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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四 1 月 12 日，《纽约时报》畅销书作家，奥斯卡最佳编剧奖得主威廉·P·布拉蒂（William Peter Blatty）去世，享年 89 岁，他的代表作《驱魔人》先后被翻译成十几种文字，风靡全球，而由该书所带动的系列文学与影视热潮，影响持续至今。
“跟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样，这本书对于同类型的绝大多数小说而言，高高在上。”
文｜《纽约时报书评》
怪相初现
文｜威廉·P·布拉蒂 译｜姚向辉
摘自｜《驱魔人》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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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一日一大早，克丽丝给她在洛杉矶的医生打电话，要他帮忙给蕾甘介绍一位本地的精神病医生。
“啊？出什么事情了？”
克丽丝详细解释。自蕾甘生日——那天霍华德没有打来电话——的第二天起，她注意到女儿的行为和性情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失眠。好争吵。发脾气。踢东西。扔东西。尖叫。不肯吃饭。还有，她异乎寻常地有活力，手不停动来动去，四处乱摸，翻转东西；敲打；奔跑，乱跳。作业完成得很差。幻想玩伴。做奇怪的事情吸引注意力。
“比方说呢？”医生追问道。
她从敲打声说起。打她查看阁楼的那晚开始，她又听见过两次敲打声。在这两次里，她注意到，蕾甘都在自己房间中；克丽丝一进女儿房间，敲打声就会中止。接下来，她告诉医生，蕾甘的东西会在房间里“消失”：一件衣服、牙刷、书籍、鞋子。她抱怨说“有人搬动了”她的家具。更有甚者，去白宫参加宴会的隔天早晨，克丽丝看见卡尔在蕾甘的房间里，正忙着把五斗橱从房间中央拖回原处。克丽丝问他在干什么，他只bulas是重复那句“有人真好笑，”接下来就什么也不肯多说了，可是没多久以后她就在厨房里听见蕾甘抱怨，说有人半夜趁她睡觉搬动了她所有的家具。
克丽丝说，正是这次事件，终于让她确定了自己的怀疑。很明显，这些事情都是她女儿做的。
“你是说梦游症？她在睡梦中做的？”
“不，马可，她醒着的时候做的。为了吸引注意力。”
克丽丝又提到床铺摇晃的事情，这事件发生了两次，事后蕾甘都坚持要和母亲睡。
“嗯，可能是生理反应，”医生揣测道。
“不，马可，我没有说床在摇晃。我说的是她说床在摇晃。”
“你确实知道床没有摇晃？”
“不。”
“嗯，这可能是阵挛性痉挛，”他嘟囔道。
“推荐谁？”
“发烧吗？”
“不。我说，你怎么想？”她问。“该带她去看心理医生还是什么？”
“克丽丝，你提到她的家庭作业。数学她怎么样？”
“问这个干什么？”
“究竟怎么样？”他逼问道。
“糟糕透顶。我是说，忽然间一落千丈。”
他咕哝着什么。
“问这个干什么？”她不肯放松。
“嗯，这是症候群之一。”
“什么病的症状？”
“没什么严重的。我还是不在电话里乱做猜测了。有铅笔吗？”
他想给她一位华盛顿的内科医生的名字。
“马可，你能不能跑一趟，自己来看看？”杰米。慢性感染。克丽丝那时候的医生开了一种新的广谱抗菌素。在当地药房按处方补药的时候，药剂师心生警觉。“太太，我不想吓唬您，不过这个药……这个药刚刚上市，在佐治亚发现它导致了再生障碍性贫血……”杰米。杰米。杰米死了。从此以后，克丽丝对医生没了信任。除马可之外，但这种信任也靠了好几年的累积。“马可，你能来吗？”克丽丝恳求道。
“不行，我来不了，不过别担心，这位先生很厉害。顶尖高手。找支铅笔记下来。”
她犹豫片刻，然后说，“好吧。”
她记下名字。
“让他给蕾甘做个全检，然后叫他打电话给我，”医生布置道。“现在先别管精神病医生。”
“你确定吗？”
他恶狠狠地发了一通宏论，说大众动辄觉得别人患了精神疾病，殊不知现实恰恰相反：身体的疾病往往是疑似精神疾病的根源。
“你给我下个诊断，”他举例来说，“如果你是我的医生——上帝保佑——我告诉你说我头痛、经常做噩梦、反胃、失眠、视线模糊；我还总是身心失调，对工作忧心得要死要活。你是不是会说我有神经病？”
“马可，你找错人咨询了；我知道你本来就是疯的。”
“克丽丝，我给你的这些症状，大脑肿瘤也一样有。检查身体，这是首要任务。然后再说别的。”
克丽丝给那位医生打电话，约定下午去看病。最近她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了。电影拍摄已经结束，至少对她来说如此。博克·丹宁斯继续忙碌，有一搭没一搭地监督“第二摄制组”的工作，所谓“第二摄制组”，乃是一队相对便宜的人马，拍摄相对次要的场景，比方说乘直升飞机绕着城市航拍外景；还有特技镜头和没有主要演员出场的场景。但是，丹宁斯希望每一尺胶片都拍得完美无缺。
医生在阿灵顿，名叫萨缪尔·克莱因。蕾甘闷闷不乐地坐在检查室里，克莱因让克丽丝在办公室坐下，大概听了听病情。她告诉医生问题何在。他边听边不住点头，做了许多笔记。听她说起床铺的摇晃，他皱起了眉头。克丽丝没有理会，继续说下去：
“马可似乎觉得蕾甘的数学不好特别重要。这是为什么？”
“你说的是家庭作业吗？”
“是的，家庭作业，但特别提到数学。这是什么意思？”
“嗯，麦克尼尔太太，我觉得还是先检查再说。”
他离席告退，去给蕾甘做全面的身体检查，其中包括取尿样和血样。尿样是为了看她的肝肾功能；血样是为了好几种检查：糖尿病、甲状腺功能、红细胞计量，看有否贫血、白细胞计量，有否血液方面的特异疾病。
结束之后，他坐了一会儿，同蕾甘谈天，观察她的行为举止，然后回到克丽丝身边，提笔开药方。
“看起来她得了多动症。”
“什么？”
“一种神经系统的疾病，至少认为如此。我们还不知道它的机理，但常见于早青春期孩童。所有的症状她全有：活动过度、脾气暴躁、数学能力差。”
“对，数学。为什么总说数学？”
“多动症影响注意力。”他从一个小蓝本子上扯下处方，递给克丽丝，“给你开了利他林。”
“那是什么？”
“哌醋甲酯。”
“哦。”
“一次十毫克，一日两次，我推荐早上八点一次，下午两点一次。”
她正盯着处方看。
“这是什么药？镇静剂？”
“不，兴奋剂。”
“兴奋剂？她已经兴奋得要上天了。”
“她的问题和表面上的状况不同，”克莱因解释道。“这是一种过度补偿作用，是对抑郁的过度反应。”
“抑郁？”
克莱因点点头。
“抑郁……”克丽丝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是的，你提到过孩子的父亲，”克莱因说。
克丽丝抬起头。“你觉得我该带她看心理医生吗？”
“哦，不用。我认为应该先看看利他林的作用。我觉得这就是答案了。等两到三周再看。”
“所以，你觉得这是神经系统的问题了。”
“我认为如此。”
“那么她撒的那些谎呢？吃药能停止撒谎？”
他的回答让她迷惑不已。他问她有没有听见过蕾甘骂人或者说污言秽语。
“从来没有，”克丽丝答道。
“好吧，你要知道，这和她的撒谎非常类似——性格异常，就你描述的而言，但是某些神经的失调会使得——”
“稍等一下，”克丽丝插口道，她有点晕头转向。“你怎么会有她说脏话的印象？我是说，你刚才是不是提到这个，还是我理解错误了？”
他好奇地看了她一小会儿；思考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是的，我是提到她说脏话。你不知道吗？”
“我现在还是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嗯，麦克尼尔太太，刚才我给她做检查的时候她稍微漏了几句。”
“开玩笑！比方说呢？”
他想引开话题。“嗯，我不得不说她的词汇量相当丰富。”
“啊，什么，举例来说呢？我说，给我一个例子！”
他耸耸肩膀。
“你是指‘妈的’或者‘操’这种？”
他放松下来。“是的，她用了这些词，”他说。
“她究竟怎么说的？具体点儿。”
“嗯，具体来说，麦克尼尔太太，她建议我把我该死的手指头拿得离她的屄远点儿。”
克丽丝被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她用了这些字眼？”
“我得说这不算太不寻常，麦克尼尔太太，我希望你别太担心，这只是征候群之一。”
她低头盯着鞋子，慢慢摇头。“实在难以置信。”
“听我说，我认为她都不一定懂得自己在说什么，”他温言道。
“嗯，希望如此，”克丽丝低声说。“不过难说。”
“试试利他林，”他建议道，“然后看后续发展。我想在两周后给她复诊。”
他翻看桌上的日历本。“让我想想，二十七号星期三，你觉得如何？”他抬头问她。
“行，没问题，”她小声回答，站起身。她把处方塞进外衣口袋。“二十七号没问题。”
“我一直是您的崇拜者，”克莱因笑着打开通往走廊的房门。
她在门口停步，心烦意乱，拿指尖压着嘴唇。她看看医生。
“所以，你认为不需要精神病医生？”
“不确定，但是最好的解释往往是最简单的那个。先看看，咱们先等等看。”他露出鼓励的笑容。“与此同时，别太担心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转身离开。
开车回家的路上，蕾甘问医生是怎么说的。
“医生说是神经系统。”
克丽丝决定不提脏话方面的问题。博克，肯定是从博克那儿学的。
不过，稍晚时候她还是向莎伦问起有否听过蕾甘说脏话。
“什么，没有，”莎伦答道。“我是说，直到最近都没有。不过，你这样一说，我记得她的艺术老师提过。”那是一位上门教书的特别家庭教师。
“你说是最近？”克丽丝问。
“是的，就是上个星期。不过你也了解那人。我估计蕾甘说了‘该死’或是‘狗屎’。你知道，就是这种类型的。”
“顺便问一句，莎伦，你有没有和她经常谈起宗教？”
莎伦顿时脸红。
“嗯，一丁点儿吧；没别的了。我是说，很难绝口不谈。对吧，她的问题那么多，而且——嗯……”她听天由命地微微耸肩。“实在很难。我是说，我该怎么回答才能不告诉她，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天大的骗局？”
“多给她几个选择。”
预备多日的宴会之前的几天里，克丽丝花了最大的努力，盯着蕾甘按时按量吃利他林。可是，直到宴会的那天晚上，她还是没能看见任何值得注意的改善。实际上，一些细节却在表明状况继续恶化：越来越严重的健忘、不注意整洁，还有一次抱怨说反胃。作为吸引注意力的招数而言——先前见过的那些没有重现，接下来的又是一桩新鲜事：蕾甘说卧室里有难闻、讨厌的“气味”。在蕾甘的坚持下，克丽丝某天去嗅了一遍，但是什么也没有闻到。
“没闻到？”
“难道你是说现在就能闻到？”克丽丝这样问她。
“啊，当然！”
“闻起来像是什么？”
她皱起鼻子。“嗯，像是有东西烧着了。”
“是吗？”克丽丝用力吸气。
“你没有闻到？”
“嗯，有，亲爱的，”她没说实话。“有一点味道。咱们开会儿窗户换换空气。”
实情是她什么也没有闻到，但她决定要顺着女儿的意思，至少是熬到下次看医生为止。她心里还装着几件别的事情。其中之一是宴会安排。另一件和剧本有关。尽管她非常期待拿起导演话筒，但天生的谨慎却让她无法尽快下决心。与此同时，她的经纪人每天给她来电话。她说她把剧本给了丹宁斯看，希望他能提点儿意见；他最好是在读剧本，别是在嚼纸。
克丽丝的心事里，第三桩，也是最重要的，是她的两次商业投机均以失败告终：一是用预付利息购入可兑换的债券；一是在利比亚南部投资的石油钻井项目。两者均是为了避税的收入投资，以免被课重税。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油井打到头是一口干井；利息率最近飞涨，债券企图岌岌可危。
这些正是心情沉重的财务顾问搭飞机来谈的问题。他在周四抵埠，周五克丽丝看他画图、听他解释。最后，她决定采取顾问认为较为明智的路线。他点头表示赞同，但听她说起想买法拉利的时候又皱起眉头。
“你是说，又买新车？”
“有何不可？你知道，有次我在电影里开过一辆。要是写信给厂商，跟他们说说，难保他们不会给个好折扣。不这么想？”
他不这么想，而且提醒她，说他认为再买新车是一种浪费。
“本，我去年挣了八十万，你却觉得我连一辆该死的车都不能买！你不觉得这很可笑？钱都去哪儿了？”
他提请克丽丝注意，她的大多数财产都变成了投资。他接着列举耗尽她钱财的细目：联邦所得税、预留联邦所得税、州税、地产税、百分之十给经纪人的佣金、百分之五给他的佣金、百分之五给公关专员的佣金、百分之一点二五缴给了电影福利基金；用于追赶潮流的置装费，薇莉、卡尔、莎伦、洛杉矶房屋看管人的工资、多项交通支出，最后，还有她的月度杂项消费。
“今年还打算接片子吗？”他问。
她耸耸肩。“还没决定。一定要接吗？”
“是的，我认为你最好接一部。”
她用双手捂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买辆本田总可以吧？”
他一言不发。
那天晚上，克丽丝想把所有烦恼抛到一旁；希望为第二天的晚宴做准备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别让大家坐着吃了，提供咖喱自助餐如何，”她问薇莉和卡尔。“在客厅一头放张台子，你们觉得如何？”
“很好，太太，”卡尔飞快地回答。
“薇莉，你怎么想？鲜果色拉当甜点？”
“好，棒极了！”卡尔回答。
“谢了，薇莉。”
她邀请的人五花八门。除了博克（“来的时候清醒点儿，该死的！”）和年轻的二组导演之外，还有一位参议员（偕夫人）、一位阿波罗飞船的宇航员（偕夫人）、两位乔治敦大学的耶稣会成员、隔壁邻居，还有玛丽·乔·佩林和埃伦·克莱瑞。
玛丽·乔·佩林身材丰满，一头灰发，是华盛顿当地的女预言家，克丽丝在白宫宴会上和她相遇，马上就喜欢上了她。她原以为对方会性格严峻、难以亲近，可是，“你根本不是那样子！”这是克丽丝亲口告诉对方的话。欢快热情，毫不矫饰。
埃伦·克莱瑞是一位中年妇女，国务院秘书，克丽丝环游俄罗斯的时候，她正在莫斯科美领馆工作。她花了许多力气，费了许多周折，才救得克丽丝脱出旅行中遇到的许多困局和险境——这位红发女演员的大嘴巴引来的麻烦还不止这些。事隔多年克丽丝依然记得她的恩情，来华盛顿的时候找到了她。
“嘿，小莎，”她问道，“来的是哪两位神甫？”
“还不确定。我邀请的是学校的会长和总铎，但我认为会长不会亲自来。他的秘书今天快到中午给我打电话，说会长或许要出城。”
“替他的是谁？”克丽丝带着几分警觉的兴趣问。
“让我看看。”莎伦在纸堆里翻找。“找到了，克丽丝。他的助理，约瑟夫·戴尔神父。”
“是学校里的助理？”
“这我就不清楚了。”
“哦，没问题。”
她有些失望。
“明天晚上替我盯着点儿博克，”她下令道。
“交给我了。”
“小蕾呢？”
“楼下。”
“你知道，或许你该把打字机搬过去；好不好？我是说，打字的时候你可以看着她。行吗？我不喜欢经常放她一个人。”
“好主意。”
“谢谢，明天好了。现在回家，冥想，和马玩玩。”
筹划和准备告一段落，克丽丝发觉她开始越来越担心蕾甘。她想看电视，但无法集中精神。她心生不安。屋子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是寂静在沉降，尘埃有重量。
午夜时分，房屋沉沉睡去。
没有喧哗扰动。那天晚上没有。
（完）
本文选自
《驱魔人》
[美] 威廉·P·布拉蒂｜著
姚向辉｜译
美国华盛顿特区，一栋古老的私人公寓里，好莱坞女星克丽丝正忙于新片拍摄。数年前她与丈夫离婚，单身，独自抚养着12岁的女儿，蕾甘。
殊不知，一个古老、黑暗的威胁正悄悄逼近她的家庭。
蕾甘突然得了怪病，并被诊断患有歇斯底里与人格分裂症。然而，面对垂危的女孩，华盛顿的各大名医却一筹莫展。
终于，在经历了一系列诡异事件后，卡拉斯神父决定施行被教会禁令已久的驱魔仪式。于是，一场魔鬼与上帝、信仰与绝望的生死之战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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