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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是一边鄙视低级趣味,一边靠低级趣味活着呢?

GQ实验室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17-12-20 09:01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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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五木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诗人。


那时我还是个学生,故意装油腻,用来掩盖内心的拘谨和青涩。那时他已经是个胖子了,一个女儿的爸爸,一个酒鬼,一个轻微哮喘病患者,一家机械公司不上进的推销员。


我们从 BBS 上相互确认,应该还算对路,又都在一个城市,约好了见面,第一次是在他家,两个人抱着一摞诗稿,一盘花生米下酒,我喝了8瓶啤酒,他喝了10瓶,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在某一个瞬间,甚至认定对方才是最懂自己的那个人。


那几年,我最喜欢的一个美国诗人叫布考斯基,美国还有一部电影,也是讲述布考斯基的事儿,名字叫《苍蝇酒吧》,一个酒鬼整夜混迹在小酒馆里,他是一个美国大兵和一个有波兰血统的德国女郎生出来的杂种,是一个混蛋牌天使。


我用拼音打“布考斯基”的时候,总是打出“补考四级”,令我想起我悲怆的大学生涯,有些奇异的联想。那时候我和曹五木也经常混迹在各种苍蝇酒馆,这倒是 和布考斯基有点儿类同,事实上,我们最大的类同是:没有钱。


在那个小城市,散落着无数小酒馆,我和曹五木笑看风云变幻,几年之间,许多餐厅关门又开门,我们一次次跟餐馆老板混得熟稔,然后一次次拖欠酒钱,有时候还会把老板娘叫过来,陪我们喝上一杯啤酒。


在一起聊的话题几乎都是写诗,怎么样可以写得更好。聊诗歌犹如魔咒,从任何一个地方进入,从任何一个地方出来,心无挂碍,无迹可循,如果旁边坐着一个无关的人,听不懂我们因何争吵,也听不懂我们说的那些人名和句子。语言之玄妙犹如来到宽阔的旷野,我们徒手捉住一只苍蝇。


这些餐馆都太小了,我几乎全部忘记了名字,倒是能回想起店老板的模样,偶尔会怀念一下老板娘的风情。学校门口有一个小酒馆叫“英杰”,餐厅名字就是老板娘的名字,两口子开的夫妻店,一个前台,一个后厨,倒也分工明确。两个人都是山东青岛人,过年之后就会带回来一些青岛香肠,与一般地方的香肠相比,这种香肠黑白分明,不是常见的肉色,切成片,最适合下酒。据老板兼厨师说,他以前是“北京大饭店里的厨子”,要是我们提前打了招呼,要过去喝酒,他就会给我们特别安排两道菜谱上没有的菜,最喜欢他做的陈皮牛肉,味道香酥,陈皮的滋味有些像流水,牛肉的感觉像是昏鸦,我们小桥流水人家地在小破店里喝酒,听老板挥斥方遒地跟我们吹牛。


那时,我和曹五木经常去一个便宜的酒吧,啤酒2块钱一大瓶,跟老板喝多了就一起聊诗歌,诗歌是最无聊的话题之一,也是最能聊得兴起的话题之一。要么就转化话题,唱李宗盛的歌,一般都是以《开场白》开场,以《爱情的少尉》结束;要么就比赛书法,学习醉后草书的张旭,我们在老板的店里挥挥洒洒,弄得点墨处处都是,我总是反复地写“大江东去浪淘尽”,而酒吧老板总是写“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小馆情结都是在那个“诗酒趁年华”的岁月里沉淀下来的低级趣味。到头来,我们都成了脱离了低级趣味……就不能活的人。


曹五木有一首诗,我现在还记得:


两人对坐山花开,一杯又一杯

孤单的人啊,一杯一杯又一杯

每一个的温暖都是有限的,恰好

你们可以抱团取暖

即便,你们仍然孤独


在那些年,我们在那个小城市的苍蝇酒馆里喝下的酒有一卡车那么多,如今回想起来,我们在虚无的谈话中用掉了我们人生一半的酒精份额。我看着他咄咄逼人,看着他萎靡下去,看着他因为肥胖而颤抖的手,看着他因为生计而白的头。他也看着我因为失恋而郁郁寡欢,看着我不知所终的青春,一切都在花开的间隙,命运睁开眯缝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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