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医生根本就不会看病了。」
「对啊，全部都是做检查。」
「脉都不摸，开一堆检查。」
电梯里听见几个病人在抱怨，身在其中的我多少感觉有些不自在，我还穿着白大褂呢，电梯里也没几个人，怎么感觉都是说给我听的。
我也只能默默地拧紧保温杯。
讲真，我不喜欢质量太好的保温杯。
太保温了。
血管外科的门诊，少不了要查足背和胫后动脉。
然后一个老大爷说：「第一次遇到医生号脉号脚上了。」
但愿他说这句话不是在吐槽。
但我想吐槽。
而且根本停不下来。
原来中医依靠望闻问切就能看病，不是说望闻问切有多好，而是因为只有望闻问切。
在那个时代，不是不需要辅助检查，而是根本就没有条件进行辅助检查。
西医刚进入中国的时候，现在看来最简单的血常规，都是在显微镜下面人工一个个数出来的。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医生被迫练就出依靠病史和查体等较少的信息去判断出疾病的本领。
看病很复杂。
症状和疾病，又没用一一对应的关系，更何况很多中国病人一进门诊就爱说自己心痛肝痛胃痛，却闹不清楚心肝胃该在哪儿。
看病要启动一个匹配系统，并且不断地生成新的条件来进行验证匹配。
主诉、查体这些都是，而检查同样重要。
它们从不同的侧面提供更多更充分地信息，帮助医生进行综合判断。
有段时间我看急诊，腹痛的病人做什么影像学检查是我经常会比较纠结的事情。
有的情况，我明明知道做超声可能无法发现问题，是不是应该直接做 CT？还是给病人拍个腹平片？
但是腹平片能得到的信息太有限了。
于是我去 pubmed 上去搜，顿时有种强烈的自卑感。
感觉我的疑惑，简直就是生活在当今这个时代，却在问怎么寄一封信。
pubmed 上前十页，没有一篇文献讲腹平片，十页之后，我没脸翻下去了。
他们在讨论快速超声和 CT 的比较，增强 CT 的必要性。
腹平片？什么鬼？
但是即便如此，我此后仍然纠结，你说做个上腹部，还是全腹？
你的纠结，患者和家属多数时候却无法理解。
很多人会认为这些检查是差不多的，你为什么要让我做更贵的？
急诊忙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解释。
我甚至有时候想像美国那样后寄账单多好，不会因为这些琐碎的事情耽误患者的诊疗。
后来我反应过来，如果这样，急诊科都不敢开门了。
然而，不容回避的事实，是医生依靠病史和查体诊断疾病的能力在退化。
我遇到几次，一线医生跟我汇报没有体征的病人，被我再复查发现明显的肌紧张、反跳痛。
那个场面其实挺尴尬的。
我只能私下拉过来，补充一下查体时的注意事项，以及哪些可能忽视掉的情况。
也许一是因为辅助检查的不断发展，使病史和查体得重要性下降了，所以医生渐渐不再像从前那样重视这些基本功。
二是由于患者保护自身权益和隐私的意识逐渐提高，而中国缺乏相应的措施取得维护患者权益与医学生学习权利之间的平衡，导致医学生阶段从真实病人身上学习疾病的机会变得越来越稀少，而这些是很难通过电脑模拟等方式完全取代的，导致医学生相应经验不足。而通过辅助检查学习疾病的方式受此影响小，使医学生通过辅助检查判断疾病的能力相应更强。
所以，当这些医学生成为医生的时候，他们会更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不相信自己手摸到的，而更相信辅助检查。
不过说全世界范围内医生物理检查（查体）水平都下降了却有些不够客观。
因为英联邦系统对查体基本功的重视和考核仍然令人印象深刻。
但这背后的深层原因，却是因为 NHS（National Health Service，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这个英国全民公费医疗保健系统，对费用的控制有着强烈地要求，它更希望通过减少辅助检查来降低成本，而且你在NHS系统里约个检查也不容易。
对于一个肿瘤患者，也许排上几个月之后的CT检查时，肿瘤都转移了。
当然我只是讲了个笑话。
尽管我真诚地建议那些嚷嚷着中国应该全民公费医疗的人去国外好好体验一下人家的公费医疗，就不要再来抢大陆的医疗资源了。
钱其实真是个好东西。
至少你不会为一千来块钱的检查费用纠结。
不过在财务自由段位级别里，看病自由在第 7 段。
我心疼地抱住还在菜场自由的自己。
性价比，仍然绕不过去的问题。
随着辅助检查的不断发展，如何权衡各项检查的价值与价格，如何尽可能地做到经济高效是仍需要探索的新问题。
如何破解「以检查养医」的现象，也需要多方面的智慧。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返「望闻问切」时代的理由。
「望闻问切」的时代一去不返，是时代的进步。
无需遗憾更不用感伤，用发展的眼光解决发展中的问题。
毕竟也许某一天，就是人工智能给我们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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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来源：临床执业医师资格考试往届真题
本期主播：白肉血肠
*文中图片均自正版图库（除作者提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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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自得麒乐
编辑：徐长卿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