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榭
天津成立“煎饼馃子行业协会”了，还要给煎饼馃子定“绿豆比例多少”等标准，并称“现状比较乱”、“加火腿的煎饼馃子并不正宗，买的都是外地人”。这不是相声，这是真的。
其实类似的新闻这十年屡见不鲜，比如“馒头国标规定重量密度比例与色泽”、“西安肉夹馍标准规定腊汁肉肥瘦须为3.5∶6.5”、“扬州炒饭标准规定大米用料来源”。
这些新闻议题的流程也是一以贯之的套路：先是给特色食品制定出特别搞笑的官方标准、接着被公众当成笑话传播、然后有关部门再出面“辟谣”，“是建议性标准不是强制性标准”“公众传播以偏概全”等等。
要我说，咱们也太没自信了。换我就挺直腰杆说：发达国家，比如美国，也有这样看着奇葩的标准，比咱还厉害。要不然，人家食品工业、餐饮业怎能那么发达？
接下来，咱们一起赏析规制经济学的集大成者——美国类似的奇葩食品标准。看看人家，振兴他们自己的食品业和餐饮业是多么用心良苦。
比如康涅狄格州就规定，腌黄瓜必须摔在地上能弹起来一英尺高才准进入市场。此搞笑标准的起源是1948年，康州食品药监局的人查抄了一批“不适于人类食用”的腌黄瓜之后，在送实验室检测的同时，食药局官员对记者披露：“检测腌黄瓜的最好方法是往一英尺高的地下摔，弹起来才算合格”。这批被抄没的腌黄瓜没能弹跳，结果被销毁，货主被罚款500美元。
当然，如果康州有关部门那时有微博的话，它们可以言之凿凿地“辟谣”：“这是造谣，夸大其词。”的确，这条“弹跳标准”只在1948年被拍脑袋执行过一次。但这条标准出处是康州食品法规的一条：PH值小于4.7的腌菜、果酱、沙拉不准被菜农自摆摊零售。有人说这其实是食品规制部门扩张权限，刻意瞎管。那都是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他们难道不知道美国东北老工业区的人体质不同，不能吃太酸吗？
再比如缅因州政府钦定的标准里，蛤蜊浓汤中不准放西红柿。1939年州众议员克里夫兰·斯利普勒一开始意图在州议院通过“禁止在蛤蜊浓汤中放西红柿”的法案。然后州长介入，在州府波特兰市举办“公开试吃竞赛”，赛场上州长、议员们亲自下场做试吃员，纷纷公开表示“本地蛤蜊浓汤最好吃，放西红柿的纽约式浓汤只算菜汁”。在如此明显的表态下，作为评判的缅因州餐馆旅馆行会非常识相地通过了“本地蛤蜊浓汤禁加西红柿”的食品行业标准。
缅因人称：“蛤蜊浓汤业现状比较乱，加西红柿的浓汤是不正宗的邪路，只有曼哈顿人才喝”
纽约人不服气，说是1930年代缅因州最有权势的政客们，向本州的餐馆旅馆行会施压，采用搞笑食品标准，好把来自纽约的竞争餐饮企业挤走。纽约人就不会规定一下：纽约餐馆的蛤蜊浓汤必须加西红柿，而且必须是产自本州布法罗地区的西红柿？
又比如威斯康辛州现今对人造黄油有种种限制：公共学校、监狱、医院等政府资金支撑的机构不准使用人造黄油；若无顾客主动要求，餐馆不准出售人造黄油；零售、批发渠道的人造黄油必须用大字包装纸、单磅分包装。
威斯康辛州的人造黄油限制是19世纪产业保护主义的遗留。为了给乳业留出市场，19世纪末美国大多数州都禁止非牛乳制成的人造黄油，不管原料是植物油还是其他动物脂肪。时移世易后，其他州都撤除了人造黄油禁令，唯有乳业大州威斯康辛继续保有禁止人造黄油的食品法规。
1967年威斯康辛不再完全禁止人造黄油，并撤销“不准将人造黄油染成黄色”的奇葩法律。但人造黄油的销售者仍被课以惩罚性税目。结果州内公民纷纷去邻近的明尼苏达州与伊利诺伊州“走私”低脂肪但口感不减的人造黄油。感恩吧，威州干部没有规定黄油里必须加花旗参就很够意思了。
当然，美国的奇葩食品标准并不仅是地方性的，全国性的也不在少数。奥巴马时期这样的标准出台得最多。
比如美国酿酒业者向来会把使用过的酒糟出售给畜牧业者做饲料，结果奥巴马时代的联邦食品药监局见缝插针，强制几乎所有啤酒酿制厂注册成“宠物食品生产商”。这样一来，本来低成本的废弃酒糟再利用，必须遵循狗食厂与饲料厂的限制，在出售酒糟前先得晒干、然后得“合规”包装、最后请FDA的检查人员前去核查审批。
酿酒业者纷纷抨击“酒糟处理标准”其实是没事找事的找茬：“地球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例家畜病例，是由食用未经处理的酒糟引起的。也没有任何一起消费者事故，是因食客吃了酒糟饲养的家畜引起的。这一标准除了养活稽查官僚与制造政府罚款收入以外，屁用没有。”
再如“奥医保”法案通过后，附加的食品热量标注规则也产生效力，结果所有披萨店都必须在所有菜单上标注出每种产品的精确卡路里含量。快餐业者叫苦不迭，因为披萨因大小、用料、特色风味不同，可以有三千多万中不同的卡路里含量组合。
要厘清自家产品的精确热量，就会让披萨店的合规成本因此火箭飙升，平均每个零售店的营业成本上涨3500-5000美元，而美国每个披萨零售店的年平均毛利也就四到五万美元上下。
依我看，奥巴马对美国广大中下层群众的健康还不够重视，还应该对披萨规定更细，比如制定“感官质量要求”，合规的披萨必须“表面无皱缩、塌陷”、“内部质构特征均一，有弹性”、“口感不粘牙，不牙碜”。
强制热量标注的规定不仅坑披萨店，街边卖三明治的小店也受害：从沙拉到小菜到三明治都得标出不同的卡路里含量
最好啊，制订标准得请披萨专家开几次会、得买书、得走访调研；新开张的店面得请主管部门的同志们来“指导视察”；得有规范性检测流程，得有专业的检测设备。
所以，对于西方国家好的地方，我们要有学习的肚量，把标准制定起来，最好是把摊煎饼馃子用左手还是右手一个慢动作也明确一下，毕竟古早味无小事。
当然，不管怎么说，美国还是有它的局限性，不服从的人居然有反抗甚至废除搞笑食品标准的余地：2010年来，康涅狄格州亲小农的议员大力推动废除“酸黄瓜禁令”，威斯康辛州的议员大力鼓吹废除“人造黄油禁令”，啤酒行会与披萨行会对FDA的抗议与民事诉讼无日无之。
袁榭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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