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星南
投稿邮箱 | [email protected]
从前我有个患糖尿病的朋友,会突然发病,舌头变肿,心神不宁。有一次班级聚会,我当时正在厨房忙活,他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好像是多久没吃东西似的。“有没有——”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喉咙,几乎把“有”发成了“呕”。我急忙给他找了瓶果汁,很神奇,明显的像奇迹出现了一样,只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我身边有好多这样的人,我奶奶,我叔叔。他们只是需要糖,你给他们糖,他们就能活;你不给,他们就没了灵魂。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那玩意发作时简直要了我的命。我不是指糖尿病或者癫痫之类的东西,我很健康,至少在某种意义上是健康的。
我最好的同性恋朋友,和我同一年入学,谈过三次恋爱,这是第四次,只三天就确定了关系。跨年夜,他问我“流血了,怎么办”。他说他这个新交的男友从不肯给他口,以及仍然和前任住在一起,藕断丝连。他曾经有过一段长达一年的感情,但始终保持着处子之身。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丢掉了,不仅仅是他的初夜。我的一些什么,也许是我身体的一部分,随着他的初夜一起丢掉了。
他是我的朋友,最好的那种。
起先我有预兆,但我不知道那会是你——虽然这在情理之中。当然,除你之外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人。比如那个我深爱着的,用尽浑身解数都得不到的男孩儿啦;那个我万分抱歉的,给了我美好初恋的学长啦;那个喂给我D品、令我像D品一样着迷的,已经跑去台湾读书的人渣啦。我是说,跨年夜里可以思念的人有很多。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你应该也知道吧,人的皮肤深处长有痛觉神经,把胳膊放到火焰上,你觉得痛,就会把手缩回来。如果没了神经,你就感觉不到痛,然后你把手放回去,你看着它烧呀烧呀。撤不撤回来是无所谓的,因为已经不痛了,但你看得到他在溃烂。我把这称作“机制”。你感到痛,你就会害怕,你就会想方设法保护自己。
跨年夜,其实已经到了新年的第一天。凌晨四点钟,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凝望天花板。突然之间,那种机制破碎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感从天幕漫延而至。当然这不是第一次,不是我第一次这样思念你。通常是在一口枯井里,有一个小男孩。他环抱着自己,望着井口,那里最初会浮现你的名字。接着,他要用大把的精力搜寻你是谁,你对他做了什么。他试图搜寻你的模样,却始终一无所获。但当这机制破碎时,他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恐怖,那是我所听说过的最为缜密的虐待。你在我寝室同我拥吻,鼻腔里都是你好闻的汗液。你在楼道里换上我朋友的西装,看起来肥大又好笑。你和我在商场吃拉面,我趁你上厕所时,偷偷舀了一勺你碗里的蛤蜊汤。那东西是咸的,我却尝到了甜味。对我而言,这些都很新鲜,就像一出尘封的传奇剧。我看呀看呀,乐此不疲,直到我发现,这些都是关于我和你。
你看着它烧呀烧呀,你就是没办法保护自己。
也许那是孤独,你爱上我,应该也是出于孤独。你我这样,世人也是如此。我从未问过你,关于你爱我,或是你爱过我,你是否觉得这颇为错误。诚然,我从没为你写过任何的情诗,我所写的一切,都是幽怨的,因为关于我爱你,是活着的传奇,应该全由后人记述。关于我爱你,应该是王尔德笔下的道连格雷——我会逐渐老去,而他永远定格在初见时你轻拍我肩膀的那一刹。
我无法赞美你,因为亲爱的,我根本记不得你的模样。每当我想起你,我想我应当是爱过这么一个人,我是这个人的初恋,他在我非常抗拒时将初吻给了我。然后我开始思索,事情是如何变得这么糟糕的。我把责任推给了他,对,就是那个井底下的小男孩。如果他能长大,哪怕像现在这么大,也许完全会是另外一个结局。但我没办法责备于他。因为亲爱的,每个由你引起的在神经元上传导的一丝丝电流一样的痛感,全都由他承受。我看着他抽搐、因疼痛而痉挛,我竟流不出一滴眼泪。
每当我经历一些特殊的日子,节日,生日,或是跨年夜什么的。我总会做些特别的事,总会有些东西可以写。去年跨年写了一篇总结,几乎囊括了我一年的大事记。而今年的这篇文章,竟连你一人都装不下。
幸而我还有那个在井底哭泣的小男孩。我轻抚着他,当我意识到是你让他变成这样,我不得不去想,亲爱的,你现在在哪里?
当我最好的同性恋朋友在跨年夜献出了自己的第一次,你人在哪里?
当我有无数人可以思念,却偏偏脑子里只有你的这一刻,你人在哪里?
我的意思是,当我跌跌撞撞,舌头肿大,心神不宁。当我最需要糖的时候,你他妈的到底在哪里?
起先并没有预兆,但我知道他思念的就是你。
一对僚机飞行员在南极上空盘旋了好几个世纪。
不清楚你人在哪里,但应该仍是那两人中的另一位。
星南 | 作者
微信:zeddonme
更多作者精彩文章
我哥哥的同性恋朋友
检测室里的军人同志
丰乳肥臀
最怕是夏夜
在哈工大的教室里Z爱
我那北航的蠢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