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西玖玖
1
28岁时，我染上了一个习惯，一个人坐公车，从清晨到日落，从城西到城东，从市区到郊外。戴上耳机，看窗外变换的景致。
眼里是画，脑海里，是漫不经心的失神。
万南激动地骂过我神经病，在他眼里，始终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一个大男人，要像小姑娘一样，做一些“伤感”之事。
人走了又何妨，不过是丢了一个人，还有一座城在等你。
这是万南的想法。
只是未曾深爱过的他尚且不知，一个人走了，不只是丢了一个人，其实是丢了一座城。
我一个人乘坐城市的公车，从城西到城东。车上的人来了又走，窗外的人潮各不相同。尽管如此，我都无法与这座城市亲密相拥。
在夏和子离开的那个深秋，也一并带走了这个城市的温度。
可是，我却哭不出，我的泪水，变成雨水，早已轮回。
2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和夏和子在一起时，她总是喜欢装作诗人，在我即将下班的时候，发来一两句含情脉脉的等候。再跑到我公司的楼下甜点屋，等着我下班。
尽管她生来就被父母捧在手心，做一个不可一世的小公主，尽管她任性骄傲，也爱无理取闹，但是却深深地爱着我，她对我所有的爱，透过她脉搏的每一次跳动，和唇角露出的弧线，流经我们十指相扣的手，传达至我心。
夏和子喜欢吃甜点，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他憨厚的老爸，在她小时候喂了太多清淡如水的汤给她，以至于现在，对酸甜苦辣都特别感兴趣。
而夏和子的父亲，是名企的股东之一。
与我这个从小城而来，为了生计奔波辗转的人相比，夏和子是站在城堡上的公主，高高在上，身边是随便使唤的仆人。
可能公主的仆人也会有偷懒的一天，而贪玩的公主不小心失了神，入了我这平凡小子的怀抱。
那时，正处于事业低谷期的我被万南拉着在酒吧借酒浇愁，我抱怨公司招聘的不公平，让如我这般没背景、没关系的平民，在这繁华的城市，连养活自己都困难。
万南还是一如既往的潇洒，他和夏和子一样，有一个强大的家庭背景。
我本是不想用酒精麻醉自己，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并不是我这种讨生活的人应有的消遣。
可是有些遇见，是注定的。即便时空不同，时间不对，只要人对了，就会转动相遇的时钟。
3
夏和子是脸颊微红着，闯进了我和万南的眼中。
万南惊讶，指着夏和子的方向对我说，你看，那不是夏大小姐吗？怎么一个人跑到酒吧了，这还得了。
我循着万南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女子。她的长发绕过耳际，形成好看的弧线，垂坠在肩头。她画着精致而不艳俗的妆，和酒吧的大众女孩儿相比，是一抹清新。
我诧异。万南曾与我说起过这位姑娘，他说他的父母想要了夏和子这儿媳妇，可奈何夏和子连一面都不愿意与万南相见，说是心中已有中意之人。
来酒吧借酒浇愁向来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为何此时又只有她一人在此呢？花颜依旧美，但遮不住眼里的伤神。
不自觉，我竟看得入了迷。身边的万南推我的肩，他瞳孔放大，一脸惊讶地说，你看你看，夏和子朝我们走过来了。
我才正神，看着夏和子一摇一晃地走来，最后扑通，倒在了我怀里。
万南说，铭海啊，这姑娘莫不是看上你了吧。
我失了神，有那么一瞬间，多想变成刀枪不入的战神，守护这双忧伤的眸子。
夏和子搂着我的腰喃喃道，席洺，你回来了，你来找我的吧，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就知道……她搂得紧紧地，似要将我这个错的人，揉进她的身体里，不由分说，不能反抗。
良久，她沉沉睡去。安静的脸庞，在酒吧的浑浊灯光下，透亮，美得不可方物。
4
有一种无声的悲，是卡在喉咙的。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没有汹涌而出的泪水，只有静悄悄的液体，从心脏缓缓地流淌，直到全身的细胞被浸透，直到眼眶再也承载不了这重量，倒坍决堤。
不知道，当时醉倒在酒吧的夏和子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受？
只是此时的我，在夏和子离开之后，被这种不能言说的悲，困在回忆里，逃不脱。
我想起我扶着夏和子走在斑斓的街道上，冷风吹醒她的微醺。她眼角的泪默默地留下，湿了我的黑色的西装。
她还倔强地冲万南喊，她说，你不是那谁的儿子吗？怎么会遇到你。然后又看向我，说，你谁啊？怎么搂着我，想干嘛？
我被她撇嘴的表情逗笑，我说，我是你铭海哥哥，你刚认的，不记得了吗？
夏和子若有所思，揉着她迷幻的眼，说，是吗？我怎么不记得？她眼角的泪，被不经意地擦干。
上天不给我的，无论我十指怎样紧扣，仍然走漏；给我的，无论过去我怎么失手，都会拥有。
遇见夏和子的那天，是深冬，她穿着灰色的大衣，摇摇晃晃地扑倒我怀里，于是我认定，她是上天看我辗转不安而赐给我的佳人，于是我小心呼吸，害怕惊扰到上天的梦境，击碎了我的期盼。
5
几经波折，我找到工作，开始远离腐烂的生活。
夏和子再次找到我，是在我公司的楼下。她安静地站在大门口，等待着我。是的，当我知道她所等之人是我时，心中雀跃，不能安放。
她背着驼色的斜挎包，穿着酒红色的裙，套一件宽松的牛仔色外套，向我走来。她的唇一张一合，说，铭海？走，陪本姑娘去吃火锅。
些许任性，些许霸道，些许张扬。我再次失了神，呆呆地跟着她走。
夏和子吃起火锅来，绝对不像一个女孩儿，我看着锅里的牛肉丸子，鱼丸子被她一洗而空，惊觉这小小的身体里，竟藏着这么大的胃。
我定睛地看着身边这样一个女孩，她张牙舞爪，活脱脱是一个鬼精灵。她睁着她的大眼睛，对眼前只见过两面的男子说，做我男朋友，就这么定了。
我愣住，不敢相信这个女孩儿，问道，你认真的？
她若无其事地吃着肉丸子，答道，是啊，我认真的啊。平静如水，像个胜券在握的女王。
我自然是无法拒接的，在酒吧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跌进了她的眼眸。
所以那次火锅之约，我成了夏和子的男朋友。其实在外人眼里，包括万南眼里，都是简直不敢相信，还有些无法理喻的。
后来，再与万南谈及此事时，他还是不忘笑我，身为一个男人，怎么会被一个姑娘牵着鼻子走。我不知，无从回答。
6
我带着夏和子去坐公车，从家里到公司，从公司到商场。夏和子一脸兴奋，兴高采烈地晃着在我公司楼下的甜品店里买的蛋糕，靠在我的肩。
她说，铭海，我想听歌。然后开始翻我的公文包，拿出手机和耳机。她洁白的手指划过手机屏幕，找她喜欢听的歌。
她为我戴上一直耳机，再次靠在我的肩，嘴里小声地跟着哼唱，大都是英文的曲目。
夏和子说，喜欢靠在我的肩看窗外，看街边的商店招牌。每次看到好吃的饭店或是好看的服装店，她都会猛地抬起她的小脑袋，指给我看，还不忘说，铭海铭海，你看那儿有一家小店，好像很有趣诶。
她是个23岁的姑娘，却还像小女孩儿般，傻傻的，惹人疼。
那时候我在想，时间是不是可以再慢一点，让我和这个可爱的女孩儿，再多呆一会儿。只可惜，大概是我不小心惊扰了老天的梦，惹得他一生气，便收回了我可爱的女孩儿。
28岁时，我染上了一个习惯，一个人坐公车，从清晨到日落，从城西到城东，从市区到郊外。戴上耳机，看窗外变换的景致。
因为夏和子说，铭海，我觉得坐公车是一件浪漫的事情，两人戴着耳机，看着城市的风景，一起聊天，一起笑，就变成了这城市里最美的风景，比冬日洒在身上的阳光更温暖。
我就看着她歪着的小脑袋，捏捏她的鼻子，回应道，我们就是最美的风景。
而如今，公车是我一人在坐，城市的风景只我一人在看，不知不觉中，窗外灯火模糊，心中只剩下残败的景。
7
真正的爱，是永远都找不到替代品的。
是不是我与席洺的眉眼有些许相似，让酒后微醺的夏和子将我错认成他？又或者我这姓名有一字铭与席洺的洺字同音，让夏和子感到亲切？于是，换来了我与夏和子的短暂情缘。
夏和子是爱我的，我以为，夏和子是爱我的。
可是我们终究，是在不同的两个时空里，因为我终究，无法成为某人的替代品。
夏和子离开时，悲伤地看着我的眼，她说，铭海，有个人，他在我心里住了好多年，我以为我总会忘记的，其实，只是我高看了自己。
我抑制住内心的颤动，说，没事，夏和子，你难过了，我也失望了，你我都伤感过，扯平了。
其实我如此希望，我欠她的，而她嚷嚷着，要我用一辈子偿还。也许事实上，我确实欠她的，要不然我的心，为何迟迟不肯放过她？
我坐在城市的公车上，城里的灯火迷了眼睛，车窗外的风吹来，有些凉，耳机里放着熟悉的旋律，是我唱不出的英文歌曲。
时间静静地流走，从此我却无心看风景，因为回忆总是提醒我，曾经，有个人，她在我心里住了一小会儿，我以为我不会在意的，其实，只是我低估了这份情。
无戒365写作训练营 第18天
谢谢喜欢我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