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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美言者”由国会达人王皓岚回顾和分析刚刚结束的阿拉巴马参议员补选。点击“原文链接”可收听选·美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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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Doug Jones，右：Roy Moore
在昨日的阿拉巴马参议员补选开票之后，民主党人道格拉斯·琼斯以微弱优势（1.5%）击败了共和党人罗伊·摩尔，成为了自1992年以来第一个来自阿拉巴马州的民主党籍联邦参议员。虽然摩尔还未认输并试图争取重新清点选票，但由于琼斯胜出的比例目前来看远超过了州法所规定强制选票重点的零点五个百分点，而阿拉巴马州共和党以及州务卿等相关人员都对这种可能性或是不以支持或是拒绝表态，其成功翻盘的希望非常渺茫。只待州务卿和州选举委员会认证选举结果，琼斯便可宣誓就职新一任联邦参议员。此次选举结果可谓是不亚于一次政治地震，一举震动全美国和华盛顿DC。这一场在深红的阿拉巴马州补选被民主党赢取，不仅对参议院的党派划分有着直接影响，更对未来一年内共和党国会和特朗普的立法施政以及明年中期选举的选情有着重要意义。
首先我们先来谈谈此次选举本身的情况，这个阿拉巴马的参议员职位是因为前联邦参议员杰夫·塞申斯 (Jeff Sessions)被新任总统特朗普任命为司法部部长而因故空缺。当时时任阿拉巴马州长罗伯特本特利认命了阿拉巴马时任总检察长卢瑟·斯特兰奇来临时充任直到2018年与中期选举一并补缺选举。在当时这个任命的过程本身就引发了很大争议，因为本特利州长当时正在遭遇州司法部调查其性丑闻和企图妨碍司法的行为，而斯特兰奇作为州总检察长就是负责这个调查的人，他一开始向州议会建议弹劾本特利使其下台。但在本特利任命斯特兰奇替代塞申斯之后，他便建议州议会停止弹劾程序，不禁令外人怀疑是这其中否有直接利益交易（quid pro quo）。本特利因丑闻持续发酵与今年四月不得不辞去州长职位，本人也是名声扫地。就因这样，卢瑟·斯特兰奇在一开始就处于一个十分微妙而尴尬的位置上，新的州长埃夫伊为了按照州法相关规定将补缺选举提前到了今年十二月，这也就有了昨日十分特殊的一场十二月份选举。
斯特兰奇作为一个参议员十分低调，而且凡事基本跟党走，大是大非上从不动摇， 深是符合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米奇·麦康纳尔（龟丞相）的心意，毕竟龟丞相因为其参院多数过于微弱而经常为凑集一两关键票数被温和派和极端保守派的参议员搞得焦头烂额，有这么一个忠诚的螺丝钉可谓是让他的工作简单不少。但是斯特兰奇必须要赢下共和党初选才能继续把这个参议员的位置坐稳，这对于身背包袱的他本就十分困难，再加上这一年来大环境对于建制派来说不甚友好，不仅共和党掌控的国会几乎一事无成，总统特朗普也是闹出一个接一个的争议事件。麦康纳尔为了保住斯特兰奇，不仅指示其手下的NRSC和外部资金组织全力支持斯特兰奇，还威胁警告其他共和党的资深政治咨询和竞选人士去帮助其他建制派人选。此举确实吓退了其他有资本有资历的建制派共和党人，但却并未阻止反建制派起来挑战斯特兰奇，众议员莫·布鲁克斯和前阿拉巴马州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罗伊·摩尔都加入了初选争夺。在首轮初选之中，罗伊·摩尔轻松以接近四成的选票位居首位，而斯特兰奇将将击败了布鲁克斯成为第二。罗伊·摩尔此人名声在外，其特立独行的性格和强烈的基督教原教旨主义使其成为了一个及其两极分化的人物。一方面其两次因为其基督教信仰而被从阿拉巴马最高法院停职，一次是因为拒绝把联邦法院的裁决将十诫从最高法院的建筑中移出，另一次便是拒绝执行联邦最高法院合法化同性婚姻的判决。另一方面 ，福音派认为他是一个坚定的基督教信徒，也是他们信仰忠实的保卫者，这一点对于阿拉巴马州来说尤其重要，因为福音派构成了该州4成的选民。罗伊·摩尔几乎可以说是典型的特朗普式候选人，经常发出一些及有争议的言论。他此次选举打着反建制的旗号，专以龟丞相等建制派为敌，可谓是在阿拉巴马共和党中收效甚好。即使是在特朗普和麦康纳尔的极力反对下，他最终轻松击败了斯特兰奇成为了共和党的参议员候选人。
而民主党一方则从一开始便团结在前阿拉巴马北区联邦检察官道格琼斯周围，一方面是因为他为人正直履历清新，曾主导了对制造臭名昭著的教会爆炸案的几位3k党人的调查和定罪，更多是因为阿拉巴马民主党人才凋零的无奈。自从林登·约翰逊1964年签署了民权法案以来，阿拉巴马逐渐从民主党的深南铁票仓转成了最深红的共和党基地之一。自来自邻州乔治亚的南方民主党人吉米·卡特在1976年赢下该州以外，后续四十年中无一民主党总统候选人赢下了阿拉巴马，即使同是南方民主党人的克林顿和戈尔都未能有所突破。去年大选希拉里连四成的选票都不到，特朗普轻松赢了28个百分点。在阿拉巴马州级的选举中，民主党人自1998年之后再也没赢过州长选举，在奥巴马总统期间更是丢盔弃甲一败涂地，连把持了百年之久的州议会两院也完全失去。奥巴马八年之后，阿拉巴马的民主党基本就属于不存在，不重要，也不相关的境界。上一次民主党赢下阿拉巴马的联邦参议员选举已经是近四分之一个世纪前的故事了，而赢下那场选举的人理查德·谢尔比很快便于1994年成为了一名共和党人，至今仍是阿拉巴马的资深参议员。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来说民主党对于这场补选基本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也就是走个过场稍微挣扎一番。但是当摩尔成为了共和党的候选人时，民主党还是看到了一丝丝曙光，毕竟他的争议言论和极端宗教信仰确实对于很多人，即使是阿拉巴马州居民来说也难以接受。而他在过去选举中也确实比其他共和党建制派的表现弱很多，比如2012年州最高法院选举他只赢了2%，与此同时罗姆尼却赢了20多个百分点。特朗普政府整体的不受欢迎程度高居不下也对民主党人的投票热情有着极大鼓舞，民主党在今年多个保守选区众议员补缺选举都表现出色，即便最终都落败，但势头不可忽视。十一月份的州一级选举民主党大胜也可以说是吹响了反击的号角，所以综合来看大环境对于民主党来说十分有利。
即便是这样，在华盛顿邮报十一月爆出摩尔三十岁时多次性骚扰和追求少女的丑闻指控之前，摩尔成为下一任阿拉巴马的联邦参议员看起来只是时间问题，共和党建制派和龟丞相都与他暂时修好并给与资金支持和政治背书。这不难理解，毕竟阿拉巴马从整体上来说比全国来说要保守30%左右，保住这个参院席位也对维持共和党在参院微弱的两席优势至关重要。但华盛顿邮报的报道可谓是震惊全国，不仅恰逢全美掀起揭发权势男性性骚扰女性的风暴，也击碎了摩尔所谓的重视家庭价值的描述。共和党建制派迅速划清界限，众多高层人士呼吁他退出选举。但因为选票已经印发，所以摩尔的名字是不能从选票上移除的。一时间共和党不知所措，与去年大选特朗普的好莱坞录音带是的情形颇为相似。共和党参议院的竞选委员会主席科里·加德纳公开表示即使摩尔当选参议员也将立刻对其展开纪律调查并主张将其驱逐。琼斯也很快在主动民调中开始领先，但与去年大选相似，随着诸多指控开始沉淀，不少共和党人还是回归了原本的阵营。在选举之前民调基本上是五五开，很难预测谁会胜出。不少共和党人依然不愿替摩尔出头，本州资深参议员谢尔比更是公开拒绝支持摩尔，转而选择投给write-in的候选人。但特朗普在最后时刻大力支持摩尔，为其公开背书并录制电话录音，强调这个参院席位对他的议程的重要性，这也可能是他对摩尔的经历感同身受。最终，琼斯在昨日以1.5%的微弱优势胜出，奇迹般的成为了二十五年以来第一个阿拉巴马的民主党籍参议员。
琼斯的竞选策略可谓是十分成功，首先他专注于本地事务，尽量保持与联邦一级民主党人的距离，避免从一开始就被捆绑在南希·佩洛西、查尔斯·舒默这些在阿拉巴马极度不受欢迎的政治家的战车上。大力笼络对于摩尔的极端言论不舒服不感冒的独立选民和温和派共和党人。同时有在阿拉巴马的黑带（black belt）多次组织拉少数裔的选票，既有本地黑人领袖也有民权运动领袖路易斯，新泽西参议员科里·布克尔，麻省州长帕特里克以及前NBA球星阿拉巴马本地人查尔斯·巴克利帮其助选。这一系列正确的策略和摩尔的自我爆炸给与的机遇，最终让琼斯完成了在一年前甚至是几个月前完全不可想象的一场胜利。这一重大选举结果显然是对国会和美国政治整体，以及两党政治在特朗普时期的新常态有着深远的影响和启示。
所谓琼斯当选所带来的变局，首当其冲便是共和党在参议院本就微弱的多数优势从两席变成了一席（51-49）。更加狭窄的操作空间使得参议院多数党领袖麦康纳尔推行特朗普的立法议程更加困难。本来两席优势的时候就没能通过reconciliation所给遇到简单多数来废除奥巴马医改，如今只剩下一席的优势，基本每一个共和党参议员都将有对重要法案的生杀大权，像温和派的缅因州参议员科林斯，极端派的科鲁兹，退休的弗雷克等更有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资本。对于明年共和党试图推行大规模基建计划和削减福利开支蒙上了一层阴云。
不过从现在来的形势来看，琼斯的当选对与目前共和党快速推行的税务改革并不会有直接的影响。两院计划在下周也就是圣诞节之前完成法案最终稿并投票通过，如不出意外投票必将在阿拉巴马能证实选举结果之前就以及举行。（根据阿拉巴马州务卿的说法，最早要到十二月二十六日最晚一月三日之前才能认证选举结果，也就是说琼斯很可能要在一月才能宣誓就职）除非出现重大变局，税改通过恐怕是板上钉钉。毕竟大多数共和党的参议员都放弃了所谓财政保守嘛。（不过听说此时马老入院治疗，情形可能有微妙的变化）
琼斯当选改变了2018年参议院多数的争多的形势，可以说是给与了民主党一丝夺回参议院多数的希望。即使现如今共和党的国会空前低效并及其不受欢迎，民主党明年中期选举夺回参议院多数的希望基本就是个空谈。（众议院的形式就完全不同）这主要是因为明年要改选的33个参议院席位中，民主党要保卫25个之多，多达十个是特朗普赢下的州，而五个则是多于15%以上。共和党的八个席位中，只有内华达是去年希拉里赢下的州，其余基本都是安稳的红州席位。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因为民主党在这个即将改选的第一级参议院席位已经连续三次增加席位（00年4席，06年6席，12年2席）。后两个周期基本都是民主党的大胜（wave election），在这个选举周期开始的时候，民主党基本只在内华达和亚利桑那两个州有增加席位的可能性，即使能成功保卫所有现有的席位加上赢下这两个席位那还离多数相差一票。随着田纳西共和党籍参议员罗伯特·科克尔意外退休，民主党成功说服了德高望重的前州长菲尔布瑞德森参选，给与民主党在深红的田纳西一个竞争的机会。琼斯这次胜选使得民主党明年夺回参议院的多数变得实际了起来，当然从现在来看，依然是比登天还难，但也非完全不可能了。若能夺回参院不仅能让特朗普和共和党的议程基本报废，还可以掌握对于司法和行政机构提名的控制。尤其是多位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已经高龄，谁掌握参议院很可能就可以掌控将来最高法院的意识形态平衡。
一个民主党人在深红的阿拉巴马州胜出同时也给共和党的国会多数敲响了警钟，在离明年中期选举不到一年的时候，琼斯，一个支持堕胎权，支持枪支管制的南方意义上的自由派竟然赢下了司法部部长塞申斯曾经的席位，可以说是让很多摇摆选区的共和党人胆战心惊。这个情形2010年斯科特布朗在自由主义的大本营麻萨诸塞州的参议员补选中胜出，取代去世的参院的自由雄狮泰德肯尼迪成位多年来第一个共和党籍的麻省参议员。布朗的胜选预示了10年共和党在中期选举史诗般的大胜，不仅夺回众议院，增加了7个参议员席位，还掌控了大多数州长宝座和州议会多数。同理，琼斯在阿拉巴马的意外胜选随固然有摩尔这样的偶然因素，但也足以证明蓝色风暴正在酝酿。从上个月弗吉尼亚新泽西等州选举和本次参议员补缺选举中能看出来，民主党的选民，尤其是往年经常不在非大选年投票的少数裔和年轻人，投票热情高涨，而共和党选民却积极性不高，很多因为特朗普的争议言论和共和党政府的无为感到失望选择了留守在家。这种现象往往预示着中期选举中的巨大麻烦。这几次选举的出口民调同要揭露出了共和党的选民结构上出现了巨大危机。曾经教育水平较高，有大学学位的白人选民是属于共和党的铁票仓，而在过去的几场选举中能看出他们正逐渐的在偏离特朗普的民粹主义，而转向民主党怀抱。共和党在他们传统强势的富裕城郊也开始失去民心，而年轻人尤其是女性几乎是以压倒性优势投向民主党的阵营。这对于共和党来说只能使得整个党越来越白，越来越老，对于整个党的未来可以说是问题重重。 共和党在富裕城郊问题将直接挑战明年是否能赢下这些位于城郊的国会选区从而保住他们并不宽裕的众议院多数。
选战失利更进一步加深共和党的内部矛盾并将激化全面内战。特朗普的前参谋，人称班国师的斯提夫 班农大力支持摩尔，并欲以此选举为榜样和模范来展开一场史无前例的清党风暴。他承诺支持大量反建制候选人来初选挑战除科鲁兹以外每一个明年改选的共和党参议员，目前以及成功“吓退了”亚利桑那和田纳西的两位参议员。他的所做所为显然是对整个共和党建制派宣战，清除一切不支持特大大思想的异己分子，当然了龟丞相可是一点也不喜欢他这一套意识形态的大棒。这些反建制的候选人在过去的几个选举周期里搞砸了一些共和党本该轻轻松的就能赢下的选举，比如10年的德拉华，12年的密苏里等。而现在摩尔输掉了一场在深红深红的阿拉巴马州的参议员席位，麦康纳尔的盟友自然是马上甩锅给班国师何其支持的诸多垃圾候选人。但是班国师显然不会退让，相反指责龟丞相和建制派抛弃了摩尔从而导致其败选。一场全面内战看来是在所难免。另一方面，阿拉巴马败选暴露了特朗普的致命弱点。要知道，特朗普竞选起飞就是靠的在阿拉巴马州的重大竞选活动，塞申斯更是第一个公开为其背书的共和党参议员。但特朗普在这次选举中不仅初选背书的斯特里奇一败涂地，连最后时刻尽力帮助的摩尔也微弱落败。加上之前在弗吉尼亚州长选举中的失利，不禁让人怀疑特朗普的号召力究竟如何？如果连在阿拉巴马州都不管用，那摇摆州和蓝州的共和党人是不是应该离他越远越好呢？
当然了，摩尔败选对于共和党来说也不是完全都是坏事。起码参议院的共和党人不用抽出时间和功夫来调查，考虑驱逐，亦或是评论摩尔可能的争议言论。也阻止了摩尔成为托德阿金那样在选举中每一个共和党人的负担。琼斯的胜出也不能过度解读为民主党将在南方重新崛起，毕竟此次的情况和环境都十分特殊。但也说明了桑德斯沃伦式的意识形态测试并不是招募最佳的候选人的正确策略，事实证明符合该州价值观的人品高尚的候选人往往能够创造奇迹，即使他们不如东西海岸的民主党人那般自由激进。琼斯这次胜选必将刺激民主党在这个竞选周期的候选人招募，特别是在一些之前认为不可能的红色地带，也将吓退不少摇摆州温和派共和党人，进一步威胁共和党的国会多数。
最后，这也说明了道德和人品依然是选民评价候选人的重要因素。即使是在深红的阿拉巴马，一个正直的人，即使他是一个自由的民主党人，也比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却搞着“男盗女娼”的一个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者共和党人 更有资格成为一名联邦参议员。也希望借此机会，抛砖引玉，进一步促进社会进步和男女平等，一如林登·约翰逊曾经引用的一句民权运动名言 “We shall overcom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