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三联生活周刊
一本杂志和他倡导的生活。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三联生活周刊  ·  时隔13年,普利兹克建筑奖又一次颁给了中国建筑师 ·  13 小时前  
新周刊  ·  53岁,不会英语,我自驾勇闯美国 ·  昨天  
读者  ·  晚安一句话 ·  3 天前  
51好读  ›  专栏  ›  三联生活周刊

卷生卷死的东亚,早已进入“拼家长”的时代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5-03-04 22:00

正文



如今的社会,一个孩子的未来已经不再由他个人的努力决定,而是取决于父母的实力。 “父母的财富”和“父母的教育愿望”决定了儿童的教育背景以及未来的社会地位。


教育资本不仅仅是金钱的堆砌,它由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关系资本三者交织而成。一方面,虽然财富对教育有极大影响,但并非有钱的家长就一定能给到孩子最好的教育环境,文化教育程度较高的家庭即使没有太多的金钱投入,也能从自身素质出发给孩子好的影响,其相对宽松的环境也有利于子女身心健康成长;另一方面,家庭环境不佳的孩子则处于高度困难的状况中,即使拥有天赋、本人也极其努力,也会因为种种限制很难实现阶层突破。


这也正是日本学者 志水宏吉在《父母格差》一书中指出的现象。这本聚焦于“拼家长”时代教育分析的纪实新书, 不仅对日本教育现状做了深刻剖析,更敲响了对每个家庭、每所学校乃至整个社会的警钟。


本书译者高璐璐在这本书翻译出版的过程中,就在日本一边读博一边带娃。她的亲身经历和周围朋友的育儿经验,都是对这本书很好的注脚。



点击图片,一键下单



文 | 高璐璐(《父母格差》译者)

好几位朋友看到这本书的封面时,都笑说:“还以为这是你的照片呢!”一位妈妈牵着年幼的孩子走在街头,两人对视,还真是像极了我的日常——一个育有三岁孩子的妈妈,恰好,我们目前也住在日本。不同的是,我家是个男孩,而在日本一边读博一边带娃的我,也显然没有照片里的妈妈那么精致。
接下这本书的翻译时,孩子才一岁,合作过多次的编辑了解我的人生阶段,说我一定会对这本书有兴趣,果然,我一看主题,欣然应允。彼时,我即将很快展开香港的第二个硕士学习,之后无缝衔接日本的一个博士项目。此时,书出版了,我读完了香港的人类学课程,也在日本读信息学博士快一年了,孩子跟着我一起来了日本,从保育园读到幼儿园。很多人都觉得我很辛苦,同时做这么多事情。说不辛苦是假的,但我一开始做这样的决定,就是考虑了孩子的因素在内,甚至可以说,这本书的翻译过程,也给了我一些动力来挑战这样的人生课题。
先从书说起吧。日语原文是『ペアレントクラシー——「親格差時代」の衝撃』,“格差”是差距的意思,我最初想到的中文题目翻译是“拼爹的时代”,但显然,这个词过于直白粗暴,带有强烈的负面色彩,于是我们用了温和的关键词,“父母格差”“拼家长”。但我想,对这本书感兴趣的读者都能瞬间明白书的主题, 在一个“孩子的前途不是由自己的努力而是由父母的实力来决定”的时代里,父母和孩子,该何去何从?


书的作者志水宏吉先生是大阪大学教育社会学方向的教授,长年观察日本尤其是大阪地区的教育一线情况后,提出了“家长主义”的概念。
他总结道,为了摆脱曾经的贵族社会,我们对“能力和努力”,而不是个人出身表现出更多尊重,但在追求成为精英的过程中,我们又把自己陷入了另一种困境——名为家长主义的全新身份制度的社会。为了追求名校,找到好工作,拥有所谓成功的人生,孩子很小就开始上各种补习班,很早就做升学规划,家长不惜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举全家之力托举孩子,包括择校活动……
然而,在这个赛道里最终胜出的只是极少数,大多数不过陪跑后陷入疲惫,并没能达到预期期待,而社会竞争也走入了畸形,导致贫富差距越来越大。上层家庭本来就能轻松获取各种资源,一心想好之又好的中产陷入内卷难以抽身,而中产以下的家庭早早放弃过度鸡娃,放任散养。是的,当我们苦于鸡娃的现实时,国外的孩子也没我们以为的那么轻松,至少在这本书里我们看到,日本社会也在“拼家长”。
《垫底辣妹》剧照
所以很自然地,我带孩子来日本后,时不时被问道:“日本卷不卷?”我每次都难以回答,因为“卷”这件事情,有很多因素在影响。我有朋友的孩子在日本大城市生活,读国际学校,外语流利,被排满了各种兴趣班,社交活动也安排妥帖,朋友口头上说不卷,但实际行动无处不卷。
坦白说,决定要孩子时,我就提醒自己,不能把自己置于卷的焦虑,但也不会完全放任散养,一切要观察孩子后做出判断。毕竟很多事情在执行的过程中会出现很多变数,顺势而为,随着变化而调整,不过度执念,或许就能不失去最初对孩子的期待——希望你拥有自己值得的一生,以及,我希望我们都能享受舒服的亲子关系,并在这样的关系中各自成长。
每个有孩子的家长都有过这样的体验,即孩子从出生开始,我们就需要为他们做各种各样的选择。 用什么样的纸尿裤,喝什么样的奶粉,如何安排睡眠,如何安排营养均衡的饮食,上什么早教班……没有父母不爱孩子,付出如此之多就是因为太爱,只是,这样的爱会让自己陷入疲惫,也会让孩子失去一些自主性。我很爱运动,孩子不会走路还需要用背带的那段时间,我常常带个手机就出门了,朋友惊讶孩子渴了饿了怎么办,拉了尿了怎么办,我说总有办法解决,但如果需要我全副武装大包小包出门,我可能已经懒得出去了,也就失去了只是想出门散步透气的初心。

《家族游戏》剧照

就好像,我一直以来都没有过多在孩子的吃穿用度上花费太多精力,觉得满足基本需求就好,如果因为这样的事情把自己弄得很累,最终把情绪间接投射在孩子身上,觉得耽误了自己很多时间,反而本末倒置,毕竟更重要的是享受在一起的相处,其他的,真的没那么紧要。
如此看来,谁说卷这件事情只发生在入学后的教育中,其实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家长就已经开始把自己置于卷的境地,而且,这种卷大多基于自己的期待,并非孩子本身的需求,等孩子长到所谓最叛逆的青春期,终于敢大声向一直声称爱自己的父母反驳:“这不是我想要的!”而父母只会觉得自己一片苦心没有被理解。
这样的期待,正是作者在书里反复提到的家长主义的公式里出现的关键词, “选择=父母的财富+父母的期待” ,换句话说, 孩子的成长抉择都是父母用财富托举起来的追求,钱少有钱少的期待,钱多有钱多的期待,但,没有尽头。
《小舍得》剧照
当有些孩子还在钢琴考级的时候,有些孩子已经和钢琴艺术家同台了,有些孩子假期上外语补习班,而有些孩子直接在国外名校夏令营了,攀比也一样没有尽头。这也正是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提出的“资本”的现实写照,财富是经济资本,而期待则是文化资本和社会关系资本的结合。仅仅有钱是不够的,父母有多高的认知,有多少人脉,全方位无死角地决定着孩子的前途和人生。听起来十分残酷,但这就是我们的现实。
我们的确很难在短期内靠个体来改变整体的大环境,所以我总觉得,如果孩子是这块料,家长自然应该尽全力去托举,反过来,如果孩子已经不适应这样的卷,甚至严重影响了身心健康和家庭关系,是否还需要为了不现实的期待而一意孤行?
虽然我现在还能坚定地说没必要如此,但万一以后孩子真的成绩在班里垫底,我还能如此淡定吗?我并不确定。但作者在书里对学生的访谈让我警醒,要时刻听到孩子的声音,而非一味活在外界的评价中,何况生活里一些真实的经历也让我看到了这样做的价值。


十多年前读第一个研究生的时候,我给外派到广州的一位日本企业高管教中文,有天他非常开心地和我分享他大儿子的照片,说从美容美发学校顺利毕业了,可以做美发师了。我当时很不理解他的骄傲,虽然我那时不至于瞧不上美发师这个职业,但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何况他还是大企业高管,孩子的正常路径不是应该读名校之类的吗?后来,我在日本有过足够的生活经历,对很多基础服务行业有了根本性的改观,才开始理解美发师那种“通过自己的工作让人变得更美”的自豪感。
我有一位做心理咨询师的香港好朋友,她常年接触一些优质家庭的案例。这些家庭的孩子生活在让人羡慕的环境里,甚至可以说“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但他们仍旧陷入抑郁。有些是家长忙于工作,疏忽了对孩子的陪伴,只能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来弥补自己的缺席,有些是家长倾注了过多期待和压力,孩子难以承受,导致亲子关系极度紧张,也有些是孩子什么都不缺,于是找不到努力的意义……当其他家长们还在努力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来继续卷的时候,殊不知已经拥有这样物质条件的家庭也未必实现了自己的期待。

《天空之城》剧照
而我的好友家庭,一对香港精英父母,见多了这样的案例后,对自己的孩子真的做到了 “比起卷成绩,优先孩子的健康成长,以及和谐的亲子关系”。 她的孩子不擅长卷成绩,喜欢做甜点,她便真的陪着孩子参加各种厨艺班,一陪就是很多年,说以后做chef也不错,而这个青春期的大男孩,常常出来参加父母见朋友的活动,还帮忙照顾更小的小朋友,如果不是有足够好的亲子关系,我知道很多青春期的孩子根本不屑和父母在一起。说实话,我觉得孩子养成这样特别好。
做妈妈后,我也常想,我希望孩子度过怎样的一生?身心健康,对世界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能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拥有自己创造快乐的能力……这也是书的结语提到的家长主义的“核心”。归根到底,卷的尽头是考上名校,赚更多钱,过更好的生活,最终不也是为了幸福吗? 如果为了这样的幸福而付出太多代价,失去一些更宝贵的东西,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福呢?

《家族游戏》剧照

教育下一代是全社会的事情,家长作为个体在调整的同时,教育制度的设计者,教育工作的执行者也必须做些什么来共同推动事关我们每一个人的变革。 作者用大阪的案例告诉我们,在重视教育卓越性的同时,公正性需要放在更优先的位置上。 旷日持久的教育活动中,已经有很多不公平的因素在影响结果,我们应该在外部教育的起点给出更公平的教育环境,提供更平等的教育资源,让每一个孩子都能触摸到同样的世界。
然而,是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成长为书里的“里绪”,作为社会精英站在金字塔尖,不完全是教育环境所能决定的,毕竟,社会上绝大多数人都只是书里普通的“健太”,可即便普普通通,可以也应该拥有极好的一生。 而这,需要我们每一个普通人对所谓“普通”有更高的包容度,对成功的定义不那么狭隘,接受更多元的人生实现,即每个人都可以创造独一无二的精彩,如此,我们的幸福度会不会高一些?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