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空塌了
文/杨蓉
父亲已离开我们一个多月了。一想起他,眼眶就湿了。原以为,我不会再有那么多的泪可流。道理都懂。十年前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就写过“好好活着,是为了让离去的亲人放心,也让活着的人更好”。
但我到现在,好像还不能正视他已经永远离开的事实——我是真的没有父亲了。我的天空不同了。
一个人开着车,在暮色中行驶。路过一个公交站牌,一条熟悉的街道,眼泪就滑下来了。往事一幕幕出现,似乎他还活着。如从前一样,迈着矫健的步伐,爽朗地笑。他只是上街去了,或是去田间劳作,一会儿就会回家。每次看到我回老家,他会满面春风地迎过来。当我要离开的时候,他会拎着蔬菜等塞进车的后备箱里,在车外向我挥手,车开远了,他还站在那里……不会再有这些场景了。
我不曾见过他年轻时的模样,记忆中他就是强壮的父亲,是严峻的老师。童年的我跟在他身后去上放学,我仰视着他,畏惧多于亲切。所以总是想方设法逃离他的视线,和他保持着距离。后来,我一直努力奔跑,却忘记了他会变老。我也从没有想过,我的世界会这么快没有了他。他是那么坚强乐观的一个人,即使是在他去年生病后,我们也都不曾想到,他会走得这么早。
可他是真的走了。住了三个月的院,应是这么多年来我们离得最近说话最多的时候,特别是八月中旬从上海转回无为。
妈妈全程陪护着他,我每天下班后都会去看他。每次我去他都和我津津有味地聊天,有次我还开玩笑地对他说,要是有学生,你还能上课哦。他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我的青春献给了教育,我一生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教育。
是的,他是1973年陡沟中学首届高中毕业生,1974年就踏上了讲台,从民师到参加培训考试转为正式编制教师,一直工作到2013年退休,他从事小学教育工作近四十年。
他竟然和我还是无为师范的校友。在他走后我收拾他的遗物中才看到这些:他和妈妈年轻时候的的照片,那么俊朗清秀,夹在一个红色塑料本子里,还有高中毕业证书,准考证,无为师范毕业证书……
是不是父亲都是习惯把自己活成“隐形人”?在他走后,我们才发现他身上有那么多我们不曾知道的故事。这么多年,我们何曾主动去深入了解过他啊。
就像这样慢慢聊聊天也是极少的。大弟对我说,阿爸最喜欢和你说话,每次你来医院,他说都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你,其实他是在撑着。我的父亲,哪怕是在他离去的前几天,只要不发烧,他还打起精神和我说说话。
在他离开的前一天,我下午参加完会议去看他。他问我今天星期几,我说星期四,他又说最怕晚上发烧,我说发烧就会很痛苦吧,他点点头。
过了会儿就让我回家去,说人都呆在这里也不起作用,离开时他对我摆了摆手说,开车慢一点。
回家后,我从端起饭碗开始,泪水就止不住地流。我想了想还是开车去医院,外面天早黑了,还飘起了细雨。在一个路口看到有卖花的,我停下车买了十支康乃馨。到了医院,大弟在病房外坐着,房里面灯关着,推开门一看,父母都各自在床上安静地睡着了。我感到奇怪,弟弟说今晚他竟然没发烧,我一阵欢喜。找了个瓶子把花插上,放到了父亲床头的柜上,想着明天一早他睁开眼就能看到鲜花。
站在父亲床边,透过窗外朦胧的灯光,我看到他平静地躺着,呼吸均匀,胸脯一起一伏,他的腿放在被子外面,我摸了摸,有点凉。站了一会儿,我悄悄走出来,和弟弟说了几句话就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天有些阴沉,我听了一节化学课,刚回到办公室接到弟弟电话,说父亲已经走了,走时很快也很平静,没有留一句话……回到老家,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桂花一阵阵地洒下来,像下桂花雨一般,一层层地铺向门前的红砖地面,我失声痛哭。
后来我常想,那一晚是他指引着我去见他最后一面的吧?如果那一晚我没有过去,他走时我不在身边我会有多么遗憾。
他生平是最怕麻烦别人的人,他知道我第二天要上班,他还选择在星期五走。父亲,你临终都是在为别人考虑,却唯独没有考虑过你自己。就像你的一生,除了勤俭,就是奉献。你明明有条件,但你自己却从没有想过去享受生活,在你朴素的理念里,劳动和付出就是你的使命,并且甘之如饴。
作为你的子女,你向来引以为傲,哪怕他们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人。你毕生的希望不过就是子女安康顺遂!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也知道,你依然爱着我们。
从小你就告诉我们,老实做人,吃亏是福。我读师范时,你在送我的笔记本上郑重写下“自尊自爱自信自强”;我参加工作后,你对我说,事情不做便罢,做就要做好。做事认真,做人真诚,这都是你言传身教,刻在我们的骨子里的。
遇到困难时,你有一句口头禅“没有人一生都是一帆风顺的,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为什么不高兴地过呢”。那些你说过的话,也许从前我没有认真地去听,就像那么多不知道的你,我不曾去主动了解和发现。父亲,以后在梦里,在文字里,我再陪你说话,看你爽朗地笑。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父亲,你已在天空之上,我还是会感受到爱和阳光。请允许我有时还会悲伤。请相信,我会穿过漫长的潮湿,听你的话,高兴地过。你永远在我心里。
我的父亲,生于1953年3月12日(农历正月二十七日),默默耕耘在乡村基础教育四十载,是一名小学教师,也像是中国标本式农民中的一员。于2024年10月18日(农历九月十六日)上午9:22分因病离世,走完他平凡而朴实的一生。愿他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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