中有能人告诉你们该做的事情,凭你们无比的机敏完全足以理解那些话。如果要做得正确,那么现在你们就可以行动起来。

雅典人啊,你们找得到比如今眼前更好的时间或机会吗?该做的事情你们现在不做何时做?难道这个人没有抢走我们所有的土地?如果他成了那片土地的主人,不就是我们遭受最可耻的事情吗?我们承诺过,如果他们要去战斗我们就会提供帮助,这些人现在不就在打仗吗?腓力难道不是敌人?他那儿难道没有属于我们的东西?他难道不是蛮人?难道谁还能说出不同的东西来?但是,诸神在上,忽视所有这一切只会让他做好充足准备,而我们能找谁为此担责呢?诚然我们不会说自己是罪人,这我清楚得很。因为在危险的战斗中,没有逃兵会责怪自己,而是会谴责将军、身边的人和其他所有人,尽管后者可能正是因为这些个逃兵才被打败的。所以如果每一个谴责他人者能够坚守岗位,那么(战斗)本可以胜利的。

现在亦如此。如果某人所论并非最好,那就让其他人站出来说话,但不要控告之前那个。另一个人发言更好,那么依此行动便好运相伴。但是如果那建议不中听,不要责难发言人——除非他忽略了必要的祈祷。雅典人啊,因为祈祷乃寥寥数语概括某人想听的所有内容;可是,商议眼前的事情并做出选择却并非如此简单。如果无法兼得,那就应当选择最好的而不是悦耳的。

有人会说了:“如果谁保留了我们的观剧津贴,又能找出别的路子获得军饷,他不是(说得)更好吗?”如果真的这样,雅典人啊,我也同意。但是我怀疑人们是否曾经遇到过、或者以后可能遇到这样的事情:把手头上的钱花在了不必要的地方,而在必要的事情上又有大笔钱填补亏空。不过我认为,有关此事的发言很大程度上受到每个人欲求的影响,所以最容易陷入自欺:因为每个人都望其所思,可事实往往并非如其所愿。所以雅典人啊,你们应当检视一下这件事的可能性,以便你们将来能够出征并获得报酬。谨慎且高贵之人不会因为缺少钱财而忽视任何军事义务、不会轻慢由此产生的责备;可也不会在拿起武器对抗科林斯人和麦加拉人之后,还因为士兵们得不到军饷而让腓力奴役希腊城邦。

伯利克勒斯( Pericles, 约前495年-前429年)
我选择说这些事情不是为了无端激起你们的厌恶。因为我没有愚蠢和倒霉到希望自己遭愤恨,我想不到这有什么好处。但是我断定,作为一个正直的邦民,应当把保全公共事务置于言辞利益之上。因为我听说,或许你们也知道,我们深受赞誉的先辈演讲者——尽管当今台上的演说者们并非所有都仿照他们——都采用这种原则做政治家:有著名的阿里斯忒得斯、尼基阿斯、和我同名者以及伯利克勒斯。但是自从这些演说家出现,并用诸如“你们想要什么”、“我该提什么建议”、“我要怎么取悦你们”反复询问你们,城邦的各项事务被酒醉的瞬息快意耽误了。结果就是,那些人得了所有好处,而你们却遭了耻辱。
雅典人啊,想一想人们当会如何总结祖辈那个时代的功绩,又如何总结你们现在的呢?我将用简短且熟悉的话告诉你们:这样你们便不必找其他人的例子做榜样,雅典人啊,参考家乡同胞的例子就足以昌盛。曾经的演讲者们并不奉承或私交他们,不像你们现在这样,而他们却治理自决自愿的希腊人凡四十五年;将超过一万塔兰特搬上卫城。彼时拥有那片土地的王臣服于他们,正如一个蛮族人应该对希腊人那样;他们无论在陆上还是海上都亲自投入战斗,竖立了许多伟岸的功碑,其功业留下的美名在人间无出其右,无疵可求。
他们就是这么做希腊人的。再看看身处城邦之中的时候,他们在公共和私人事务上行为如何。为了人民,他们公共之处兴土木、神庙之中备供奉——数量众多且精致美丽——我们后代无人能超越其遗存。私人层面,他们如此节制,始终遵循城邦政制之精神——如果你们当中有谁知道阿里斯忒得斯或者米尔提阿得斯等伟人住在什么样的屋宇,就会看到不比他们的邻居豪华。因为他们管理城邦事务不是为自己创造收益,而是着眼于共同利益的增长。正是因为他们管理希腊的事务忠诚可靠,管理神明的事务虔诚正直,管理自己的事务大小有度,当然就获得幸福好运。

那时候正是以这种方式,在我所说的那些领袖的指导下处理各项事务——如今在这些要人们的手下,我们又是如何处理事情呢?是完全相同,还是几乎一样呢?我先不谈其它的事情——尽管我本来有很多要说的——你们都看到了我们所处的空位:拉刻代蒙人被消灭、忒拜人被俘虏,没有其他人比得上我们所在的首要位置。我们本可以保持自身安全,并且为他人的权利做裁判,然而我们丢掉了自家的土地,整整浪费了一千五百塔兰特在没用的事情上,我们在战场上辛辛苦苦赢取的盟友,被那些人在和平时期丢掉——对抗我们的敌人就是我们亲手训练出来的。或者让谁上来告诉我,腓力不是靠我们自己变强的,而是从其他什么地方。

“但是,先生啊,即便事情都不太好,但城邦本身却更好了。”谁能说出到底哪里好了?是我们粉刷的护城垛,修缮的道路,还是泉水和废品?你们看一下那些负责此类事务的政客,一些从穷光蛋变成了大富翁,一些从下人变成了名人,还有一些把私宅盖得比公共建筑还要宏伟。这城邦有多么衰弱,那些人就变得有多么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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