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委内瑞拉，音乐让孩子们远离毒品与犯罪。音乐也拯救过我，我也曾经是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小孩，这样的孩子在拉美很容易就会沦为“街头少年”。
15年前，有位在柏林的乐手朋友跟我说起，当不到30岁的南美小伙古斯塔沃·杜达梅尔（Gustavo Dudamel ）站在指挥台上，对德意志的老乐手们解说“贝多芬应该是这样的”时，空气里飘过错愕。在人们心目中，古典音乐从来都是“经验”与“成熟”的伴侣，而且有“世袭“的贵族味；象征领袖的指挥台上，除了伯恩斯坦外，哪一个“巨人”身影不是塑就于欧洲体系的？
2004年在德国举办的马勒国际指挥大赛，最出彩的第一名，媒体凑近了看，小伙子竟是来自向来被文艺边缘化的拉美世界。古典乐坛近年来最大的异数，由此开始了他的时代。
杜达梅尔与西蒙玻利瓦尔交响乐团
时间一晃到了2025年1月，在明年正式上任纽约爱乐乐团艺术总监之前，杜达梅尔率领早已成为古典乐界一个独特现象的西蒙玻利瓦尔交响乐团（The Simón Bolívar Symphony ）重访伦敦，以委内瑞拉闻名全球的“音乐救助计划”（El Sistema）创办五十年为名义，在巴比肯中心连演两场音乐会。与杜达梅尔共同成长的该乐团，第一天演出马勒《第三交响曲》，第二天则带来两位委内瑞拉作曲家风格各异的近作，以及柴可夫斯基《第四交响曲》。
杜达梅尔一头卷发已见灰白，当年酒窝深深、指挥动作“神来”几下摇滚劲头的少年已老成，即使在与弹“委内瑞拉小吉他”（cuatro）的拉丁格莱美奖得主Jorge Glem合作委内瑞拉作曲家Gonzalo Grau作品《奥德赛》（Odisea）时，一团火似的音乐色彩层次丰富，不时使人有手舞足蹈的冲动，指挥家的台风也明显稳重。
杜达梅尔与西蒙玻利瓦尔交响乐团在伦敦
当我们提到能激起非古典乐迷与古典乐迷一同狂热的杜达梅尔，除了提及他对新生代乐迷的感染力，同时也会记得委内瑞拉支撑其成长的一整面独特音乐教育体系“El Sistema”。半个世纪前，委内瑞拉政府在阿布雷乌等音乐家的倡议下，首先在首都加拉加斯开办了一所针对贫困阶层子女的音乐小学，随后成立了“委内瑞拉青年与儿童管弦乐团国家基金会”，该基金会向全国75%的贫困人口提供免费音乐教育，成功救助了无数“街头少年”。
三十年后，委内瑞拉国内已拥有90多个儿童管弦乐团（7-16岁），130多个青年乐团（16-20岁），以及30多个成人职业乐团。西蒙玻利瓦尔交响乐团就是其中之一，由前身“西蒙玻利瓦尔青年交响乐团”演变而来。
杜达梅尔与
El Sistema的音乐家
图片：古斯塔沃·杜达梅尔基金会/Gerardo Nava
英国指挥家西蒙·拉特当时称该教育体系为“发生在全球音乐界的最大一件事”，他与阿巴多也曾每年定期去委内瑞拉指导琴童。迄今，包括英国在内的全球70个国家和地区政府都曾仿效“El Sistema”的音乐教育体系。
该教育体系的创办人阿布雷乌曾经表示，在委内瑞拉宪法内，“文化权”与“生命权”与“卫生权”是平等的，创办音乐救助计划的初衷，是要“彻底实现孩子们的这些权利”。
他认为音乐除了艺术上的作用，还能产生“道德与社会效应”：“音乐艺术让人自足，能抵制一切有可能摧毁人类的恶习”。他希望委内瑞拉的人们通过学艺术，成为富于创造力的民族。
委内瑞拉社会在当前并不稳定，但杜达梅尔提到，去年夏天当他在卡内基音乐厅与委内瑞拉国家少儿交响乐团（National Children‘s Symphony of Venezuela）的170名年轻乐手同台时，他听到了音乐里展现的“爱、欢乐、尊重和希望”。
多年前的杜达梅尔 图片：wagner-heavymetal.com
从“El Sistema”走出来的杜达梅尔旋风式成名， 2004年摘桂马勒指挥大赛，两年后签约DG唱片，不到30岁便成为美国洛杉矶爱乐的音乐总监。初期的欧美乐评界常将极具个性魅力的杜达梅尔与年轻时的伯恩斯坦相提并论，形容他“创意频出，风格奔放，擅长在古典乐和流行听众之间架造桥梁”。
事实也证明了他的“21世纪式激情”经得起时间考验，上任后一再续约，直到2023年才宣布2025-26乐季后离任，继而“转会”纽约爱乐。
在与我的一次电话采访中，杜达梅尔表示：“委内瑞拉历史上虽缺乏演奏欧洲古典乐的传统，但他认为贝多芬与委内瑞拉作曲家的作品并没有本质区别，只要用心演奏，都能感动听众。”这位“80后”指挥家在名望跟前始终保持谦逊。他说自己的成功最重要的是为同龄人树立“自强不息的榜样，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远离毒品和犯罪。”
在他去年底为《纽约时报》撰写的一篇文章中，杜达梅尔提及他最近一直在思考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如何平衡自我需求与社会需求“。他认为这个问题在当下尤为紧迫：“作为个体，许多人感到孤立无助，努力寻找自己的位置，始终无法突破……作为社会，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分裂……管弦乐团在多个层面之上，都可谓个人与社会关系的完美隐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要扮演，但也必须倾听周围的人，以确保我们创造出和谐而非杂音。”
L：
你相信“天才”这回事吗？
D：
我不想跟别人做比较，但如果真要比较的话，你看富特文格勒18岁就已经指挥布鲁克纳的第九交响了，我差不多26岁才第一次指挥这首作品。他才是少年天才，我不是！我们那么年轻真是好！但我相信我们都有成熟的灵魂。现在的生活如果说是负担，也是甜美的负担。我没感到有什么压力。这一切都很正常，很顺利，很有节奏。其实不单就我一个人站在这里，看看新的一代吧：我们已经有了下一代的指挥了。在我27岁的时候，已经出现了16岁的指挥家。
2014年 视频：柏林爱乐乐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