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波利曼斯的家，驻藏着柔和与黑暗的狩猎庄园

“你能相信这里曾是个停车场吗？”米歇尔·波利曼斯望着眼前的一大片绿荫问道。的确，很难想象这个布满了雏菊的后花园，曾经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凝土。9年前，波利曼斯买下了这座建于19世纪的庄园。这里曾是一位男爵的狩猎庄园，如今则成了波利曼斯在根特 （Ghent） 主工作室之外的乡间工作室，处处充斥着宁静的氛围。远处耸立着几棵古树，马儿在它们周围吃草。波利曼斯指着草坪上的一排小树苗说：“这些都是我新栽的。很多树都老了，进入了生命的最后阶段。新栽的这些树苗，都是给以后的人所准备的。”

作为欧洲当代最著名的具象派画家之一，波利曼斯对于“传承”这件事颇有心得。波利曼斯出生于比利时，1990年代中期曾接受过图形艺术培训，并在一段时间内做过摄影师和美术学校的教师，之后开始投入绘画创作。在谈到自己的过渡期时他说：“我对形式和光线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掌控力，我只需要教会自己如何利用色彩和颜料的物质属性。于是，我先从一些可以掌握的东西开始;画一只手或一张脸对当时的我来说还太难了。”波利曼斯花了5年时间才建立起自信，并找到了一种真正属于自己的具象语言。当时，根特当代艺术博物馆 （Municipal Museumof Contemporary Art） 刚刚开设了一处新的场外空间。2000年，波利曼斯在那里举办了一场个人画展，博物馆的创始人从他那里购买了一幅作品，不久之后，世界各地的画廊和美术馆都开始与他联系。如今，据他说，“我的画刚一画完就被人抢走了。”

波利曼斯画的虽然是人物，但却并不是肖像。他笔下的那些模特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们的双眼从来不会与观众对视。戴着兜帽的人一动不动，仿佛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吞噬了。孩子们的手里紧握着某种物品——一枚导弹、一只死兔子、一捆胡萝卜——如果不是因为这些物品本身就有恐怖或荒诞的意味，观众很可能会误认为他们握着的是玩具。有时，模特们的面部还会呈现出怪异的比例。波利曼斯解释说：“我的作品同时结合了两个方面：既像镜子一样映射出了人性中复杂而黑暗的一面，同时也借鉴了经典肖像画中的常见元素。这种矛盾会带给观者一种疏离感，而这也正是作品的趣味所在。”

波利曼斯喜欢在生活和艺术创作中为自己留有一定的空间。之所以在乡间买下第二间画室，正是因为他一直都渴望着能有一个安静的地方画画。“我喜欢独来独往。”他说。除了能提供给他独处的空间之外，这处房产本身的巨大面积——一层有十几个房间、一个谷仓、一个“用来创作大型作品”的阁楼和一个“用来感受自然”的大型花园——也使他得以从当下的创作之中抽身片刻。“整个房子都是我的工作室，这就意味着我可以把一件尚未完成的作品锁在一间房里，然后去做点别的事，等到我有灵感的时候再回来继续。”

波利曼斯说。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氛围。其中一间就像传统的画室，摆放着画架，柜子里装满了纸稿；其他房间则模糊了工作和生活的边界，未完成的作品堆放在窗台上，绘画工具散落在餐桌周围，其中还摆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这里立着一只獾的标本，那里又放着一组老式玩具农场模型。

波利曼斯的创作过程细致入微，却又不同寻常。在创作每件作品之前，他都会让模特们来他的工作室，自己拿着道具笨拙地为他们摆造型。他喜欢把这些奇怪的场景比作戏剧舞台。然而，波利曼斯并不会照着这些真人模特作画，而是把当时的场景拍摄下来，然后再把照片当作手稿来参考。他说:“在我的创作过程中，这些照片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我在这里面尝试过很多东西；它们可以让我了解自己想象中的构图，在特定的空间和光线中是否真的成立。”

在乡村工作室进行创作时，为了理清自己的思绪，波利曼斯常常会到周围散步，有时甚至会沉浸其中，忘记停下来休息。但一般来说，15分钟的散步效果最好。他的理想状态是“自由不羁，只管开始创作，不必一定完成”。他一边说，一边咬下一块馅饼。此时已是午后了，这还是他今天第一次进食。“当我对一幅画着迷时，它就变成了我的生活，我的工作室就变成了我的世界。”他继续说道，“我总是沉迷于那些无法控制的事。在创作之中制定计划是很危险的，因为它带来的结果往往都是苍白而生硬的。对我来说，绘画之中的各种冒险，才是一切能量的源泉。”波利曼斯的声音很平静。他常常在讲话前停下来细细思考。他说:“我很崇拜那些创作速度很快的绘画大师，比如戈雅和卡拉瓦乔。在他们的作品中，颜料本身就在讲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