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是翻新怪谈,跨年也是翻新怪谈,然后我查了一下,春节那天也是周六,也是翻新怪谈,嗯,注定每一个节日你们都要看鬼故事了,元旦快乐,新的一年,很朴实的希望每一个读者都越来越好,不说花哨的了,看鬼故事吧。
“大人,我还有没成年的孩子啊!大人!”
“大人,你这样做是会遭到报应的!”
农人凄惶的脑袋在眼前晃动,凄惶之中逐渐增添了愤恨,然后变成怨毒。刀光一闪,脑袋闷声掉到了地上,无头的尸体却没有倒下,重新长出了一个儿童的头,天真地看着自己,发出咯咯的笑声……
刘子文猛地睁开双眼,从噩梦中惊醒,他的心怦怦直跳,头上的汗又一次浸湿了枕头。
他颤抖着爬起身来,摸索着下了地,去桌上找水喝。茶壶盖因手抖而掉落,响声吵醒了妻子,她翻过身关切地问:“又做噩梦了?要不要找个法师来驱驱邪?”
刘子文摆摆手,示意妻子没事,等她翻身睡去,自己在黑暗中坐定歇了会儿,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是的,这是梦,李三他们早死了,他们全家都死了,自己亲眼看着埋的。他们不会来的。
刘子文现在算是功成名就了,虽然暂时轶满在家休息,但他的考核成绩很好,下一步的升迁毫无悬念。当年自己侍奉过的夔州姜太守如今已官至吏部侍郎,有他的提携,自己的前途自然也是无量。姜太守都没有事,自己更不会有事的——刘子文安慰自己。
午后天气闷热,偶尔有些许凉风。刘子文让人在廊下放上竹制胡床,半躺在上面耷拉着眼皮乘凉。家人们有的在后院忙着,有的在房内休息,廊下难得清静。他半闭的眼睛感觉到有个陌生的人影一闪而过,急忙睁开眼睛看,正看到一个瘦小的孩子穿廊而过,迅疾地消失在转角处。这不是自己的儿子侍老,但家里除了侍老却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了。这个孩子是哪儿来的?
刘子文高声喊来仆从,问谁带来了小孩。跑来的几个仆从面面相觑,都嗫嚅着说并没有什么孩子。刘子文很生气——当他瞎吗?他明明亲眼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孩子……
他的火气还没有发出,一个瘦小的身形再次闪现在眼前,就在离他不远处,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惨白的脸上现出一双幽深漆黑的眸子,然后快速地跑进了竹林。刘子文惊骇了,这个孩子的脸如此熟悉!他大叫着:“快!快抓住那个孩子!那是谁放进来的?”
更多的仆从听到喊声跑了过来,大家四散开去找刘子文所说的孩子,一阵忙乱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孩子的踪迹。
傍晚的时候,刘子文听到两个婢女在偷偷谈话,议论刘大人是不是得了癔症。刘子文严厉地呵斥了一句,两个婢女惊吓得跪到了地上,连声道歉,刘子文一脸厌烦,挥手把她们赶走了。
那个孩子自己认识,那是李三幼小的儿子,满门抄斩的命令是自己监督执行的,刘子文清晰地记得那孩子惊恐的表情,和他哭喊的声音。
“我没有得癔症!那个孩子来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刘子文喃喃地自语,“你们都不管我,你们想眼睁睁地看着我受报应。那明明不是我的错!那不是我的错。”
这次刘子文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侍老和那个小孩在一起了。他掀起窗板,想吹吹外面的风,正看到侍老和小孩蹲在水塘边,一起挖土玩。那个小孩转过头,看着窗后的他,天真地一笑……刘子文打了个寒战,他放下床板,高声招呼婢女,让她把侍老叫进来。
侍老愣头愣脑地进来了,刘子文问他:“刚才跟你玩的小孩呢?”
侍老有点摸不着头脑:“没有什么小孩跟我玩啊,爹。我刚才在房中读书。”
刘子文生气了——“我亲眼看到的事,你居然也敢否认,什么时候学会的蒙骗长辈?”
侍老有点委屈:“我没有啊,我真的在房中。”
刘子文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他随手抄起身边案上的砚台,朝侍老扔了过去,侍老不由自主地一闪,砚台砸中了额角,血“唰”地流了下来,浸湿了衣衫。侍老不敢反抗,顶着额头的血跪在了地上,跟着来的乳母一声尖叫,扑过来护住侍老,掀起衣襟按住了他的伤口,屋里一阵大乱,妻子、婢女都被叫声惊了过来,有的照顾侍老,有的拉住刘子文。
“你们……都是想看我笑话!你们都骗我!你们跟他们结成一伙来害我。冤有头债有主,出主意让李三顶替的是太守,你们为什么要找我!!”刘子文声嘶力竭地叫起来,拼死挣扎着,被涌进来的家丁们按住了手臂,妻子“咚”地一下跪在了地上,哭泣着恳求他:“官人息怒,官人要保重身体啊……”
刘子文病了,他精神陷入了狂乱,不断的闹腾夺去了他的精力,他只能躺在床上任由别人照顾。除了妻子外,一个家仆日夜不分地守在他左右,给他喂饭喂水,生怕他再起来闹。
夜静了,妻子在别的屋里睡了,老家仆坐在床边也打起了瞌睡。刘子文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空中的某个地方,忽听到门嘎吱一响,一个伛偻着的身形闪了进来,走到了床边。他低下头,一张老实巴交的脸映入了刘子文的眼帘,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刘子文,一言不发。刘子文哭了,他的泪水一直一直地涌出来,顺着脸庞流到了枕上,他哽咽得话都说不清楚:“我真的不知道会是那样,我以为我们抓你顶了包,就可以交差了,我没想到朝廷要满门抄斩。我对不起你,李三,我没办法,朝廷逼得一日紧似一日,破不了金库被盗的案子,我和太守的前途就都没了。”刘子文哭得更厉害了,他的眼泪汹涌地流着,嘴张了几次,都无法把话接上。他从被子里把手抽出来,捂在眼睛上,好一会儿,继续说:“太守愿意自己出钱把亏空顶上,可是我们还需要一个罪犯。从一开始我就是骗你的,偷盗国库肯定是砍头的罪,我也只能骗你了,因为你老实,你信我,你信我说认了罪,在里面待几天就出来了……”
老家仆从瞌睡中惊醒了,他吃惊地看到刘子文痛哭着看着空中,用嘶哑的声音喃喃自语:“我本来想……好好地安葬了你,然后我会好好地待你的家人,用我的下半辈子补偿他们……我真的没想到会有那样的结果。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来找我的……”
刘子文挣扎着伸出双手,朝空中抓去:“放过我吧,我好痛苦……”老家仆吓坏了,他冲出门去大喊:“夫人快来啊,夫人,老爷疯了……”
刘子文形容枯槁,陷入弥留之际,他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一些“放过我吧”、“我是没有办法,是太守让我做的”这样的话。他的家人焦灼地在旁边站成了一圈,毫无办法。老家仆怯怯地看了看夫人,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低声说:“要不要找位高僧,为老爷念念经?”
高僧来了,他形容枯瘦,穿着黑色的袈裟,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悲悯。他并没有念经,他只是坐在刘子文的床边,手持念珠,深深地看着刘子文,另一只手静静地放在刘子文的胸前。刘子文谵妄的眼神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他看着高僧,眼中再一次涌出了泪水。
高僧不说话,看着刘子文哭完,直到他平复了气息。刘子文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他对高僧说:“我一直想做个好官,我一辈子都清清白白,只有这一件事做错。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我真的没办法,我当时,是吓坏了。”
高僧点点头,有理解的神情。刘子文用衰弱的语气又问:“为什么那些鬼魂只来找我?为什么那些比我做错了更多事的人,可以一直心安理得?大师,这个世界,为什么对我这么苛刻?”
高僧用悲悯的眼神俯视刘子文:“没有人找你,找你的,是你自己,苛刻的,是你自己……”
这个晚上,刘子文死了,在死之前,他如同得到了解脱一般,有放心的神情。
原故事来自《夷坚乙志》·刘子文
刘总、字子文、绍兴初.为忠州临江.今秩满寓居邻邑垫江县.有子曰侍老.六岁矣.子文忽见其乳妪旁有小儿.长短与侍老相似.意其与外仆私通所生者.以咎其妻.妻李氏痴懦.不能治家.然知为妄也.应曰、无是事.子文怒.时已苦股痛.常策木瓜杖.即抶妻背使出.往白其母.母曰、儿误闻之.安得有是言.子文嗟恚曰、吾母尚如此.复何望.归舍以果诱侍老曰、尔乳母夜与何人寝.其儿为谁.侍老愕然不能对.子文遽前执其手.攫拏不置.左右急救之.犹败面流血.遂呼妪逐去之.曰、汝来我家数年.儿亦长矣.乃以奸秽自败.以吾儿故.不忍治汝.汝好去.妪泣拜出.子文目送之.笑语侍人曰、渠儿已相随出门.丑迹俱露.而家人共蔽匿之.何也.众知其将病.不旬时果被疾死.病中时自言我数与太守争辩不得.汝非不知.何为相守不去.后其弟縡云、子文为夔州士曹日.狱有一囚.在生死之间.郡守欲杀之.子文不强争.囚竟死.则病中所见.疑其祟云.子文、予外姑之兄也.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我的改动非常大,因为原文着眼于因果报应,而我更喜欢一个人内心的焦虑产生的幻象。这个故事其实蛮讽刺的,内心有善念的人,更容易自我折磨。而彻底的坏人倒不会有什么做坏事的心理负担。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修路无尸骸”,恐怕更多是源于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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