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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悲伤的坐在你身旁——忆外外,一个诗人的生活 | 星期天文学

凤凰读书  · 公众号  · 读书  · 2017-10-29 00:07

正文

诗人吴宇清(人称“外外”)去世了。


吴宇清是谁?外外又是谁?你甚至在百度上找不到他的任何简介和新闻。

但在不大也不小的南京文艺圈,外外吴宇清想必圈内人都晓得。


他死后,曹寇、韩东、李黎、张浩民、周云蓬、张晓舟、于坚、非亚、育邦、丛峰、邵风华、都市放牛、罗鸣、李亦树等等一批文人艺人共同追思悼念。


有人说,在南京,假如你了解当地摇滚乐文明,是个音乐发烧友,弗成能不晓得吴宇清;假如你也写诗写小说,弗成能不晓得外外。


……


外外于我而言,是另一种生活方式的代名词,是不死的老朋克,永远愤怒的青年。但其实,熟悉他的人,看过他的作品的人,也能发现他的敏感,他的困惑,他的忧伤。


他不想悲伤地坐在他人身旁,最终选择了跳进自己的诗里。


外外,图片来源微博@刘畅诗画影


有人说,外外的离开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外外构塑成了南京这座伟大城市一道疼痛而永恒的风景。诗人刘东写过一个句子:当我们热爱文艺,并且无名地老去。


或许我们都是“吴宇清们”,在短暂的不甘平凡却也平凡的一生里,读过几本好书,听过几次不错的音乐现场,写过一些不知被遗忘在何处的诗歌,爱过几个人,并且急遽地老去。


我宁愿相信,有一类人选择自杀的时候,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向往。(黎姿




外外生前独立出版诗集《洞》的封面


一则小说

门口的小伙子


(摘自外外豆瓣个人小站,更新时间:2017-05-09 16:56:21)


  有人敲门,我们以为是那个邻居。我望向妻子,她歪歪脑袋,摆出一付正在忙着而应该是我放下手里的书从椅子里站起来去开门的神情。那个自封为艺术家的邻居常常来抱怨尼玛(我们养的狗)糟蹋了她的盆景,她的小菜园子,堆在院子里的瓶瓶罐罐。我猜她想说的是,她充满灵性的、宁静和丰富的乡村生活。严格说来,这个相貌平庸的中年女人住的地方离我们家有半里之遥,所以她只是这个星球上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同类而不算邻居。我试图和妻子讨论她是否有过婚姻和孩子,是画风景静物还是抽象表现的。妻子对我多余的好奇心很不屑,她认为就是有朝一日我离开了这个地方而留下她一个人独自生活的话,她也不会变成像她那样一个唠叨而又神经质的女人。我强调说我不认为我有任何离开妻子的可能,所以那次讨论就结束了。


  门口的那个小伙子穿戴正式而干净整洁,是以前在城里我们经常能够看见的那类人。他很有礼貌地介绍自己身份,并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尼玛用嘴撕咬着他烫得笔挺的西裤裤管,妻子绕过开门的我,抱起尼玛一路小跑把它扔进了狗窝并上了锁。小伙子坚持不肯坐在我推荐给他的沙发椅上,所以妻子只好把沏好的茶端到他手里。他放下拎包端起茶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又急忙想把茶放下但周围没有可供搁置的位置,干脆弯腰放在了地上。为了不使他感到尴尬我也把自己手中的茶水放到地上,就好象我们家一直是这样的习惯。妻子投来赞许的一瞥。妻子问他是如何找到我们家的,因为我们与亲朋好友断绝来往已经很久。一个画家介绍我来的,他说,一个很有才华的女画家。妻子和我对望了一眼,确认了是女邻居之后,我很想追问他是如何认识我们的邻居的,妻子及时用眼神制止了我。不管怎样这个小伙子是我们的客人,我意识到,是个见过就很容易忘记的过客。


  他要推荐我们登上一套被命名为《现代隐士大全》的百科全书。略带窘迫地,他补充说道,这不需要很多钱。并且,出这套书的目的是为了告诉人们现在仍有另外的生活方式可供选择。我们点头表示理解。我其实很想知道这要花多少钱,但又立刻想到这问题恐怕会让小伙子误认为我们是因为要花钱所以才拒绝他的。妻子提出的问题是这名录上目前都有些什么人。小伙子立刻熟练地报出一堆名字,能看出来,他很为这些名字得意。其中也确实有几个名人,还有几个众所周知已经死了的人。


  我们不是隐士,妻子说。你看我们像古代人吗?我补了句俏皮话。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和妻子都没有受到过接下来那样的喋喋不休的吹捧和说服了,这让我们不自在。妻子干脆走出门去逗尼玛玩,我礼节性地表示希望小伙子留下来和我们共进晚餐,要知道时间才只是下午三点多钟。小伙子客客气气地告辞时,我给了他一个忠告:如果为这份工作过于焦虑的话,不妨在这偏僻之所留下来待上一段时间,感受自由和放松。当然我是随便说说的。这事过去半个月后,妻子从外面遛狗回来,兴奋地告诉我,她看见我们的女邻居和那个小伙子手牵手在森林里散步。


  你做梦吧?


  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有没有看见你?


  我没让他们看见。


  我装作偶然路过的样子去敲邻居家的门,准备好了说辞,邀请他们和我们一起过中秋节。门开着,里面什么也没有,搬空了。由于之前从来没有进来过,所以站在陌生的院子里,我感到一丝局促和不安,好像主人一会儿就会回来而我是溜进来的小偷。妻子听完我的汇报后,什么也没说,彷佛邻居的离开早在她意料之中。我开玩笑地说,这下我们可以考虑过真正的无人打扰的隐士生活了,心里却十分失落,像丢了一样很有用的东西。此后,我和妻子再也没有谈论起这件事。




外外获奖新闻,资料由孟冬提供


90年代初,吴宇清和孟冬等人组建“冷击”乐队,成为南京最早的民间摇滚乐队之一,也是当时江苏最具水准的摇滚乐队。


当年,“冷击”乐队走的是偏“软”的路线,用今天的话来说叫“城市民谣”。在韩东发起的外外文献资料征集活动中,孟冬发来了当年乐队留存下来的一些歌曲稿本,可以看出吴宇清的这些歌大多数直面社会现实,歌词文学而抽象,表达的似乎也是一种或愤怒或迷茫的集体情感,像是对沉默社会的挑战中发出冷冷的一击。


冷击乐队部分创作稿本,资料由乐队前主唱孟冬提供


冷击乐队的“光辉岁月”是92年跟风头正劲的黑豹同台演出。那年冬天在南京体育馆,没有唱片,没有黑豹几个车皮的音响设备,他们只有吉他、电贝司,他们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中。黎姿




八首诗


这几首诗于2011年11月24日下午一点四十分左右,一次性发表于“外外”小站,作为该小站“诗歌”栏目中的全部内容。现转载到这里:


  

▌小孩子的长历史


她幻想她住在美国

在堆满野蒺藜的湖边

种植彩色香蕉

并有一个巨大水平的玻璃屋顶

生活在幸福的小船中

然后她了解,接下去的日子

她必须长大

去找一面镜子

世上最苗条最明亮的镜子


这是一个与金钱有关的梦


他梦见自己消失在空气中

在很多柔软的银色舱体旁漂浮

衣领上有小小的红色吻痕

当然他老了,不能再变出什么激情的花样

他无法表达,既然一个话筒也没有

只有凹凸不平的沙发

能看见的一切是他穿球鞋的脚

既不耷拉也不肮脏

奇怪地是,电视继续响着

一个来自哈莱姆地区的说唱乐队或早期嬉皮家族

他判断不出区别

当他望见前面的火星

他在想,“如果我只有一个小女儿

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断章


岁月将在你两腿之间枯荣

青春的婴儿啊

不要苦等那一阵疾风经过


长大未必成人

心灵的重负压弯脊背

拳头无法握住虚空

泪水中只能看见自己


海依旧在遥远处轰鸣不绝

我先于你醒来

望见窗外那个光洁面容

我真的是在说升起在大脑中的手臂、发梢、弯眉与芬芳吗

它们消失,如隔夜之雾

又聚拢在周围寒冷的空气中

纯净如音乐,和季节的村落一起降临、盛开

热烈如语言,把每一寸沉默用力燃烧


积雪消融于褐色山头,灰色天际下的枫树丛

忍冬草爬在哀鸣之乡的粪土中,渴望被埋葬,遗忘

心事阴暗流动,公路漫长曲折

那一个永恒啊,满脸世故地欢迎我

生之过客,繁如遍地野花

这是一个关于丢失的梦


她梦见他们拥有一个游泳池

但是为了使它清澈

他们必须向里面投掷大量硬币

像门锁被打开或游戏被启动

他们放了一次钱后

水开始涌动

水下的灯也亮了

角落里的喷头

和大门口的塑料玩偶

开始旋转不停


在那时,他知道她十岁了,还未失血




▌关节的表演


一阵持续疼痛

发作于

膝盖关节,

原本是

可以上楼梯

自如弯曲的地方

风湿深藏那里。


夏天

蒸腾不止,

遥远梦想中的徒步。


我想象我是一架锈机床

感觉漏油

时刻摩擦出

伤感的老骨头节拍。


小孩们

围住我鼓掌

踮起脚丫

鹉鸟般灵活的小膝盖

路面铺满红色沥青,滚滚向前

一切都粘住了,


他们看我这样演奏整夜不休

他们说

嗨,这个机器人很有劲




▌感情


感情生长在

无知无觉之中


当意识到它的存在

瞬间照亮了所有想象


树由此化作花

繁星下的愿望


并不比浩瀚的夜空

更加持久




▌皮箱


我记得那个旧皮箱

颜色和搭扣

毛边磨损

手摸上去怪怪的

一些日子里拎着它走过

冷水街的春天

突然它松开了露出里面丑陋的面目

像卡在阴沟里的很多轮胎

棉花钻出被褥

不可能把所有过去撕开


我记得放进去短裤、衬衣

整整齐齐,像新买来

为了某次旅行

站在原地

漫长等待的辛苦




▌我所能相信的


终其一生

采石,捕鱼,坐井观天

与星尘攀谈,依赖于劳苦之乐


终其一世

妄语,求诚,歌唱空无

保孩童之兴,隐身于闹市之中


把心安于他乡

加里斯奈德说

这世界便是满盈




▌元宵节


她们五个来到我的房间

穿不同颜色衣服

扮作春天信使

唧唧喳喳,等着告诉我

一桩让人意外的恋情

乌鸦攀黄雀

菜鸟伴凤凰

我该说什么呢?

所有门当户对的事儿

都是那么合理而无趣

都可以被秤上一秤

唯独青春毫无分量

毫无悬念

可爱的姑娘们

还是去做你们想做的吧

我们先看见闪光

然后是春雷

然后是大雨

然后是雨伞和告别

每一次春雷

都该让人惊醒

我们活得如此之少




▌在婺源,山后村


山后村里的小姑娘

放学回家

背竹笋

走十里地

读几本书


她们路过我们

路过风景

长大成人



责编:严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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