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下有文献记载的早衰症最长存活纪录，此类患儿的平均寿命仅为14.7岁。
9月，意大利生物学家萨米·巴索（Sammy Basso）到访中国，参加“2024年中国早衰症科研交流论坛”。主办方、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副院长毛建华对其印象深刻。一方面，巴索就是一名经典型早衰症（HGPS）患者。其衰老速度是正常人的5-10倍，十几岁时就一副垂暮老者的模样，身体多器官衰退严重。另一方面，巴索今年28岁，而经典型早衰症多于婴幼儿时期发病，患儿平均寿命仅为14.7岁。遗憾的是，当地时间10月5日，一场突发疾病结束了巴索的生命。据意大利早衰症协会消息，他创下有文献记载的早衰症最长存活纪录。2024年9月9日，早衰症研究基金会形象大使萨米·巴索（Sammy Basso）参访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图源/受访者
巴索出生于1995年。2岁时，他确诊早衰症，一种每400万-800万人中才有1例的基因病。这是一种罕见的加速衰老的遗传性疾病。全球仅确诊百余例，基因突变导致患者体内的progerin蛋白水平急剧上升，以惊人的速度在细胞内积聚，显著缩短细胞寿命。“你只是睡了一夜，身体却老了5天。”有人如是形容。早衰症可累及皮肤、脂肪、心血管、骨骼等多器官系统，患者多在儿童时期就表现出一定的衰老现象，典型症状包括身材矮小、发育迟缓、脂肪萎缩、脱发等。也许很多人都看过电影《本杰明·巴顿奇事》，男主角本杰明·巴顿在幼年至童年时期是一个满脸皱纹、只能依靠轮椅的“小老头”。早衰症患者也会在童年时期就表现出衰老的体征，但他们并不能像电影里那样“返老还童”，而是会加速老化直至死亡。医生曾推断，巴索活不过13岁。他的身高早早定格在1.3米，体重约20公斤。他的皮肤如纸薄，皮下几乎没有脂肪，头发早掉光了，还有严重的骨质疏松、血管钙化、动脉粥样硬化。在日常生活中，巴索活得小心翼翼，不能长时间跳跃、奔跑、行走。然而，家人坚持要他“做个正常人”：像同龄人一样升学，得分担家务，做错事会挨罚、没有“生病特权”。毛建华团队是国内早衰症患儿接诊量较多的中心之一，对这类患儿的生存状况，他有深刻体会。“很多孩子非常聪明、学习没问题，但就是不上学了。因为他们的外貌明显改变，学习热情会因异样的目光、心理打击而消弭。”毛建华告诉“医学界”，有些患儿还会被当成怪物。“他（巴索）的内心也有挣扎和痛苦，抱怨为什么自己会生病。”巴索的老乡兼好友、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癌症研究员林诺·特萨罗洛（Lino Tessarollo）回忆，“可他转头就说，这也是一种命运的馈赠。”萨米·巴索和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副院长毛建华。图源/受访者
虽然绝症导致了不寻常的外貌，但巴索并未因此自暴自弃，他把短暂一生中的多数时间，都放在了疾病宣教和研究领域。“某种意义上，我要感谢早衰症。”巴索曾公开演讲称，“如果没有生病，我也许会错过生物学、科学。”巴索曾先后获得意大利帕多瓦大学自然科学学位、分子生物学学位。研究方向涉及早衰症小鼠的基因编辑方法、靶向progerin蛋白治疗早衰等。他还是美国遗传学家弗朗西斯·柯林斯（Francis Collins）团队的正式成员。柯林斯等人是经典型早衰症“病根”——LMNA基因突变的发现者，这为基因编辑治疗奠定思路。近年来，该团队与哈佛大学刘如谦等合作，利用碱基编辑器开发创新疗法，把患病小鼠的生命从215天延长至510天。自己的早衰症研究团队中能有一名早衰症患者，柯林斯非常高兴，他告诉媒体：“巴索是团队的灵感源泉、宝贵的患者之声，是一名具有合作精神的科学家。我们在美东时间周一下午4点开会。意大利有7小时时差，彼时已是深夜。巴索负责制定议程、组织会议。”柯林斯坦言，巴索做到了“笑对罕见病”。“他知道自己看起来很特别，有点像外星人。他甚至会拿这个开玩笑，比如戴上太阳镜，坐在美国内华达州空军基地‘51区’门口。许多游客以为真见到外星人了。”美国内华达州空军基地“51区”被视为美国研究外星人的秘密基地。图源/aiprosab
早衰症治疗药物的问世，也离不开巴索的努力。他能迈过早衰症的平均预期寿命，更是创新药疗效的最佳注脚。2007年，新药lonafarnib在美国启动没有对照组的单臂临床研究。巴索是首批用药的20多名早衰症患儿之一。该药的研发初衷是用于抗肿瘤。有数据支持，它能抑制progerin蛋白的一个关键修饰，或有望控制早衰症进展。5年后，《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刊发积极结果，称用药能改善患儿的血管钙化、动脉粥样硬化情况，增加体重。这些对于提升早衰症患者的存活率至关重要。许多患儿就是死于血管功能退化引起的卒中和心脏病。此后，巴索作为受试者参与了另一项对照研究。在长达11年的随访中，lonafarnib被发现能延长患儿平均寿命达2.5年。对于预期只能活十四五年的患者来说，这意味着生命增幅达1/5。在这项临床对照研究中，巴索发起、建立的“萨米·巴索意大利早衰症协会”亦有贡献。那时，全球记录在册的早衰症患者仅百余人，意大利仅寥寥几人。巴索及协会行动起来，联系、呼吁该国患儿都参与研究。萨米·巴索在参观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病房。图源/受访者
2020年11月，lonafarnib在美国获批上市，成为全球首个、也是迄今唯一的早衰症特效药，仅一年的治疗费用就约百万美元。医学界对此惊喜万分。相对地，一些父母则很平静。“家长对疗效不够满意、失去信心，不愿意进入研究。”毛建华告诉“医学界”，他和团队曾耗时648天，通过特殊途径将lonafarnib引入中国，并努力推动药物临床试验，但发现困难重重。迄今，该院经治患儿超50余人，使用新药的不足一半。今年9月，巴索到中国参加“2024年中国早衰症科研交流论坛”时，他特意给毛建华带了一份小礼物。“巴索感谢我们为早衰症患者做了那么多工作，还表示他很喜欢中国。”毛建华介绍，该院正在研发两个早衰症治疗新药，前期的细胞实验、动物实验等都显示出良好效果。萨米·巴索赠予毛建华的礼物。图源/受访者
根据STAT报道，在病逝前24小时，巴索参加了一场颁奖典礼，给柯林斯发送了数封电子邮件，商定柯林斯前往尼日利亚的细节、安排下次团队见面日程，为参加朋友婚礼挑衣服……“经过一整夜的庆祝、歌舞，巴索疑似在餐厅突发心血管病离世。这对巴索来说，似乎是最合适的结局。即使是在死亡这个充满悲伤的大主题下，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们，还有很多令人兴奋的好事。”STAT写道。参考文献：
1.Sammy Basso, activist and longest-living survivor of progeria, dies at 28. scrippsnews
2.Hutchinson-Gilford Progeria Syndrome. GeneReviews
3.progeria research foundation
4.Sammy Basso, progeria advocate, has died at 28. STAT
5.Drilling Down Into DNA and Disease. NI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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