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当年确实和厂花处了对象,至少他本人这么认为。那天下午张春在北山公园里和厂花坐了足足一下午,两个人靠得很近,都能闻出衣服上的皂香。从那以后张春就不和车间的工友们一起吃午饭了,理由是工友总会抢他的肉,而厂花会把肉都让给他。
下岗之后,老主任不许厂花和张春来往了。一天夜里大雨,姑娘敲开了张春家的门,说走吧和我一起去南方,新闻联播里都说了,那边是改革第一线,厂子特大,冬天不冷,还能看见海和电影明星。
张春想说好,想说明儿个就上火车,到了南方就造小孩。可是这老房子咋办?去了南方也下岗了咋办?自己领着人家闺女就这么跑了,人家不得骂自己耍流氓?
“要不你先进屋,我给你弄碗打卤面?”
姑娘愣了,泉水顺着眼角一下子泻了出来,然后转身就走,从此再也没让张春见着过。
张春现在还记得凝视着自己带着热情和渴求的那双眼睛,雨水拨弄下一缕发丝,在少女清泉似得眸子前微微波动,像公园池塘里随风摆弄的荷花杆,弄碎了月亮。
所以当张春扑在果儿身上,凝视着果儿紧蹙的眉毛和泛着波光的眼仁,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十几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不可遏制地爱上了果儿,他想用自己肥沃的身子将果儿深深掩埋,再不许任何人再见到。知道果儿开始歇斯底里地哀嚎。
那次之后,果儿再没来过张春的屋子。
张春趁学校空荡的时候会做一碗红烧肉端到宿舍门口,可是果儿将门锁起来。不能敲,一敲果儿便会开始叫嚷。
庆幸的是,果儿没将那档子事说出去,张春仍然能维持学校里正常的生活。只是他不再和那些女教师有来往了,他整日胡须满布,睡眼稀松,学校的活计也做得越来越不利落,消耗越来越多的工资在劣质的烟酒上。
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欺负他,可能即使是孩子的眼里,这滩萎靡的行尸走肉也不会带来任何威胁。
张春的脑袋并没有因为身体的迟钝而变得颓败,他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天猥亵果儿的所有画面,只是不再带有半点兴奋。果儿畏惧、慌乱而痛恨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又一次失去了爱人。
直到一个月之后,他再次听见了果儿撕心裂肺的嚎叫。
“我不喜欢!”
只一声,学校便又沉默在寂静的仲夏夜里。可张春听见了,他回忆了太多次这个声音,绝不会错。
女厕所里。
李大勇正压在果儿身上,将对待已婚女人的韵律和力道,一次次宣泄在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身上。
女孩想要继续哀嚎,疼痛却已经完全超过了她的承受限度,剧烈地抽搐中,连一句告饶和有效的挣扎都完成不了。时间堪堪过去了几分钟,但于果儿来说,这已经超过了她这个年龄所能理解的漫长。
血液的腥甜涌出来,又马上被常年积聚在厕所的腐败气味稀释,变成了奇异的绝望气息,逐渐将果儿的意识一点点从身体里撕扯出去。
嘭的一声大响,厕所的木门直接扇在了墙上。李大勇被吓得向后猛撤,跌出隔间。看见是张春后,他愣了一下,忽然满脸凶狠。
“你他妈有病啊!”
张春仍然站在门口,嘴唇惨白地抖着,“里……里面是谁?”
李大勇提起裤子,从怀里把烟掏了出来,“你管着么?”
“到底他妈谁!”
李大勇把烟点着,吸饱了一口,迷醉地吹在半空。脸上的怒色消融了,变成了回味绵长的笑容。
“来自己瞅。”
张春喘了好一会,这才蹒跚着走进去。他尝试着去思索如何镇定面对接下来的画面,脑子里却始终浑浊不堪,在几步之后,又彻底变成了空白。
“果……果儿……”
“跟谁都别说,”李大勇拍上张春的肩膀,“下回有你份。”
张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他看见果儿斜躺在逼仄肮脏的隔间里,手指仍然怪异地扭曲着。脸上有被抽打过的痕迹,眼睛虚弱地微张,看向自己。
李大勇在身后嘿嘿乐了,凑到张春身边,“好看不?”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今儿正好碰见了,这事儿碰见谁算谁……”
“畜生!”,张春一直低着头,李大勇看不见他的那双眼睛,圆睁着布满血丝,死死钉在地上。
“嘶……给你脸了是不……”
李大勇刚想抡起拳头,忽然被疯狂地扑在地上,头发被攥紧了向地上砸去。
“畜生!畜生!畜生!”
李大勇的脑袋在地上不断地撞出钝响,懵了一阵,马上又被剧痛弄得清醒起来。他显然更加健硕,双手抵住张春的下巴便往瓷砖的角上磕去,趁着张春双手一松,嚎叫着转身便爬起来向门边跑去。
“疯了!疯啦!”
张春全然不顾额角的剧痛,眼睛成了猩红色,他一步飞窜了上去,双手都擒住了李大勇的后脑,顺势向下摔。李大勇的脚向后一滑,整个身子横了过来,一根木槌似得直挺挺砸在门边的暖气片上。
闷响声从骸骨里迸出来,鲜血像是从巨大的碎鸡蛋里涌出来的蛋液,黏了半堵墙。
张春全然看不见墙上的血花,他眼里只有玷污了心爱姑娘的恶鬼。他不断臆想着李大勇在果儿身上凶猛的攻势和尖锐的狞笑,绝望恶狠狠地冲上来,像是要炸开自己的脑袋。张春猛骑在微微抽搐着的李大勇身上,哀嚎着用双手扣死了李大勇的脖子。
许久许久,直到时间都在这个隐晦腥腐的场所里,凝固了。
“大勇……李大勇!”
张春猛然向后弹开身子,看着保持着丑陋逃命姿态的尸首,又回头看了眼果儿露出隔间的染血的鞋子。蝉声在他脑子里鼎沸起来,缓缓化成了刺耳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