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姜文和他的片子总让人有一种孤独感,比如,他最喜欢的《太阳照常升起》便是他个人版的“百年孤独”。他像是在这个时代孤独讲故事的人,告诉人们,什么是明亮,什么是尊严,什么是爱和勇气。
电影没有对错,如果整个国民的个性单一,导电影拍电影的电影人又怎么能丰富,电影怎么能丰富?作为我姜文这样的导演,我不会说我只会拍一种东西。我只拍了四部电影,但这四部电影很不一样,这是我自豪的地方。大部分导演都在拍续集,从一个片子往后就不断重复而已,这当然很保险。但我觉得各行各业,都应该做一点向极限挑战的事。
我们强迫把生活扭曲成一个故事给大家看,叫做电影。但是生活对大部分人,扪心自问,是不能用懂和不懂来说的,大部分时候是不懂的。眼前的生活我们也不懂。生活是没有起承转合的,是被教育被法律等加上了起承转合,很多的电影都有一套起承转合,但那并不是生活真正的感悟,那是电影伪造的生活。二战后欧洲人赶上的电影时代是,大家就想从电影里看点可以触动灵魂的东西。现在不是那个时代,他不但看不懂,他还耻笑你,你是不是不会拍电影?
在拍电影的时候,我们多少次弹尽粮绝,又多少次起死回生。有的人在悲观失望中离开了我们,有的人疯狂地坚持着,更有的人被疯狂的人们唤做疯狗。这群疯子只有在看样片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着一件有意义的事,这事叫电影。电影是梦,这群人已经忘掉自己融入了梦当中。
贸然说话是对自己的放纵和随便,因为这东西跟你简化表达的不是一回事。你可以说《红楼梦》是一傻B书、流氓书,这对《红楼梦》有什么伤害啊,只能说你傻B呗,有什么办法。
票房重不重要?斯匹尔伯格从来不敢小瞧库布里克,但是库布里克倒是可以反过来,我懒得见你就见你,不见你就没有什么必要,你就一斯匹尔伯格而已。
艺术家永远不是好政治家。我也不打算从政,艺术家从政容易变成法西斯。或者说法西斯本身也是个艺术家。政治与艺术比较起来政治很渺小,还是艺术更伟大一点。平常我在家不看电影,所以我经常向我老婆哀叹。
我必须陪孩子,有工夫我还是喂我儿子吃饺子好了。老呢,我不怕。每一岁都应该过,单过18岁是愚蠢的,我特别不理解为什么怕老,老有什么不好呢?特别是人上岁数了让你忘记一些事,是上帝的恩赐,否则会很烦很累。我不给中国男人开药方,我觉得中国男人挺好的,没什么毛病,我替女人们欣赏他们,千姿百态的。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敢说我就知道我是谁。我可以填个履历,但是这个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也在那幸灾乐祸看着一个叫姜文的人,但那根本不是我。只有虎觉得,我怎么就是一猫啊。
我不是天才。天才是要早死的,我都50岁了,想夭折都来不及了,还是什么天才?接受别人的膜拜很可笑。我最幻想的是大家都很牛逼,都很有尊严,都很有主见。每个人无论他已经或者还没有获得多少尊严,都是希望自己有尊严的。
我从来都感到孤独,每时每刻。你不是吗?人都一直在孤独,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你就得聊天、说话,所以有宗教。我是一个道理控。在我看来这个世界本来就建立在误读之上,也建立在八卦之上,《史记》就是个政治八卦嘛,他也没看着那些事儿,差四百年呢,我们就当正史读了。这多大八卦呀。我不记人名我记人的样子,记人的气味,身外的东西我一般都懒得记。
我觉得写自传的人很可笑。自传里的人他信誓旦旦说我这样我这样,我觉得挺可笑的。我不信,除非他把那天的心情、天气、细节、乱七八糟的全弄来给我,这里边影响他说这句话的因素太多了。人失控的部分,往往是暴露本质的时候。现在我不像年轻那会儿,血气方刚,急着见人就要表达思想。但我的思想还在那,藏都藏不住。我觉得自己不错,我想要使未来的年轻人说:“老姜,不错!”。
我不喜欢说自己一直在忙,人为什么要忙啊,这是一种无奈,被逼的才忙。我从来不怀念过去。但有一点,我不愿意看到脏乱差的东西。现实容易跟脏乱差接近。男女之间有很多很多方面可以享受,结婚只是一种。对了,要听美女的。
我碰到好导演想当演员,碰到好演员想当导演。我对剧本的要求,格式上就是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的样子: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别的没用的词儿,拉倒。
基本上搞创作有点像打坐一样。其实我不懂打坐,知道后觉得,那不就是我搞创作的意思么?你会逐渐让自己安静、安静,然后你觉得你的世界无限的广大,然后可以很自由的飞腾,看到你自己越来越渺小,可以听到你的声音越来越远,但你随时还可以抓回来,你能感觉到你的身体随着你的想法在很多地方在驰骋,甚至你可以看到、闻到未来的某一个情景在那儿,很真实地闻到。
开车的时候觉得最爽。我在纽约,那是年轻的时候,在曼哈顿、长岛那一片,下着大雪,咱谁也不认识,警察也顾不上我,特别爽!你可以开到你不认识的地方,那时候也没有手机,跟人约好,从哪个出口出去,哪个出口回来,再往哪边拐,见一个人,再开到另外一个地方。我喜欢那种感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而且开的是破旧的二手车,感觉很好。
人的生命有点短,对于理解人的一生、表达人的一生或者说有一个正确的生活观来说。前20年稀里糊涂,临死的20年也稀里糊涂,不稀里糊涂的就是青壮年;青壮年还被眼前各种乱七八糟的欲念给扰乱了。
我不觉得有谁是非得我崇拜的。
问:喜欢变老的感觉吗?
姜:我个人的岁数,一个在三十岁,一个在四十三。感谢上帝又给了我这么一个后代。
问:你担心被误解?
姜:谁都容易被误解,没有办法逃脱被误解。人生就是不断地误解出来的,也没什么不对,没法不误解。大家都习惯了被误解。大家可能觉得这就是真正的交流。
问:你说老了以后想写作?
姜:老了写写过去,展望展望未来。老了也有未来啊。老了可以画画,很有意思。老了就拍不了电影。中国拍电影特别累。导演在中国就像最前面拉车的马。而且一定是套在辕上拉套子的、最吃劲的马。从胡适到现在,变化不大。
问:你为什么自己导的电影自己演呢?你能不能不演自己导的电影?
姜:不能!尽管《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没演,但我还是不能(不演)。我要不演我自己的我演谁的?他们不找我演!
问:你接的戏和广告都不多,会觉得缺钱吗?
姜:钱还行。感谢上帝还行。没到缺的时候。我花得也不多。吃,不能多吃了,都这么胖了。我想吃的也都有,有点辣椒、有点肉。睡,有一床就够了。车,够了。我真不知道有那么多钱往哪花?那么多是几年前买的衣服。
问:婚姻这事还有意义吗?
姜:老婆得是朋友,不是朋友怎么弄啊?聊都聊不成天。婚姻制度已经变多少回了,跟真正的关系跟爱情没什么联系。不是表达爱情和家庭关系的唯一途径。
问:除了电影,生命中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姜:很多。生活本身就是很多的东西,电影是个表达方式。电影本身没有什么,就是工具吧,像纸和笔一样。然后你有什么要表达的,就通过电影表达了,没有什么要表达的时候,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呗!
问:推荐给人们的新事物/新生活方式?
姜:早睡多动,少吃多读。这大概不是新的生活方式,但被很多人忽略遗忘的好东西再找回来就又是新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