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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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邹小勇、黎光华、向榕均为化名)
非洲草原上,一只斑马倒下了,猫科动物吃掉最新鲜的肉,鬣狗撕扯内脏,秃鹫争抢最后的腐肉…斑马的下场,像极了身处网贷场年轻人。
江湖
“江湖”,年轻时邹小勇常挂嘴边的一个词。“道义”,是江湖的根基,也是遮羞布,概括成一句话,江湖事江湖了。再直白一点,有事好商量,别报官。
2018年,邹小勇37岁,对江湖很失望,他第一次去了派出所,报警。
“你输了多少?”“200万。”
民警高看了邹小勇一眼,凭他的职业和打扮,不像能输200万的人,“输这么多,还很少见。”
邹小勇没说全,200万只是欠债,算上输掉的钱,远比这数大。
“有几个问题,你先考虑清楚。”民警说,“一是赌博网站大都在境外,打击难度大。二是即便钱追回来,也不会还你,那是赌资。”
邹小勇想说,搞他钱的不是境外赌场,而是本地一家“棋牌平台”。但他揣测,“这平台活了十多年,说不准有什么背景”,他怕惹了惹不起的人。所以他忍住,先没开腔。
“另外,你在事业单位上班,参与赌博,工作可能要出脱哈。”
邹小勇掂量了一下,找个借口,跑了,再没回去。
一年后,邹小勇约我在达州见面。在罗浮广场的一家咖啡馆,我们聊了一整天。期间,我请他喝了两杯咖啡、一壶茶,他请我吃了一碗小面。
整个过程,他的情绪平静,条理清晰,“这不是曝光和求助。”他说,就当一段倾述,如果我有空,可以帮他整理成一个故事。
“怎么写都可以,前提是不要给你惹麻烦。”
成都往事
邹小勇年轻时性格倔,不服输,回头来看,不算好事。
可以举例的是,1999年,邹小勇18岁,因为早恋,不服管,高考半年前,父母送他去当了兵,女友高考后去了成都。两年后,邹小勇退伍回到达州,他还是不服气,复读一年,追去成都。
这段维系了近10年的感情,在2007年画上了句号,那是无关紧要的后话。
“我相信,是我的终归是我的,有时会暂存在别处,但我终究会拿回来。”
黎光华,邹小勇二十年的朋友。提起邹小勇,他说,“小勇太好强,走到今天这步,也算性格使然。”
十年前,黎光华跟邹小勇同在成都,去电玩城打老虎机。“我输一两百块,就不来了。”但邹小勇不一样,”他越输,就越想翻本,有时一天能输一两万。“
邹小勇是电玩城的常客,“因为赌得大,他都不用投币,管理员直接开机器上分。”
返乡
2010年,负债累累的邹小勇,瞒着父母,卖掉由父母出资,在成都购买的房子。因为急于脱手,中介私下向他要一万元“服务费”,他二话没说就给了。
现在的邹小勇,日子过得精打细算,只敢招待我吃小面。但在2010年,一万元对他来说,只是老虎机上跳动的一组数字,去得容易,来得也快。
“挣过一次快钱,你对钱的认识就变了,对慢钱、小钱再提不起兴趣。”邹小勇说,“你也很少会想,明天怎么过,未来怎么办。”
2011年,邹小勇30岁了。单身、没房、没工作,身负10多万债务的他,心灰意冷回到达州。
他向父母坦白了赌博的事,但没告诉他们,成都的房,他已经卖了。“几年后,我妈还常说,成都的房没人住,可以租出去,多少收点钱。”
三十而立
回达州不久,家里安排邹小勇去相亲。
“我不想害你。”第二次见面,他就给
相亲对象
向榕交了底,把成都的经历一五一十全讲了,“我没他们说得那么光鲜,成都的房我早卖了,还欠了几万的债。”
意外的是,向榕接受了邹小勇。后来她说,正是这种坦诚打动了她。她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只要以后不赌就行了。
向榕拿出自己的积蓄、向同事借钱,帮邹小勇还债,“她的银行卡、信用卡都给我管,有点加班费、补贴,也省下来给了我。”
两人从相亲到结婚、儿子出生,只用了一年时间,之后几年,日子风平浪静。2014年,二女儿出生,邹小勇也还清了欠债。
他相信,年轻时的荒唐和浑浑噩噩,真如向榕所说,过去了,就过去了。
“当然,如果到这儿就结束了,我们今天也不会坐到这里聊天了。”
“棋牌游戏”
闲下来的邹小勇,偶尔在本地一家棋牌网站打牌。他认为,这纯属娱乐,跟赌博不相干。
“我在成都时,就经常见到他们的广告,公交车、站台都有。”
“金币”是平台的流通货币,100元约等于1000万金币。即使不充钱也能玩,注册送金币、搞活动送,输完还能领“救济金”。“一开始,我没充钱,金币也够用。”
时间长了,邹小勇发现,这个“棋牌”平台上,赛狗、轮盘赌、捕鱼等“娱乐”,才是人气最旺的项目,输赢也大,需要一定的金币量才能进场。有过前科的邹小勇一眼就看出了,这就是网络版的老虎机。
至此,邹小勇依然没有嗅出危险。“反正是网站送的金币,输就输了。”有时输光了,也几元、十几元钱充点钱,“慢慢地,输赢就大了。”
“赌金币也能上瘾?”我打断了他。
“那当然不会,但如果金币和真钱能互通呢?”
银商
“当然平台也不傻,如果金币能换钱,那等于宣布,我是个赌博平台,你们快来抓我吧。”
“这里就要讲到一个特殊的职业了,银商。”
游戏聊天室里,永远有人刷屏买卖金币,部分自称“官方指定”、“官方合作”商家,毫不遮掩。他们向玩家出售金币,价格是100元换2400万金币,比官方充值划算,同时也回收金币,价格是100元换2700万金币。
“他们就是银商。银商的存在,实现了金币和真钱互通,又让平台规避了法律风险。”
“即使出了事,那也只是玩家的私下交易,跟平台无关。
邹小勇最先也以为,“银商”只是普通的玩家,“再后来,我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交易
一是银商手上像有无穷无尽的金币,无论你要多少,他们都能够给你。
虽然平台一直声称“禁止金币交易”,但实际上银商和玩家的交易一直都存在——在写这个故事时,我注册了一个账号,进入平台体验,在游戏房间里,银商的刷屏广告依然随处可见。
游戏房间内的银商广告
在邹小勇给我的另一张截图里,银商广告毫不避讳,自称
“官方指定五蓝星老商家”
。
邹小勇说,“有的银商我们认识好多年了,从来没被打击过。”
另一件事,让他更相信,平台和银商之间,存在某种微妙的关系,“那是很久以前,我向平台客服咨询充值优惠,客服直接给了我银商的联系方式。”
为了验证这个说法,我向平台客服咨询,是否可以在平台外购买金币,得到了一条中规中矩的回复:
“请您不要轻易相信游戏中,任何关于收售金币的信息,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这些年了,细节早做干净了。”邹小勇说,你是不可能拿到证据的。
“金币不会直接交易。你买金币(买分)的话,银商会在平台开一个‘打旋’房间,把金币输给你,完成交易。”回收玩家金币,也是一样的流程。
这个特殊的打旋房间,不设门槛,新手可进,单局输赢上限为5亿金币,似乎就是为交易金币量身定做。
走出老虎机的坑后,邹小勇又一脚踏入了网赌的陷阱——而这次,他再难脱身。
邹小勇和“银商”的部分转账记录
二次入坑
邹小勇沉寂数年的赌性,被一步步激活了。
而且相比老虎机,网赌更方便隐蔽,邹小勇赌了3年,欠下百万债务后,家人都未曾察觉。
邹小勇很明白,人脑是斗不过电脑的。但他也心怀侥幸,“如果大家都输,就没人玩了,平台肯定有返利机制的,比如,它赢了1亿金币,就会返5千万回来。”
他相信,通过技术和运气,他能撞到返分的时候。的确,这样的好运时刻,邹小勇也能遇到,“有时输得灰心了,忽然一连好几天都赢钱。”
但这种好运来得诡异,去得也突然。“有一次,我连赢5、6天,结果一天输了1万6,连本带利还了回去。”
失控
“输得越多,你就越想翻本,下越大的注,想一把捞回前面的损失。”
“如果你赢了,你又会想,来钱这么快,为什么刚刚不多下一点呢?”
从一天输赢几元、十几元,到输赢上万,邹小勇只花了两个月时间,“到最后,输得多了,你害怕了,你不指望能赢钱了,你告诉自己,不要贪心,保本了就收手。”
收手的念头越来越强烈,离收手的目标却越来越远。往前走,似乎还有一点渺茫的希望,往后看,是无法承担的债务,和身败名裂后果。
至此,邹小勇已经没法回头了。
举债
邹小勇走上了举债的老路。而他发现,比起十年前,现在借钱容易多了。
“赌徒借钱,一般顺序是这样的,首先从信用卡、花呗、借呗开始。”这些平台利息最低,审核方便,到账快。
第二步,大额贷款。“门槛高,审核严,但如果你资质好,有车房、稳定工作,借几万块钱也不是难事。”
第三步,向亲戚、同事、熟人借钱,“如果你有朋友网赌,并向你借钱,别信他只是‘手头紧’、‘短期周转’,多数情况下,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第四步,遍地开花的小额贷款平台,随处可见的广告、“无担保,无抵押,30分钟到账”的诱惑,对急于找钱的赌徒、缺钱周转的大学生极具吸引力。
路边的共享单车,同时贴着“棋牌网站”和贷款平台的广告
小贷不小
邹小勇说,他所接触的小额贷款,用高利贷已不足以形容,准确来说,应该是“超利贷”,借一还二,都算温柔。
会简单算术的人,都会明白“小”字下的凶险。但在赌途末路,“就像吸毒一样,有人给你钱,你不会问利息多少、划不划算,你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我这种人不值得同情,但那些没有赌博的年轻人,就很不值得了。”邹小勇说,相信你也听过,某大学生身负几十万、上百万小额贷,最后一死了之的新闻。
“大家都在指责他们没有自制力、贪慕虚荣、消费主义,花钱没节制,但很多时候,情况并不完全是这样的。”
“小额贷利息奇高,逾期罚息更是可怕,一千变两千、两千变三千…”邹小勇说,“如果你还不上,平台会给你推荐其它平台,借B平台的钱,还A平台的债,再借C还B…”
一旦进入以贷养贷的循环,你的债务将呈指数增长,再难翻身。“那些自杀的年轻人,很多实际花销并不大,一开始可能只是想借钱买个新手机,换个包包,去旅游…”
在平台的击鼓传花中,一片雪花终于裹成雪球,把人压死了。
砍头息和套路贷
砍头息和套路贷,几乎是网贷者绕不过去的两个大坑。
砍头息,即平台在放贷前,从本金中扣除的那部分。官方称谓要含蓄得多,“服务费”、“咨询费”、“资料费”,或者根本没有名目,也不会入账。
邹小勇说,在小贷平台,借1000元,除去砍头息,到手只有800元就算不错,而一个月后,你需要还1200、1400元,甚至更高。
不光是小贷平台,邹小勇打过交道的“正规平台”,“砍头息也是普遍存在的。”
2015年,邹小勇向某“正规平台”贷款9万,除去手续费(砍头息),实际到手7万。期限4年,每个月还2820元,还款总额13.5万。
正常还款两年后,平台客服给邹小勇打电话,“为回馈客户,公司最近推出新产品‘追加贷’,你还款记录良好,可以享受这个新品。”
急缺钱周转的邹小勇,随即又签了一笔13万的借款合同,结清上一笔贷款后,实际到手4万。而每月的还款额从2820元,变成了4000多元。
“小贷也一样,如果正常还贷,客服会马上诱导你涨额度,借更多的钱,层层加码。”
“如果你还不上,他们马上会把你推荐其它平台。”
“这是一个非常成熟的行业,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目的就是把你吃干抹净。”
平台催收人员和邹小勇的聊天记录,“放水”即为高利贷。
乱象
相对“成熟”的另一面,这也是一个人员流动大、管理混乱的行业。
“你没有贷款的资质、缺少资料,有的业务员也会帮你做,包通过,包拿钱。”邹小勇说,当然,这需要私下支付业务员一笔费用。
还有业务员告诉邹小勇,借6万,大家对半分,以后就不用还了。类似的游说,他遇到的不少。
“这大多是骗局,拿到钱后,业务员自己掏钱帮你还几个月,这几个月真没人催你。几个月后,业务员跑了,你依然被催收。”
“还有一种情况,非常少见,但我还真遇过,给了业务员钱,后面真就没人找过我。”他猜测,可能是业务员当时就提交了假资料,也可能是平台被“打击”了。
邹小勇曾被一个业务员在单位楼下堵了一个多月,扬言要曝光邹小勇,“不曝也可以,给他个人一万元就行。”
邹小勇遇过最离谱的事,到贷款平台线下门店,将欠款亲手还给了门店经理。之后,他依然被该平台催收、群发照片。后来他才知道,门店经理已经跑路,他的欠款根本没入账。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含义,这个时候,你才能深刻体会到。”
邹小勇和贷款平台的对话截图
714高炮
借贷之路的尽头,“714高炮”张开了它的怀抱。
所谓714高炮,指还款期限只有7天或14天的高息贷款,并且附加高额砍头息。
邹小勇借过利息最高的,借1000到手800,还1600,7天。”敢碰714,大多是因为其它渠道已无钱可借,无钱可借,意味着以贷还贷的链条就会中断…
“人在那种状态,即使利息再翻一倍,你也会借。”
“这三年,我都是恐慌和焦虑中度过的。”邹小勇的每一天,都是还款日,他都记不准,究竟在多少个平台借了钱了。无时无刻,脑子都在高速计算,哪一笔到期了,从哪里可以借来还上,拆东墙补西墙,惶惶不可终日。
714高炮,成为压垮邹小勇的最后一根稻草。瞒了家人三年后,他终于还是被“爆”了。
通讯录爆破
向平台借钱,必须验证手机通讯录、近3个月通话记录。
“如果你不还钱,你通讯录里的人,都会被短信、电话轰炸。”专有名词叫“爆通讯录”,这是一般人不敢面对的大杀器。
一旦被“爆”,意味着你将颜面扫地,无所遁形。
“公开你欠款的事,谩骂骚扰你的好友、将你的照片P成色情图群发,都是爆通讯录的常见手段。”
催收者有一套专门的话术,故意与通话方挑起言语冲突,继而辱骂、威胁对方,达到挑拨其与欠债人关系,对欠债人施加压力的目的。
“父母、妻子、亲戚朋友、单位领导、同事,都是重点轰炸对象。”邹小勇说,想一下,如果因为你,你的领导被电话24小时骚扰,谩骂,会是什么后果?
“爆通讯录”后,不堪其扰的熟人,给邹小勇发来短信
“这招对大学生杀伤力最大,他们脸皮薄,心理承受力差,很可能就被逼上绝路了。”
2018年初,邹小勇的还款链断了,他的通讯录第一次被爆。
强制上岸
和“爆通讯录”相关的一个术语,叫“强制上岸”,借贷者简称“强制”、“QZ”。
“上岸”,指借贷者还清借款,回归正常生活。
而“强制上岸”的含义则要丰富得多,最常见的解释是,“被爆通讯录后,拒绝还款,对抗到底。”
“爆一次也是爆,爆十次也是爆。”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对那些非法高利贷,你不还钱,他们没法起诉你。”邹小勇说,“但前提你要扛得住被爆的压力和后果。”
应对“压力和后果”,只有鱼死网破的决心是不够的。因为除了爆通讯录,还有一种来自现实的风险,暴力催收。
“网贷金额小,催收成本高,除了威胁和骚扰,不太可能上门。”暴力催收,往往来自本地的线下借贷。
邹小勇收到的催款信息轰炸
一个头像为光头的男子,对邹小勇发出死亡威胁
暴力催收的手法很多,“言语辱骂,到家里、单位闹事,跟踪、威胁家人,甚至非法拘禁。”
“早几年,暴力催收很常见。”邹小勇说,得益于扫黑除恶的打击,2018年起,暴力催收几乎绝迹,“只要报警,一抓一准。”不少借贷者,也因此有了上岸的机会。
“强制上岸后,非法网贷、高利贷,真可以不管了。但信用卡、银行贷款等,是躲不掉的。”
“一是要上征信,影响个人信用。”邹小勇说,“如果被定性为恶意透支、信用卡诈骗,还可能被起诉。”
邹小勇说,优先还这些钱,多少也有点感情因素,“经历了那么多险恶的套路后,发现还是它们最厚道。”
“不还,良心上也说不过去。”
坦白
邹小勇最后悔的一件事,是第一次被爆通讯录时,没有向家人完全坦白。他说谎了,他说,他就只欠了这么一笔钱。
一边是连续不断的通讯录爆破,一边是邹小勇挤牙膏的坦白态度,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中,家人对他的信任终于消耗殆尽。
2018年,向榕向邹小勇提起离婚。分手后,她告诉邹小勇,他欠了多少钱,不是她最在乎的,她不能释怀的是,是邹小勇对她的一再欺骗。
邹小勇上岸半年后,家人对他的依然不敢完全相信,“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总担心我还有事瞒着。”
我们聊到晚上9点多,他的母亲打来电话,催他回家,“他们就怕我还在赌。”
百度“戒赌吧”(已关停)、某信用卡论坛“上岸交流区”,邹小勇是常客,他常看老哥们的故事,看得泪水流。
那些故事,大都有一个圆满的开端,一个妻离子散的结局,“就像在看自己一样。”
回头
父母拿出了最后的积蓄,30万;卖掉了达州市区的房子,50万;亲自出面,挨门逐户,向亲戚借了30多万…
这些钱,加上邹小勇每月约5000的工资,绝大多数用于还债。
5岁的女儿,过早体会了家庭生活的拮据,“一天晚上,她见手机充电器的指示灯还亮着,就告诉爷爷,快把电拔了,要给家里省钱。”
听了孙女这句话,邹小勇的父亲坐沙发上,泪水就下来了。
第二天,父亲托了熟人,去医院找了份护工的工作,24小时照顾重症病人。“工资5千元,吃住在医院,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我爸快70岁了,本该退休享福的时候,因为我,晚年也不得安生。”
我们都老了
一家人的收入,现在由母亲管理。她把生活支出压到最低标准,以此支持她长期的还款计划。“家里不能有一点额外花销,最怕孩子生病,多花一点,这个月钱就可能还不上。”
有一天,母亲说,“我算过了,我们还欠了80多万,算上利息,每年还10万,我们家还要10年才能翻身呢。”
“到时,我已经快80岁了,你也50岁了,我们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