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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囊》

书海鱼人  · 公众号  ·  · 2024-04-25 14:00

正文


耳囊

作者:北吉粥


SHUYU

WENXUE

[ 精彩导读 ]

如今,她依旧记得三年前那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已经去世的妈妈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惊喜,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喊道:“妈!”


正文

FICTION

ZHOU

“醒了?”张彦从胡桃色的办公桌后起身,端来一杯温水递给祝愿。


张彦的位置正对祝愿仰卧的沙发椅,她的一举一动,张彦尽收眼底。


祝愿醒有一会儿了,只是一直闭眼,晒太阳。


祝愿见张彦向自己走来,双手撑住沙发,坐直身子,接过水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微微点头道谢。


张彦这有一个规矩,就是来他这的人每次都可以带一件自己的东西,祝愿每次带的都是这个杯子。


“还有点时间,要聊聊么?”张彦坐在她左手边不远的椅子上。


椅子没什么特点,咖啡色的亚克力透明折叠椅。


俩人中间摆着一个圆形褐色小茶几。


祝愿身下的沙发也是褐色。


整个房间的颜色基调以棕色为主,起初祝愿看照片时,就已经闻到屋子里松木的气味了。


直到她第一次来,铺面而来是浓郁、刺鼻的消毒水味,是与每个医院都一样的消毒水味。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决定要留下来。


祝愿没答,张彦也不着急,就静静地看着她。


房间静到能听到俩人的呼吸声。



张彦是祝愿的心理医生,祝愿每个月的二十一号都会来,除了五月二十一号。更奇怪的是,祝愿每次来只是睡觉,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聊。


祝愿刚来时张彦也尝试沟通,可祝愿每次都含糊两句,然后准备睡觉。几次下来,张彦觉得这个咨询费拿着亏心,尝试劝说祝愿让她换个更适合自己的心理医生,可下个月二十一号祝愿还来。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张彦必须要问出点什么,因为今天是五月二十一号。


祝愿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即便她十分谨慎,沉闷的碰撞声依旧响起,打破房间内这诡异的寂静。


祝愿一个慌神,正要离开杯子的手微微一抖,杯子摔在地上。


清脆的声响转瞬即逝,祝愿却望着地上的碎片久久不能回神。


这个杯子好似祝愿脑子里的不定时炸弹,祝愿也不知道它何时爆炸?究竟是否会爆炸?


可就在今天杯子碎了,碎的毫无预兆。祝愿脑子里的那颗炸弹也在此刻爆炸,封尘许久的记忆如同洪水,奔涌而出,占据她整个大脑。



如此张彦也没说话,他依旧静静地看着祝愿,唯独这次他格外关注祝愿的神情。


“张医生,你觉得这个世界有另一个时空吗?一个我们依旧存在,但却完全不同的时空?”


祝愿没抬头,声音又低又沉,与她往常的声音不太一样,她也不像在问张彦,而是在确认什么。


良久,她睫毛微颤,又用回那轻飘飘的语气说:“我确信有,因为我去过。”


随后,她歪着头,看向张彦,咧嘴笑问:“张医生,你现在觉得我得了什么病?妄想症?”


她浑身上下都表现着满不在乎,可撑在沙发两边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在一起。


皮革上的凉意钻进她的手心,被她紧紧攥住。


“要是你今天心情好,不妨给我讲讲你在另一个时空的故事。” 张彦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一副准备听故事的姿态。


祝愿偷偷的松了口气,转回头,指着碎一地的玻璃渣,“先把这打扫一下吧。”


“也好。”张彦起身,“不如你先给我告诉我为什么你每次来都带着这个杯子?”


“这是我妈送我的。”语毕,祝愿又陷入沉默。


张彦看扫在一起的碎片,问她:“那这些你要带走么?”


三年前,祝愿母亲去世后的三个月后,祝愿和朋友一起来到他这里,当时她身穿驼色大衣,面无表情,张彦却看出她眼中的厌烦和排斥。


那时张彦便大胆猜测祝愿可能见过很多心理医生了,并且确定她也不会留在这里。


让他以外的是,祝愿不但留下来了,而且一来就是三年。


祝愿回神,“扔了吧,一直留着它也是因为之前没碎。”


张彦扔完垃圾,坐回来,“好,那接下来你讲讲你在另一个时空的故事吧。”



祝愿也调整了舒服的姿势,“那是三年前,是她来看我的第七个月,也是她走后的一个月,六月二十一号。那段时间我每天用工作麻痹自己,迫使自己不去想她去世的事,整天过得浑浑噩噩。但那一天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很热,窗外的蝉吵的人心烦,公司那天原本有立项会,可我起晚了,等我到公司,发现公司改名了,一开始我以为公司黄了,就在我离开公司时我碰见一个人……”


祝愿的语速变慢,声音也低了几分,“那个人和她长得特别像,特别像,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说完,陷入回忆。


如今,她依旧记得三年前那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已经去世的妈妈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惊喜,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喊道:“妈!”


那一刻,祝愿想问她怎么在这,怎么不回家,知不知道自己很想她,为什么要骗自己,但她更想拥抱她,简单的拥抱,像平常一样的拥抱。


祝愿太想念那熟悉却永远都闻不到的气味了。


可女人却说:“姑娘你认错人了。”


熟悉的声音夹杂着陌生,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毫无预兆地浇在祝愿头上。寒气顺着祝愿的指尖慢慢遍布全身,她整个人不自觉地发抖,心痛开始具象化,就像有人在里面紧紧地捏着它。


她盯着那个她见过上百次上千次的背影,喉咙发酸,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祝愿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得知自己妈妈死讯的那一天。


等她回神时,女人早已不见踪影,但祝愿确信那个女人就是她妈妈,她怎么会认错自己的妈妈。



祝愿不说话,张彦也不出声。


祝愿大梦初醒,继续说道:“一样,却又不一样,就她手里拿着的是爱马仕,我妈认都不认识,那一刻我隐隐感觉事情不对劲。我想搞明白,就打算给我朋友打电话问明白,可我在手机里怎么都找不到她,然后我就去了医院……”


祝愿再一次停下,咽了咽口水,问道:“有水么?”


“有。”张彦起身为她接来一杯水。


祝愿道谢,喝了一口,苦笑道:“到医院,医生却告诉我他们那没有这个人,最开始我不相信,可当我想起我在公司楼下看到的人,我觉得事情不对。我一回到家就搜索我上班的公司,发现没有,又搜索我的学校,从小学到大学,发现都查不到,我这才察觉到那个世界不是我一直生活的地方。之后我鬼使神差地搜索我妈的名字,她照片出现的那一刻,我十分震惊,但那张脸让我熟悉又陌生,照片上的人像我妈,但不是她,接着我想起在公司楼下撞见的女人,我熬了一夜,看完她全部的信息。”


“在我看到她未婚的时候,我有些懵,她不是我妈,那我是谁。但她们明明那么像,声音语气都一样,可她的的确确不是,至少在那个世界里不是。在那之后的某一天我突然想通了,是不是妈妈很重要么?我是否存在重要么?只要她活着就好,只要她是活生生,有温度的人,这就足够了。”


“想通后,我开始好奇她的生活,她在一个没有我的世界活的怎么样,开不开心,累不累?之后的每天我会去她公司楼下远远地看她,然后跟着她回家。我发现她活得很好,有自己热爱的工作,自己会享受生活,有不得了的厨艺,她甚至养了一只狗。”


说道狗,祝愿眼睛里有了光,她看向张彦,抑制不住地笑出声,声音也高了几分:“你知道么,她曾经和我说她最讨厌狗了,我想如果在这个世界她没有我也会养一只自己的狗……”


祝愿一笑,左边脸会出现一个很深的酒窝。


她的声音又小了下去,酒窝也浅了几分“慢慢的,我开始贪恋那个世界,那个有她,但是她不认识我的世界。有她就好,她没生病就好,她活着就好,她不认识我也很好。我知道我很自私。”祝愿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水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想她活着。”


祝愿哽咽,她轻轻叹了口气,平复了情绪,“大约一个月后的中午,那天晴空万里,温度适宜,就连吹的风也刚刚好,我在她们公司附近吃饭,她突然出现在我对面。”


“她和我打招呼,她的声音很好听,她的声音一直都很好听,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是带着笑意的。”祝愿说着嘴角再次勾起,“她问我为什么最近一直跟着她。那一刻我怕极了,怕她觉得我是个变态,怕她让警察把我抓走。我急忙道歉,起身准备离开。”


“结果她抓住想要逃跑的我,叫我别怕,她说她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跟着她。我当然不能如实告诉她,毕竟这种事说出来,任谁都不会相信的。我只好骗她说,公司有个项目想和她聊聊。”


“我承认这是很烂的借口,不过好在她没继续追问。之后我们又聊了很久,从项目到生活,从童年到中年,她笑我就静静地看着,她笑起来很好看,因为她左脸有一个很深的酒窝,就这样我们聊了一下午。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妈妈又回来了,与此同时我感觉到自己要离开了。”


“可我不想走,我还没和她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我还没抱过她。我想永远能看见她,能摸到她,但那种拽我离开的感觉太强烈了,强烈到让我无法忽视。”


“分别时她却向我张开双手,就在我震惊之时,她走上前抱住我,熟悉的味道将我整个人包裹住,我知道抱着我的人不是妈妈,是她自己。”



祝愿低头沉默,看了看手里的水杯,“那段时间我像一个小偷,偷着别人的人生,享受自己的欢愉,我知道自己很卑劣,很自私,但再有一次,我还会这么做,如果有能留在那里,我一定不会走。”


祝愿转头,看向窗外的夜空,喃喃道:“不会走……”


祝愿收回目光,对张彦的眼睛,说:“故事讲完了,怎么样,张医生,我得的是妄想症么?”


张彦没回答,反问她,“你知道你耳朵里有一块骨头叫耳囊么?”


祝愿迷茫地摇摇头。


张彦耐心地解释道:“《死亡教会我们什么》里是写过,构建耳囊所需的营养物质就是由母亲孕十六周左右时的饮食供给的。所以,那在我们的脑袋里那块大小仅够盛下四滴雨水的小骨头大概要在我们余生中都携带着母亲怀孕四个月时的午餐化学元素记录。要是需要证明妈妈永远不会离开我们,这就是证明。”


张彦起身,从办公桌后的胡桃色书架上拿下一本书,递给祝愿:“这本书送给你。”他坐下,“你若觉得来这里对你确实有帮助就来,收费标准不变。”


祝愿看着手里的书,轻声道谢。


离开时,她看到垃圾桶里的玻璃渣。


是啊,她留给自己的不仅仅是一个杯子。


祝愿依旧记得那一日分别时的场景。


祝愿在女人怀里,熟悉的味道钻进她的鼻腔,惹得她鼻子发酸,千言万语都堵在她的喉咙里说不出来,最后只轻声对她说了句:“做你的孩子一定很快乐。”


女人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道:“你的妈妈也一定很爱你。”


祝愿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那个世界的,就像不记得自己这么过去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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