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教感想｜关于“古希腊罗马历史经典”课程的问与答

博雅哥说

李振宇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2017级博士生

在历史系，老师们常常教导我们要能够“提出问题”。而作为古希腊罗马历史经典这一课程的助教，我也常常被同学们问道一些相似的问题。因此，我尝试以回答我所常见的问题的方式书写这篇课程介绍，希望能够比“正经”的报告方式更通俗易懂一些。

作为一个在校七载的老北大人，我曾许多次遇到过这样的困扰：一门名为“ABC”的课程，教授的内容实际上却是“甲乙丙”。而古希腊罗马历史经典课程的许多优点之一，便是它有一个“童叟无欺”的课程名。课程的讲授内容基本围绕着古希腊和古罗马时代的两本历史经典著作展开——修昔底德之《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和李维之《自建城以来史》。

经典往往是我们了解和认知古代世界的主要乃至唯一的文字依据。它们是由与历史事件同一时代的作者，甚至是历史事件的亲历者或目击者撰写的，有着不言而喻的权威性和重要性。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现代人在观察古代的历史时，就像坐井观天的青蛙，而经典则是青蛙整日巴望着的井口。尽管可悲的是青蛙完全没有“跳出井外”的可能，但井口依然提供了一片可供观察甚至遐想的蓝天。研读经典作品是每一位历史研究者甚至是历史爱好者的必修课。因此，本课程的主要任务便是每周详细地阅读这些经典著作的一个章节，梳理章节中的历史人物与历史事件，理解经典作家书写的内容、方法与观点。

图为霍布斯翻译的第一套英文版《伯罗奔尼撒战争史》

不过，仅仅做到读懂经典是不够的。在能够让同学们“走入”经典的同时，本课程也希望能够让同学们“走出”经典。换言之，这些经典的历史作品虽然为读者提供了历史最鲜活的面貌，但它们同时也脱不开“作品”的属性，它们也是人为构建的产物，包含着人最为常见的臆断与偏见（诚然，经典作者在客观性上已经竭尽努力了）。例如，修昔底德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记录了大量的演讲内容，有些演讲篇幅达十数页，考虑到当时简陋的技术条件，这些演讲词必然有相当一部分是修昔底德杜撰的；不仅如此，修昔底德对历史事件的详略安排也值得同学们思考，例如他反复提及伯里克利的光辉形象，却对雅典人对伯里克利的负面意见言之寥寥。而李维在《自建城以来史》中，对罗慕路斯和雷慕斯的故事也有着自己独特的安排。从这个角度讲，经典作家们与追求历史研究的科学性的现代历史学者不同，他们有着自己十分强烈的意图，他们的作品不仅是历史的载体，同时也是历史本身。因此，本课程的主要目的不在于介绍历史，而在于研究和解构这些历史作品。在讲解古希腊罗马历史的同时，本课程更注重分析历史作家撰写经典时的客观背景环境和主观情感思想。此外，还会以阅读一篇或数篇与该章节相关的、由现代学者撰写的论文为辅，从不同的角度读懂经典。

古希腊罗马历史经典的课堂上有着相当比例的（甚至是大部分）理工科同学。即便是非历史系的文科同学，对历史学习和研究的方法可能也不甚了解。此外，课程的设计也不可能完全符合每一个同学的预期。因此，在学期开始的面对面选课环节时，遇到只希望选择“通史”类型课程或者“概论”类型课程的同学，我有时也建议他们移步历史系开设的其他通选课。但这并不代表我认为本课程不具有“入门”性和“通识”性。实际上，如果说其他的课程能够让同学们在知识上入门，那么就可以说古希腊罗马历史经典能够让同学们在历史学习的方法上入门。而对于希望培养良好的历史认知能力的同学而言，得当的方法有时比广博的知识更为关键。

一个与本课程有关的例子也许能说明这个问题。不久之前，“修昔底德陷阱”这个概念曾经被“泛滥”地用于各类媒体评论之中。此后，另一个似是而非的说法——“塔西佗陷阱”——也频繁地浮现于社会舆论之中。就好像每一个古希腊和古罗马的作家都像先知那样，发明出一个“陷阱”给现代人作为理解现实问题的依据。然而，修昔底德是否真的在他的著作中讲述了这样一个陷阱？如果不是，雅典与斯巴达的冲突又是因何而起的？

解决这样的问题，不仅仅需要知道历史事件本身，还需要了解历史事件所发生的特殊历史环境。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一环境与现代人所处的环境有着千差万别。而将历史事件放回到历史语境中，以更为客观的视角理解历史事件发生的偶然因素和必然因素，防止“历史的辉格解释”，或曰防止站在今日的制高点上以今日的观点来编织历史，则是本课程希望同学们掌握的历史学习方法之一。换言之，本课程希望同学们不仅知道“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也能够同时思考“历史是一个被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以什么目的、用什么手段打扮成的、以何种面貌呈现给世人的、其实质应该是怎样的小姑娘”。

图为塔西陀《历史》的英文版封面

诚然，历史之所以引人关注，绝不仅仅是因为它与现代生活之间的差距。经典作者如修昔底德之所以要撰写历史，也不仅仅是要对历史的变迁有所记录，而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揭示某种普遍性，某种在他看来不随时间改变的人性。今人关注历史，更多地是希望“以史为鉴”，以历史理解当下，用现代的眼光去揣摩古代人。这是因为现代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体现着历史的烙印，和在历史中展开的文明的烙印。而今人所关注的一些现代社会所存在的问题，不仅以某种形式存在于古代社会，而且也被那个时代的史家关注着。在这个意义上，阅读古代的经典，一方面能够理解现代社会背后复杂的历史传统，另一方面也能够看到人类基本的行动模式，以及经典作家如何看待这些关乎人们生活与生存的最基本的问题。

一个不幸而又现实的问题是，一门课程的给分情况似乎早已成为同学们重要的选课参考之一。而在面对面选课以及微信朋友圈、未名BBS和P大树洞等社交媒体中，我也见到过同学对本课程的担忧。甚至还有“这门课很有意思但给分一般不是真感兴趣不要选”等令人有些哭笑不得的评价。个人看来，古希腊罗马历史经典的“友好”至少展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是一个友好的授课教师。上过本课程的同学也许都了解，张新刚老师不仅讲课生动幽默、通俗易懂且富有内容，而且还拥有“年轻”这一能够削弱代沟、产生天然亲近感的“杀手锏”。因此，本课程能够给予同学们一个活泼而又不失质量的课堂氛围。

其次是一个“友好”的课业评估方式。套一句大道理的话来讲，就是“历史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因此，无论是作为平时考核的课堂报告还是期中作业，还是期末的闭卷考试，只要言之成理、考证充分，体现出了平时所学到的知识，就总会有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结果。

尽管看上去每周一章的阅读量十分轻松，但说时轻巧做时难，实际上并不是所有同学都能够始终如一地完成要求，而能做到大致熟悉每周参考阅读材料内容的同学更是少之又少。但对本课程这样一门以阅读为核心的课而言，平时是否能够很好地积累基础知识，避免浮躁的学习态度，是面对考核能否应对自如的关键。一分平时的耕耘就有一分“期末的收获”，这不仅是本门课程的特点，也是我在历史系所学的每一门课程都能得出的经验。“一天一学期”式的学习方法在这里显然是不适用的。平时的偷懒和知识上的漏洞，在见识丰富的老师们面前如白纸上的窟窿一般显而易见。

图为李维的《自建城以来：第一至五卷选段》的英文版封面

一言以蔽之，希望同学们能够学有所识，不要辜负自己的时光。

文浩 编辑  /  秋阳 校对

通识联播，每晚6点准时为您播报

 通识经典丨 课程大纲 丨 微访谈 丨 走进课堂 

阅藏知津丨 通识讲座 丨 讲习班 丨 博雅沙龙

来稿请寄：[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