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话
今天为大家推荐一部精彩的话剧。
“中国第一编剧”邹静之，创作过《康熙微服私访记》、《铁齿铜牙纪晓岚》、《五月槐花香》、《赤壁》等太多家喻户晓的影视剧，今年大热的话剧《断金》也出自邹老师之手。
这部历史剧历经了十年、十三次易稿才最终完成，可以算是作者托物言志的心血之作。张国立、王刚、张铁林三位老戏骨延续铁三角情谊，再度与邹老合作演出《断金》，吸引剧迷们蜂拥而至，创造了话剧圈的传奇。
《断金》讲述的是以王府井东安市场兴盛史为背景，三位在王府井的井台上一起落魄、一起喝过凉水的拜把的兄弟，在清末1903年初建场到建国后50年代中期进行公私合营的50年间里，浮浮沉沉、恩怨情仇的故事。
从2017年8月首演至今已经演出了 24 场，场场爆满，座无虚席，看过剧的观众无不感慨万千。
《断金》首演日下午，和邹静之先生聊天，他先后提到了三部电影。
一是《布达佩斯大饭店》，他说那电影好，透彻。
对于喜欢的作品，邹先生常用一两个词抽象概括，角度往往独特。我猜测，创作者的价值取向分明，以丰富的细节展现人物高贵教养，把一个残酷故事讲成纯真童话，大概可以算透彻。
这不是他第一次提起《布达佩斯大饭店》，还记得前年冬天，他说是当年看过最好的电影。他原以为是欧洲电影，对这个天才导演颇为好奇。
| 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剧照 |
再就是最近刚看的《步履不停》，他说那电影好，高级。
有小津安二郎和山田洋次之风。我猜测，轻描淡写而余味无穷，可谓之高级。
他又说，日本有礼，中国现在没有了。我们从《步履不停》看出生活本色、人世温情，邹先生看出“礼”。就我所知，日式礼法注重心形如一，谦恭雅致为形，克制自我与顾念珍重他人为心。
| 电影《步履不停》剧照 |
三是徐皓峰的《师父》，他说是过去一年最好的电影。
邹先生一贯称徐皓峰是天才，又大约是思想性情投合的缘故，称徐是他的兄弟，他倒不常说谁是他兄弟。
徐皓峰文学与影视作品讲武林，讲的是精气神，是规矩，是失落的旧价值。延及邹徐二人合作编剧的《一代宗师》，也是这一主题。用契诃夫的话来说，“人的一切都应该是美的，面貌，衣裳，心灵，思想”。
| 电影《师父》剧照 |
谈电影是托物言志，邹先生大概在说今晚的话剧。
其间，又聊故友，聊时事。
邹先生说到当年北大荒的一帮老朋友，常年在外游历，自由无拘束，比他幸福。他自问，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幸福的，又自答，人不到最后一天，是否幸福不好定论。说到时事，不免谈到几家商业帝国近期崩盘之势，邹先生说这是佛教里的刹那、无常。
幸福观和佛教思想也都是邹先生言谈及作品中经常性的表达，不知今晚的话剧会否论及。
邹先生钟爱《断金》这个本子，为此全面研究了东安市场历史，七八年间反复修改，直至成熟。
当初，他任由自己的想法去写，索性退回了定制的稿费。照着三位主演量身定做，排练期间又特别加了词，好为表演添彩。
| 东安市场老照片 & 东安市场新貌 |
我说《断金》名字起得好，邹先生说有好些人还觉得名字奇怪，说断金就是断财啊，他解释，其实这里的“金”不是财，是坚硬的金属。
《断金》北京演出一票难求，邹先生说超出想象，原以为不是市场主流。朋友们都来求票，他无法一一满足。
演出前，邹先生来到保利剧院大厅等候，把有限的赠票分给他的一些朋友，期间不断被观众认出，逐一签名、合影。
马未都先生开演前也拿到了留票，有观众上前，用《断金》门票和册子请他签名，马先生推辞：这不是我的作品，不合适。
一进剧场，抬头便见舞台顶端字幕从上到下分为三行，编剧、导演和三位主演。
这是一部贴上“铁三角”标签的话剧，三位主演是观众基础和商业元素；
更是一部富含邹先生个人色彩的作品，他的理念统领整个故事；
年轻的导演则串联起剧本和表演，赋予这个故事以鲜活的表现形式。
| “铁三角”在《断金》舞台上 |
这剧一气呵成，让人看得投入，两个半小时很快过去。三位主演主宰了舞台，张国立先生更是我注目的焦点，他的表演妥帖自如，温柔有力。
| 《断金》剧照-张国立 |
邹先生应邀上台，尽管马未都先生台下不断鼓动，他还是没有发表感想，只拿起话筒说了一句“有请三位艺术家”，随后就退到了一众演员中间。那三位艺术家也没发言，一切已在戏中。
|《断金》谢幕 |
《断金》的故事和味道自然让人联想到《茶馆》、《活着》和《我这一辈子》等经典作品，我以为更有参照意义的是邹先生前作电视剧《五月槐花香》。
一样的主演阵容，近似的人物设置，还有共同的故事发生地和时代背景。同《五月槐花香》一样，《断金》叙事之中也放入了道德训诫和人生感喟。
《五月槐花香》男主角佟奉全（张国立扮演）原初良善本分，但未能守住本分，他有欲念，亦不坚定，受制于人情世故，于是陷入命运的漩涡。戏剧时空转换，琉璃厂佟奉全化身东安市场富小莲又活了一回，这回终于活出了坦荡不惑。
|《五月槐花香》剧照-张国立 |
|《五月槐花香》剧照-王刚 |
|《五月槐花香》剧照-张铁林 |
富小莲的人物设置比佟奉全多了一层底色，即没落贵族身份和少时大难经历。也因此他看淡了欲望，看清了因果，所以不盲从，不争先，安守本分。
有人会说富小莲拒绝秀儿的托付终身，是仍未逃脱佟奉全纠缠于小情小理之窠臼，但我以为这正是富较佟的进步之处，他有自主选择的现代意识，因此也就获得了一份自由。
也如他的职业选择，佟奉全身陷古董行这名利场与是非地，富小莲代写书信则独善其身，旁观时势变迁。
富小莲人物富于理想化，但正是这一份理想化让人心生感动。
篇幅原因，电视剧需要展开，《五月槐花香》故事有更多曲折，人物有更多内在冲突。《断金》更面目分明，更理想主义。
|《断金》剧照 |
回到《茶馆》、《活着》与《我这一辈子》，主要人物都是苦难命运的被动承受者，对于苦难之源并没有清醒认知，也就没有了应对之道，让观者空叹天地不仁。
《断金》则往前走了一步，赋予主人公以主体性，他对世事有清醒认识，形成独立人生观和行为准则，来应对人世因果和无常，甚至与时势展开了温和对抗。
这就成了一部警世之作，要人淡泊明志。
人要淡泊明志，就须逆行于这奋勇争先的时代大潮，因此邹先生并不期待来自市场的热烈反响。
富小莲说："国不宁，商家怎么安定？”
话剧也道出了民间社会与商业生活的脆弱性，受制于时势政局。这一个以近代东安市场兴衰为背景的故事，也有了观照当下的意味。果然，话剧多处暗合了下午的话题，与几部电影也有呼应。
回头再看“断金”二字，我的理解更多了一层。
表层意思自然通俗不过，“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但这并不是话剧重点表达。
深层含义为富小莲身上的某种精神气质可以断金，回到邹先生谈到的几部作品，大概就是《师父》原著小说里的“高贵”和电影里的“骨气”。
《布达佩斯大饭店》中“文明的微光”，《步履不停》中的“礼”，《一代宗师》中一入师门系上腰带后凭此生活下去的“一口气”。
近于宋代理学家张载所言，“君子自知自信，了然不惑”，“其志决然，利可断金”。
|《断金》剧照 |
《断金》是邹先生言志抒怀之作，富小莲应是邹先生理想的自我投射。富小莲代写书信的行当对应了邹先生的作家身份，同是传递与表达的媒介。再看邹先生在《邹静之戏剧集》序中的自述：
“那说句鼓励自己的话，就抱着旧有的老派的自豪挣扎下去吧，在华丽的现代大厦旁开一间小小的古玩店，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总会有一些人来光顾的。”
好一个其志断金的富小莲。
目前，《断金》正在上海继续二轮巡演之路，喜欢的剧迷不要错过。
话剧《断金》
编剧：邹静之
主演：张国立 王刚 张铁林 张博 杨紫嫣
导演：黄盈
复排导演：张博
演出时长：150分钟
上海站
演出时间：1月28日-2月3日
演出地点：上海大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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