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也或许是两点,隔壁房间窸窸窣窣。听到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我的心立马紧了起来,裹紧被子,身子蜷缩成一团,贴紧墙边。
敲门声在几秒钟后响起,接着就是熟悉的声音大声呼喊我的名字。门锁坏了,我知道接下来一步就是他推门进来。果然,他靠近床脚,继续叫我的名字。我屏住呼吸, 不应声。他继续叫,用一只手掀开我的被子。脚被他的手摸住时,我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向他嘶吼:“想都别想!”
黑暗中,几秒的沉默,我感受到他的愤怒和失望。“嗙”地一声,门被狠狠地摔上。
我的反抗有用了,我感到窒息,恶心、想吐,因为害怕。
睡在我身边的孩子翻了个身。紧接着,我听到隔壁房间的摔门、关灯声。
我的内心狂跳不止。以我的经验,以他刚才的愤怒程度,天亮之前应该不会过来了,他应该会玩一会儿手机,冲澡,然后起床,送儿子上学。
我闭上眼睛等天亮。天亮之后,我们继续是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我渴望每个白天,我害怕每个夜晚。
这个男人是我的前夫,是我两个孩子的爸爸。这是我离婚不离家的第五个年头。
我们已经很久不说话了。在此之前并不是这样,我们有基本的交流,至少因为孩子的事会沟通。现在,我们连孩子的事也不沟通了。反正孩子生病、上学他都不管,只是偶尔给点钱。我也对他不再有任何要求。如果非要说,只有一个——别再碰我。
关于身体的触碰,在经历过痛苦,哀求,默默忍受的几年之后,我的反抗初见成效。我终于不用再屈从地满足他。
五年前离婚的那天,是一个无比普通的周一。一场毫无征兆的争吵过后,我把自己关进厕所,给了自己一巴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凉水洗干净脸,我回头对女儿露出灿烂的笑容:“宝贝儿,妈妈送你上学。”
那是三月。很多美好的词儿都可以形容当时的天气,“风和日丽”和“草长莺飞”都贴切得很。小区门前的街道一片新绿,两侧大树枝条缠绕交织,美极了,像一条淡绿色的时间隧道。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条街道,每天都会走过。
那天我和前夫各自经过那条淡绿色的“时间隧道”,去了自己的单位,先请假,然后相约民政局。出门前,我们还不忘“友情”提示对方带上身份证,和发出恶狠狠的誓言:“谁不去谁是王八蛋!”
当时,我们一岁半的儿子还在床上酣睡。他还不会说话,不会像姐姐一样在我们平日吵架时,哭着大喊“爸爸妈妈不要离婚”。
我们离婚离得即兴,没有任何预演,连在脑子里都没有排练过。财产和孩子都现场分割的。除了在孩子问题上僵持了一会儿,其他没有争执,大概因为太穷,没啥可分。
同一天离婚的其他几对都很平静,平静地等待,平静地交谈。排在我们前方的有一对老人,颤颤巍巍,在儿女的带领下办手续,他们除了耳朵听不清,情绪并无异常。倒是我们两个显得有些异类,尤其是我,一直哭。离婚证的照片上,我俩都红着眼、红着鼻头。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问:“要不要再考虑下?”我和他都很坚决地摇头:“算了吧!”随着工作人员啪啪两声盖章,之前我们无数次吵架时作为压轴狠话出场的那俩字,突然就“哐当”砸了下来,变成了现实。
那天我才知道,哦,原来离婚证和结婚证一样,是红色的啊。
外面春光那么好。我们的孩子们毫不知情。他们和那些微薄的财产一样,被分别归到男生组和女生组了——女儿归我,儿子归他。
五年过去,我们的孩子依然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婚,我们的父母亲人也依然不知道。离婚证被我用档案袋装得严实、透明胶扎得结实,放在高高的柜子顶上。女儿够不到的地方。那年春天,她刚八岁。
这婚离得即兴,同样也离得悄无声息。因为我们过着一种“小众”的离婚生活——离婚不离家。
我们的家,是前夫选的房子。当时,他的老板陪着他看了好多天。在最后交定金的时刻,他特意把我从单位喊了过来,说:“你看看,合适的话,咱就定下了。”
十八年前那个冬天的下午,我坐着一辆空荡荡的公交车,从市南区跨越到市北区,马路边上的法国梧桐树叶被大风卷起又落下,萧条的街道,未知的路。
他在路边等我。他的老板跟我说:“他说一定要你看看,你满意才能定下。”那时候的我,哪懂房子啊,他说可以就可以。
结果在办贷款时,他的户籍证明出了错,而卖方急需钱去签约新房,不能等他回户籍所在地再重新开证明。就这样,在房产证上匆匆写下了我一个人的名字。当时中介问他,只写你对象一人可以吗?他毫不犹豫地说:“可以。”
我永远记得他那坚定的神情。那时候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信赖彼此的人。26岁那年。
我们拿出我们共同攒下的五万块钱,再借下五万块钱,凑齐了首付。我记得那个下午,我们从一个银行取完钱,穿过车水马龙的延安三路,到马路对面的另一家银行。那天阳光刺眼,我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他紧紧地抱着背包,背包里装着我们的首付款。那是我们人生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钱,十万元,很重很重,我们数了又数,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被人盯上把包抢走,那里面装着我们的希望。
交了首付,便没钱装修了。我们一起买来地板,一起买简陋的家具,自己给门窗刷了油漆,油漆滴到玻璃上、地板上,四处斑驳。我们干活干到手上全是血泡,我们累得在地板上倒头就睡。每天在下班后回到这里干活,然后坐末班车再回到出租屋里去。一晚又一晚。
同年秋天我们结了婚。在他老家的民政局里, 两人肩并肩,面带微笑拍了照片,领了结婚证,还读了结婚誓言。结婚时谁会想到离婚呢?至少我没想过。我以为“离婚”这件事,这辈子与我无关。
房子归了我,他带着他的股票和银行卡里的钱,只是股票里的钱估计早已消失了吧。我们经济独立,我没有管过他的工资卡,不知道他的具体薪资,不知道他有多少存款。我母亲活着时总说,“你呀,怎么不管男人的钱呢?”我却总觉得他不是小气的人,家里有事需要拿钱的时候,他也没有犹豫过。
他没想过要离开这个房子,我也没有想过让他离开这个房子。离婚后,在很多煎熬的阶段,我想过自己带女儿离开,也没有想过让他离开。最终我们离婚不离家的共同理由表面只有一个:孩子太小。当然,叫“借口”更准确些。
我常常恍惚:我们为何走到了这一步呢?是因为他喝酒吗?因为他对我不关心吗?可是他一直是这样的啊,他从未变过。
那,是我变了?
每晚七点半,他刚刚到家。我不用看也知道他接下来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老白干,悄悄地放到餐桌上。然后洗手,再接着传来倒酒的声音,那个透明玻璃酒杯贪婪得很,不断地“咕咚咕咚”吞咽着白酒。然后他掏出昨晚剩下的花生米,掏出手机,打开他的小说,开始他的晚餐。
儿子会跑到他身边,问他:“爸爸你能陪我下棋吗?你能陪我玩游戏吗?”
“不能,我还没吃完饭。”
一个小时之后,我早已在辅导孩子写作业的时候,会听到他推开隔壁卧室的门,开灯,关门,关灯。十五分钟左右,呼噜声穿破墙壁。餐桌上杯盘狼藉,被他碾掉的花生米的红色外皮堆在桌子上,掉在地面上,也堵在我的心上。
离婚后的这几年,几乎每晚如此。
其实以前也是,以前婆婆在。每次下班的时候,婆婆会把饭菜端到他面前,看她儿子一口一口地把白酒喝下去,如果菜不够了,会中途再炒个菜给他。直到他喝光最后一滴,再大口吃饭,然后酒足饭饱地去休息的时候,她再把一桌子的花生米碎皮,酒杯和盘子收拾干净。
我在婆婆面前说起他的这些毛病的时候,婆婆总会说,“哎呀,你看他很累啊,工作挣钱,而且他还不打你,你公公还打我呢。”
他爱喝酒,确实是因为有嗜酒如命的公公。结婚前,我去他家,整个饭桌上就只有我公公喝完酒吹牛的声音。当然他也不甘示弱。爷俩说的话,就好像整个天下都是他家的。每次我都听不下去,提醒他少喝,公公会看我一眼,又给他倒上一杯。我气不过,便起身离开。
从认识他到现在,他每天都会喝白酒,没有一天间断。结婚后有我的约束,他有所顾忌,但起码二两起步,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从桌子底下摸出酒瓶,再悄悄地添满。
离婚后,我不再管他喝酒,因为更加没有约束作用,以前他会有所顾忌,现在毫无顾虑,从二两到半斤。只有喝酒的时候,他才会多说几句话,比如教育女儿要考北大考清华,告诫儿子如果不好好学习,会呼烂他的屁股。女儿经常一言不发地离开餐桌,儿子说我呼你屁股。我提示他少说两句,不要再进行饭桌教育了,让我们好好地吃顿饭。第二天,依然情景再现。
那天我在收拾卫生的时候,从餐桌底下的抽屉里掏出四五个酒瓶,便叹口气,跟孩子们说:“你爸爸这些年的喝的酒,酒瓶加起来可以绕地球一周了。”
因为还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当时婆婆还在这里看孩子,我们甚至只能在一个房间里睡觉,所以离婚后的生活并没有改变什么。饭要吃,架依然要吵。还有逃不过的夫妻生活。那才是噩梦的开始。
“你对我那么冷漠,凭什么要求我满足你的生理需求!”
“你都不让我碰,你让我成了个废物,你凭什么要求我对你好!”
“因为我们离婚了!”
但是“离婚”这俩字在他需求强烈的时候,是最没有作用的。他会继续纠缠,直到他满足。
在被他触碰的一瞬间,我全身的每个细胞都进入战备状态。身体不再柔软,变得僵硬无比。他触碰我的唇,我会扭过头。他触碰我的胸,我就厌恶地捂住身体。他会叹口气,说实在不想就算了吧。我太不能相信这句话了,这句话就跟他说“我要戒酒”一样,是天方夜谭。因为说“算了”之后的几分钟,他又开始新一波的需求和骚扰。
我紧闭双眼:“别假惺惺,你他妈的快点。”
这一场没有互动的性生活,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漫长得让屈辱和绝望交织在一起,结成大网,越收越紧,让我窒息。那在他离开我身体后的一秒钟,我迅速逃离,钻进浴室,让最大的水流当头浇下,冲掉我的恐惧和屈辱。
这样的结果换来的是几天的平静和和谐。他会买菜会面带笑容,会主动跟我说话,甚至偶尔还会为自己夜晚的行为进行解释:“那时候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我们家会和谐得像一个正常家庭。我在这平静中,等待着下一轮恐惧的来袭。
我期待我的生理期延长,我把卫生巾放在厕所最明显的位置。我盼望着自己生病,高烧不退,卧床不起。我做过许多匪夷所思的哀求。
没用。
我甚至没有想过“我要报警”这句话。
他深知我不可能报警,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们在半夜三更时分,看着警察来处理父母因性生活而起的家庭事务。
这是一个死循环。
除非离开。
书架上放着一本艾丽丝.门罗的《逃离》,大约是我在她获得诺奖的那年买的。忘记了买它的初衷。不过就我这么一个不怎么读书的人,应该是因为跟风吧。也或许,仅仅因为看见了“逃离”这俩字。
我有写日记的习惯,离婚前、离婚后的,做妈妈之前、做妈妈之后的。我的日记本里有好多颓废的字眼,比如“绝望”,比如“离开”,比如“挣扎”。很少有快乐的字眼。或许,我本就是一个天生悲观的人。我是这个状态有多久了?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逃离,想想而已,或者嘴上说说。
以前,我觉得就算我真的“逃”了,结果也会如《逃离》里的卡拉,出走没几步,便乖乖地回到了丈夫的身边,继续从前的生活。那时我并不确定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因为他除了喝酒、不求上进,好像没有其他说不过去的坏习惯。“离婚”这个词从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如果说逃离,我周围的亲人、朋友大概会觉得是我太矫情了,是日子过得有些安逸了。
而现在,我知道,我没有足够的钱和时间来撑起孩子们的未来。在我有能力把两个孩子安顿好之前,我真的不敢逃。
不管怎么样,我不想再委屈自己了。我决定直接对抗,对他的性要求说不。
效果很明显,他对我愤怒的同时,也在慢慢地把我当成了空气。
但是我不能把他当成空气。因为刺鼻的酒气、震耳欲聋的的呼噜声、满屋的狼藉,还有断续的叹气,以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而且他的恶劣情绪,已经蔓延到孩子身上。
我跟他说过,在孩子面前能稍微改变一下吗?哪怕是装。
他用喝过酒的大眼紧盯着我:“我不愿意。”
于是我又有很多次在想,我为什么不俯身屈就一次呢?就那么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家庭就可以和谐下去。但是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我无法做到,越来越做不到。
在他面前,我现在只有一种表情,就是平静。
我不想用“面无表情”这个词,确实是有表情的,带点儿友好,甚至是谦卑的。无论他多么冷漠,多无理,我都尽力作出一个反应,就是平静。我能平静地甚至快乐地跟孩子们谈话、辅导作业、讲故事。我不想让孩子们看到家里同时出现两张性生活不和谐的苦瓜脸。
我对自己说:不要生气。
好些年以前,我可能会有两种反应,冲上去一顿愤怒地呵斥,或者,哭。反正跟“平静”无关。
我们还曾经动过几次手。不过他没怎么还手,只是瞪着一双愤怒的眼,只说一句:“和你结婚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儿。”刚上窜下跳地拍打他的我,瞬间偃旗息鼓。他看着我败下阵来,缩在在墙角哭,再砸下一句:“神经病,疯子。”我全线崩溃,他扬长而去。
他确实挺倒霉的,我有时候真的这么想。遇到我这么一个要理解、要温暖、要鼓励的女人。看起来那么老实一人,被我逼成啥样了?
知道我们离婚的一个朋友说:“你们的离婚就像是在赌气。”也或许吧。离婚是我们两个之间最大的一场赌气。
他一直觉得他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包容的人。我一直觉得,那不是包容,那是不闻不问。
我常常为自己需要温暖感到羞耻。都说独立女性的温暖是自己给的。我确实独立不起来,常常伸长触角,四处汲取温暖。
我希望他能说些让我感到温暖的话,哪怕是“你累了吗?”。他很不解:“人为什么要说那些没有用的话?我说了你感冒会好?胃不再难受?工作能轻松起来吗?”
就像我生女儿时,因为轻微羊水栓塞,在手术台上抢救了很久才脱离危险。生完的第一个晚上,刀口疼得厉害,我忍不住呻吟。他却只是转头问了问陪护床上的婆婆:“妈,你睡得习惯吗?”
日后我们吵架提起这茬,他愤怒极了:“我问了你能不疼吗?羊水栓塞,那可是在医院,医生会让你出事吗?”
刚离婚的那几年,每个早晨在我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对他的怨恨便像被被阳光融化了一般。我只会绞尽脑汁地念他的好,想到情绪激动处,甚至还落泪。只是晚上踏进家门的那一刻,闻到白酒气味的那一刻,听到震天呼噜声的那刻,恨意开始袅袅升腾。我白天记忆里的那个人,怎么可能是我眼前的这个人?
刚离婚的时候,我们都还延续着婚姻里的某些习惯,出门时发现降温会互相提醒加衣,下雨会互相提醒带伞,加班也会告知对方。慢慢地,这些都消失了,我看到他喝完酒睡在沙发上,从刚开始的依然给他盖好被子,到现在的视而不见。
我们都变得更加沉默,除了和孩子们交流之外,彼此无话。我跟他说过:“我接受不了没有感情的性生活。除了这点,我什么都可以,洗衣做饭,照顾老人孩子,我都可以。”
他喝下一口酒:“可是,我只是想过正常的日子。”
如果他换一个女人过日子,不和我蹉跎下去,他会不会开心一些?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他最大的梦想啊。
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难。可是我们为什么会过成这样呢?他也很迷惘吧,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会做家务,脾气也不好,挣钱也不多,可是偏偏精神需求那么高呢?
我想,他也很难过吧。想到他的难过,我更加难过。
正常的日子,我也想,谁不想呢。我也没想到夫妻恩爱,家庭和谐,是那么难的一件事啊。我的孩子们也没想到,爸爸爱妈妈,妈妈爱爸爸,怎么会那么难呢?
最绝望的时候,我在女儿面前崩溃过,说:“对不起孩子,我没有给你们一个爸爸妈妈相爱的家。”
13岁的女儿已经很平静,她告诉我:“妈妈,你想搬出去就搬出去吧。我没什么。我小时候,特别害怕你和爸爸分开。现在觉得没什么了。好像大家都差不多。”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知道我们早已经离婚了。如果知道,她还会这么说吗?
6岁的儿子对我说:“可我希望有爸爸,也有妈妈。我生病了,只有妈妈管我。”才这么小的他,经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劝爸爸少喝酒、少抽烟。如果听到我叹气,他就赶紧上来安抚,说,妈妈,你怎么了?
我很难过。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这么懂事。
我想重新定义自己的身份——单身带两个娃的中年女人。
每天下班后,我接完儿子,然后去市场买菜,再一头扎进厨房。碗柜里找不到一个干净的碗,筷筒里找不出一双干净的筷子。它们全都堆在水槽里,已经隐隐地发出异味。我生病了两天,它们就待在里面两天。今天实在没有碗了,我撸起袖子,捞起碗筷现刷现用。
儿子拿着作业跟在我屁股后面,我在隆隆的油烟机的轰鸣中吼着给他念题目。
女儿从房间里大声问:“妈妈,博物馆的英文是什么来?”
我从厨房探出头:“我也不确定,m,m,museum?!”
“对对,妈妈你好棒!”
等我盛饭端菜上桌的时候,儿子在厕所大声问:“妈妈,你能帮我看看屁股擦干净了没有?”
“不能,相信自己,我在弄饭!”
过了几秒钟,厕所又传出:“妈妈——”
我大吼:“又咋了?!”
“我爱你,妈妈!”
这就是我现在的日常。以前总觉得前夫不帮我,我会愤怒地指责他。现在心态发生了变化,我开始尽量适应这样的生活。
我常常在逼仄的厨房里边做饭边听书、听播客,尽量地与外界发生链接。我也尽量每天写下一些文字,偶尔画上几幅画。我不想把我曾经的梦想完全常常湮没在柴米油盐中。
我还是不知道未来在哪里,还有两个成长的孩子。我的未来影响着他们的未来。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不再蹉跎下去。对他,对我,对孩子们,或许都是好事儿。
我跟两个孩子慢慢说了爸爸妈妈分开的事情,没有带着对他的怨恨和诋毁。女儿很能接受。只是儿子有些小,沟通起来有些麻烦。我便对他说:“我们暂时我们分成男生组和女生组,看哪一组更努力,看哪一组家里更干净,学习成绩更好。”儿子想了好久,说:“妈妈,那我生病的时候你可以回来吗?”我抱住他:“当然,我的孩子。你随时可以找妈妈。”
我开始在网上找房子,最理想的位置就是女儿学校和儿子学校中间的位置。最好房子里能有一个空间让我独处,那里不是厕所,不是厨房,不是阳台,也不用方向朝南,只要有个书桌,能容下我和电脑,容下我的纸笔,能让我安安静静地敲下一些文字,画出几幅简单的画,不会有恐惧和担心。就,很满足。
如果这个没有,其实也没关系,我想,我更需要看到我的孩子们的笑脸。
断断续续写下的这些文字,都是用碎片时间完成的。可能读起来很跳跃。我很渴望有自己的独立的时间和空间来好好地思考,好好地写字。只是目前,独立的空间和时间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有些过去已经遗忘,有些回忆刻意不提。而我的表达能力远远不及,或者,胆量远远不及。
我现在所表达的,可能不是最初我想表达的。可能最核心的部分,我没有胆量和能力触碰。我用最结实的外壳把它裹了起来,所有的文字都在浮在它的表面。
写的过程是纠结的,怕写的东西对他不公,因为他长得不错,工作努力,脾气也还可以,甚至都不会说脏话,对孩子们说话也温柔,舍得花钱。家里的乌龟和金鱼以及花花草草都被他照顾得很好。而且当我想到自己的暴躁脾气,和孤独寂寞冷的时候惦记过其他男人,更是犹豫和惭愧。
写下的这段文字,拯救不了我的生活,只是对我这些年的荒唐的梳理和记录。能写出来,就满足了。
生活在继续,烦恼未远去。且走吧。
感谢渡水崖老师,给我莫大的鼓励和力量,没有她,我无法完成写作。感恩。
本故事由
短故事Life Writing学院
导师指导完成。
5月短故事班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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