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鹏先生现出任东北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毕业于英国雷丁大学ISMA/ICMA(国际资本市场协会)中心,主修国际证券、投资与银行学。在十余年对冲基金工作中对全球资本市场大类资产之间的轮动及全球宏观经济的把握有着深刻的理解,曾对08年金融危机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并参与了2008年全球著名基金对冲狙击英镑的全过程。
欧洲很可能将会是此次疫情最主要经济体中最大的受害者,疫情将透过经济产生连锁反应,把欧洲一直存在的“失衡”问题再次揭
开
,当年欧洲央行和政客们努力平息和掩盖的问题会重新再浮出水面,有欧洲央行的兜底或许不会再产生类似欧债引发欧洲金融体系失控的风险,但是在现今逆全球化越来越被大众广泛认知,且贫富矛盾进一步拉大的社会环境下,欧洲极端右翼分子、民粹主义、社会贫富、种族矛盾、难民流入,以及黄马甲运动等等这些社会风险或许会进一步随着疫情、经济进一步的发酵;
金融危机后到2010年开始,以希腊、爱尔兰、葡萄牙和西班牙为代表的国家相继爆发主权债务危机,欧债危机表面上看似是去指责南欧这些国家过度的财政支出、政府的挥霍无度,导致了金融危机暴露出来的债务不可持续,事实上却暴露出
欧洲一体化之下内部的深层次的矛盾关系
;
欧洲内部经济发展的失衡是从
收入分配层面
造成了政府债务的不可持续,在这一点上,
中国内部经济发展的不均衡其实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
,比如我们的东三省和沿海地区,其实就类似欧洲内部南欧和德国的关系。德国的离心机效应,在欧洲内部德国对周边其他国家均实力上碾压维持着贸易顺差,人才流向德国,高效的生产,以及德国在欧洲内部强大的生产加工制造能力,使得
南欧的经济结构过于单一
,并且在统一的关税、汇率和利率下,南欧即便是想进行产业发展也都不具备相对优势,久而久之,南欧越来越单一,残留的制造部分也逐渐消亡。
欧洲区内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使情况变得更糟糕。
年轻人口更多地愿意到德国、荷兰、丹麦,甚至是英国去生活和工作,强者恒强的吸引力带来更多的年轻人口,这就如同现在中国东三省的年轻人离开东三省到长三角珠三角海南等地生活工作一样,这种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进一步
加剧了南欧经济的困难
,也
造成了财政上进一步的失衡
,看起来南欧似乎财政上寅吃谋粮,但实则确实是不得不之举。
说到底
只有统一的货币,统一的利率,使得欧元区债务国(比如意大利)不能依靠自己的货币政策来对冲债务和刺激经济
。没有独立的经济调控,也没有独立的生产要素控制手段,同时又要维持高福利,寅吃卯粮,只能继续借债度日,导致
债台高筑,欧洲内部分工失衡,经济的比重开始依赖于服务业
,一旦出现类似2008年这种外需冲击,将直接导致整个财政链条的收支断裂,支出是刚性的,而收入却断崖,债务危机的爆发也就是这样一个真正的背景。
但欧洲内部的例如德国,却不从这种失衡的根因去看待南欧各国的债务危机。
德国领导人默克尔一直强调的是,南欧债务问题是过度的政府放贷和挥霍无度,想得到外部的救助,需要执行严格且苛刻的财政政策,这样的角度其实更多的是
刻意主观地忽略南欧债务实际的根本原因在于欧洲内部经济分工分配失衡而导致的政府收入问题
。而将问题一股脑地抛给了支出端,原因其实很简单,如果去讨论前面去帮助南欧发展的话,势必要对德国自身利益和优势让出来一部分给南欧才行,其实这也暗含了欧洲这种主权不统一的“联盟体”内部其实根本无法做到真正的一家人。
当然南欧各国的政治家们也充分了利用了
欧元区的痛点
,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救助。从一开始南欧各国就意识到类似德国这样的欧盟主要领导者的
主要目的并不是帮助他们实质性地解决当下问题
,并且从深层次地帮助南欧修正欧洲区内的这种分工失衡问题,进而长治久安地解决经济发展问题,而是比较眼界狭隘地只是想先
保护欧元区不解体,让南欧自己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
,至于分工失衡嘛,尊重市场行为的选择。
图:欧洲央行资产负债表和南欧各国债券收益率(数据来源:路孚特Eikon)
最终欧洲内部为了照顾各方的利益,ECB眼看着这些南欧债券大规模地要变成有毒资产,开始要把欧洲的银行和金融体系一并拖下水,在各方的妥协下,最终南欧各国开始得到救助,而
ECB也开始了它的0利率之路,以及不断地扩充资产负债表来稳定金融体系的系统性风险的传递。
虽然
看似欧债危机经过这样一番折腾稳定了下来,但是暴露出来的所有问题并没有真正地解决和消失,这种凑合地应对眼前风险的做法,只是暂时地掩盖了伤口,欧洲以后再面对着外部冲击的时候,仍然会出现相同的问题。
没有统一的财政,没有真正的主权融合,欧洲一体化的理想就永远无法真正的实现,当然德国的梦想依旧是能够大一统,所以在欧债危机稳定后试图积极地推进欧洲财政的统一安排,这却面对着权利的斗争游戏,主权不统一,去统一财政,这有点太理想国了。
这次
疫情全球扩散的重要节点就是意大利的沦陷
,从意大利开始到欧洲各国的扩散,和随后带来的经济的冲击,对于这些本已深陷债务的国家更是雪上加霜。当然暴露出来的这些都是几年前欧债危机暴露的老问题,陷入债务的那些欧洲国家并没有从债务中解脱出来,南欧这些国家这几年虽然情况有所好转,但是核心矛盾问题依然如故,怕的就是类似这种冲击性事件再次揭开老问题的伤疤。
在各大投行对欧元区的展望中
,都曾提及意大利及南欧国家的财政危机或是欧元区2020年的一个风险点,现在疫情在欧洲的扩散可以说或将直接点爆这个风险。
图:欧洲内部-意大利德国占欧元区经济比重(数据来源:路孚特Eikon)
意大利这几年的经济复苏滞后于其他南欧各国,其GDP总量至今未恢复至2007年危机前的水平,甚至仅仅是刚刚从当年欧债危机的漩涡中爬出来而已,
意大利目前整体失业率仍高达11%,青年失业率更是高达31.5%。
图:意大利经济规模和增速(数据来源:路孚特Eikon)
图:意大利年轻人失业率水平(数据来源:路孚特Eikon Datestream)
而意大利公共债务占GDP的比例为133%(潜在的危险关口为90%)。意大利银行业体系至今坏账仍高达1700亿欧元,银行放贷能力受限抑制了私人投资的增长空间。
金融危机后意大利的经济社会状况始终未见明显好转,
民众对于欧洲的不满已经转化为了意大利这几年在政治思潮中已经崛起的民粹主义和极右翼主义之风
,意大利民众对于欧元和欧洲一体化的怀疑态度已渐成主流。
随着疫情在意大利的爆发,意大利开始面临着停工、市场停滞,而意大利经济本身就面临着经营难、开除员工更难的压力,这样持续下去,对于意大利经济的伤害冲击会使情况变得更加恶化;
在这种预期下,这种思潮会进一步扩散转变成为进一步高涨的疑欧和反欧的情绪,
现在英国的脱欧使原本已经脆弱的欧洲联盟变得更加脆弱。
图:意大利和德国的利差(数据来源:路孚特Eikon)
未来意大利仍会如之前欧债危机里的希腊一样,在财政纪律上与欧盟发生冲突,进而造成两者矛盾激化。
意大利是欧共体创始成员国,是欧元区第三大经济体,又是欧盟共同财政的净贡献国,其与欧盟讨价还价的筹码远高于希腊等其他南欧国家,
但如果意大利从经济到政治的极端情况最终转化为和德国为首的冲突的时候,意大利很有可能会再次提出要退出欧元区,这无疑会引起金融市场担忧与动荡,进而对欧元区经济的稳定造成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