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性,就像教科书告诉年幼的人类,自哥伦布航海以来,世界开始连为一片,并许诺了一个“地球村”的未来,然而,全球主义正遭受严酷的考验。
《单读 14 ·世界的水手》是我们针对当下的全新实践,从澳大利亚文学、英国和以色列乡村纪事、到浪漫之外的新疆,我们希望恢复不同国家与民族之间的联系,
去确信和重建真诚。
5 月 13 日(本周六)下午,《单读 14 》新书发布会将在单向空间·花家地店举行,《辛德勒的名单》原著小说作者托马斯•基尼利、普利策文学奖获得者杰拉尔丁•布鲁克斯越洋而来,与他们的中国同行、单读的老朋友袁凌、周轶君、吴琦一起,探讨世界的走向。这些探索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们无从知晓,但正如单读主编吴琦所说,做事当问的是应该与否。
做一个世界的水手
吴琦
过去的 2016 年,世界皱起眉头。局部冲突和战争加剧,保守主义在欧美主要国家重现,新的人口流动在难民和恐怖主义的阴云下步履艰难,仍在享受发展红利的欠发达国家保持沉默,也在沉默中透支未来。与此同时,从兴盛的大众娱乐、持续爆炸的技术浪潮,不断传来放浪形骸的笑声,和人们因此而成功的消息。此时若有一双眼睛从宇宙中俯瞰地球,看到的大概是一张又一张哭笑不得的脸。
一个空前矛盾的世界。
笑中带泪,哭得别有用心,在致力于消灭边界的地方,边界重新竖立,在爱与平等的叫喊中,人们摘掉政治正确的虚伪面具,跟自己意见不同的人翻起了白眼……我们亲眼见证了社会的崩解,也看见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的分裂。
每个人都忙于建立自己的欲望和风格系统,渴望成为伟大的自由精神的分身,而不关心别的,任由历史、新闻、社群、邻里成为次要的事,有时甚至连家庭作为最小单位的集体,也都成了个人的负累。在表面越来越无限的今天,每个人的内心却退回到一个越缩越小的世界。孤独感泛滥,许多积郁无法纾解,似乎又回到 80 年代《中国青年》的深沉一问,“为什么人生的路越走越窄?”只好用狂欢遮掩两难,用反讽喂养虚无,用自嘲抵消自恋。
这是困局的结果,也是它的起源。当全球化从哥伦布的航行演变成今天普通人的冒险,它部分地展现为一幅奇妙的未来图景,另一部分却走向了这种精神的反面——保守、封闭、自私。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更容易实现全球旅行的今天,却不再出产世界主义者,仿佛堂吉诃德走上了真正的征途,风车的幻觉也就随之不见。
当然,真相更可能是,这些美好纯净的概念一直都是理论滞后地、错误地捕捉现实的例子。生活的主流从来汲汲向前,不管是大航海时代还是全球资本主义统治的今天,熙来攘往,皆为利也。被进步主义余晖照耀的中国,同时也被那热烈烧灼,都是事情的一体两面。
抒情的挽歌,恐怕很难扭转这坚硬的文明转折。批判的意见和变革的企图,都需要提供一套崭新的生存样式,从生活的浅层开始,做彻底的改变。
这也是《单读》的自我提醒。在某些方面,它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坚持一些不移异的事,但它又拥抱变化,努力积极一些,降落在现实主义的地上。
澳大利亚文学特辑是又一次新尝试。我们与澳大利亚文学周合作,第一次探查一个具体国家的文学状况,通过访谈、约稿和插画的形式,完成对异域的重新想象。《辛德勒名单》的原著小说家托马斯•基尼利写了一个母女之间的故事,普利策奖获得者杰拉尔丁•布鲁克斯回顾了自己从事新闻业的经历,作家约翰•马斯登和插画家布朗温•班克罗夫特寄来他们最擅长的青少年题材作品。尽管篇幅有限,澳洲的同行仍然带来了抚慰——作家尼古拉斯·周思回答我们,“我认为在如何处理自己的作品以及让作品传播到哪里的问题上,澳大利亚的作家们能够做出自己的选择。”杰拉尔丁援引美国女性战地记者玛莎•盖尔霍恩的话:“若有一群人关心地球,以及它上面最脆弱的那部分居民,那么我属于他们中的一员。”
单读的长期作者王梆和云也退分别记述了在他们在英国和以色列的乡村纪事。在人类的历史上,我们离农业社会并不算远,却好久没拿出像样的耐心去观察田野了。裂隙就是从这样的漠然、选择性迟钝、人为的杳无音讯中开始的——借助作家的眼睛我们得知,英国村子里的老人 99 %是坚定的脱欧派,而在犹太人那里,乡村以及建设乡村的能力永远排在第一。
李娟写新疆,笔下都是浪漫之外的真实、偏远之中的长性,感觉很近,实际却是远的——这千山万水之间,怎么可能没有差别。在多大范围内理解他人,标识出自我认识的界限,而重新恢复我们与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语言的联系,正是本辑《单读》想要完成的任务。
阿乙向我们推荐了阿根廷作家吉耶尔莫•布拉沃的短篇小说。吉耶尔莫目前生活在北京,中文名字叫做芥末,他用高效的语言,把现代生活的窒息感转换成幽默和想象力,轻松跃过了西语、法语和中文,成为跨越界限的范例。
最后是思想的历险。戴锦华是中国当代最重要的学者之一,在广为人知的电影评论工作之外,她也从事对 20 世纪历史的文化研究与政治经济学批判,那是一个更具胆识的领域,长久以来被欧美学者所主导。我们与她进行了三小时的长谈,从 20 世纪的历史遗产谈到人性的未来。她展示出一如既往的风度,和前所未有的悲观,尽管如此,她并不满足于做一个传递坏消息的信使,仍在个人情感和理论困境中寻求可能的光明。本辑《单读》中,杨庆祥的评论、凌越的诗作、李静写的契诃夫,都在此突围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