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8日，除夕，天刚蒙蒙亮，李鑫从位于山西省运城市盐湖区某小区的“新家”出发，驱车前往同属运城市下辖的永济市某农村的“老家”。
“爸，我来看您了。”半蹲在坟前的李鑫说完这句话后，双膝跪地，“爸，今年我买房了，我把妈也接过来了。”“爸，今年过年你要是回来看我的话，就记一下我新家的地址。”“爸，过年了，给您带了瓶酒......”
自2014年年中那场“变故”之后，每年除夕的这一天，身在农村老家的李鑫都会一早跑到这里跟父亲聊会儿天，他说：“一年到头，我就想让我爸知道，他儿子这一年都干了点啥，告诉他他的家人也都好好的，让他放心。”
李鑫新家里的第一顿年夜饭
历经多年打拼之后，2024年，34岁的李鑫买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套新房。除夕，李鑫一家第一次团聚在他的“新家”过年：一间120平方米左右的三室一厅，一起包饺子，一起做饭，一起有说有笑。深夜的电视里，伴随着零点钟声响起，祖孙三代人共同迎接着农历新年的到来。以下是李鑫的自述：
谈父亲，“像个得胜的将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偶然间听到母亲说父亲身体不太好，需要定期服药，至于具体得了什么病，可能怕我们儿女担心，一直也没明说。现在再回想起来，应该是在我上小学期间父亲就得了病，但过往那些年，靠着长期服药，定期检查，一直也没发现父亲有病情加重的情况。直到2014年的年初，父亲明显不太对劲了，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在一次搬东西的时候，父亲毫无征兆地摔倒了。接下来就是住院，一查就是最坏的结果……
印象中，父亲几乎不提自己的过往，可能农村的父子关系大多这样吧，一个不好意思问，一个也没想着说。作为儿子，在我对父亲有限的了解中，只知道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也没怎么上过学，长大后参军去了部队，复员后不久经人介绍跟我母亲成了家。
除夕，李鑫赶回农村老家贴春联
在我母亲眼中，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个“暴脾气”，眼里容不得沙子。这可以通过我母亲讲的一件事充分予以佐证。据我母亲讲，父亲复员后被分到我们当地的一个地质队，有一年家里农忙，父亲向领导口头请假后回村收麦，当时领导也口头同意了。可谁知道等到父亲收假回去的时候，领导却在单位大会上公开批评父亲，说他不遵守单位规章制度，私自回家。这可把父亲惹毛了，会后直接冲到领导办公室质问对方，在我母亲的描述中，可能双方都因为年轻，三言两语之后，冲突随即发生，父亲则因此事背上了“处分”。
后来父亲就自己“下海了”，到处跑业务，天南海北几乎跑遍了半个中国。这是我从父亲留下的一些照片中看出的一点痕迹。在当时的老照片上面，几乎都会留下“此照片摄于某年某地”的文字说明。我清楚记得，照片上的父亲，西装革履，昂首挺胸，那种神情像个得胜的将军。
2014年年中，因为病情发展的缘故，我们提前为父亲过了他64岁的生日，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生日。病床前，我们几个子女齐刷刷跪在父亲床前，喊“爸，生日快乐”，那一刻，父亲艰难地扭过头看向我们，拼尽全力地发出了一声“好”。
爸，儿子想你了。
忆往昔，为生活四处打拼
离开学校后，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和父母在街头“打烧饼”。从和面、拌馅一点点学起，逐渐独立操作。当时5角钱一个的烧饼，生意好时一天能卖到五六百元，这意味着我们一天要“打”出1000多个烧饼，往往一天站下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后来又和父母一起开过早餐店，风里来雨里去，日子虽然辛苦，但一家人其乐融融，父母身体健康，这就比啥都强。2011年，在父母的操办下，我结了婚。
婚后，我们夫妻俩先后去过安徽、河北等地开饭店，卖刀削面。各地开饭店那几年，由于经验不足，基本属于赔多赚少，也逐渐发现自己不是开饭店的那块料。后经人介绍，我们俩去了北京的一家老乡饭店打工，她在前厅当服务员，我在后厨做配菜师傅，俩人一个月能收入1万多元。
李鑫和爱人在新家厨房里忙碌
再后来，老乡的饭店不景气，我们只能离开。回到老家，还是想着得干点啥。当时从网上看到做运动鞋的生意应该还可以，就自己去了一趟福建，多方了解以后进了一批鞋子，在老家镇上开了一家鞋店。
开鞋店，为了省钱，房子都是自己一点一点简单装修的。开业那天，想着把这些时髦的运动鞋带回镇上肯定能一炮打响，可结果就是除了亲戚、朋友为照顾我生意买走几双外，几乎就没有做成一单生意……
还和同学贷款合伙承包过“农家乐”，就是那种既可以钓鱼，也可以吃饭休息的地方，我负责整个饭店的日常经营，生意真的还不错，但谁承想，因为一个漏电的电褥子而引发的一场大火，让一切努力化为泡影。
之后跟着老乡学习房屋防水技术，再然后就几个人一起承包一些楼顶防水的小工程，天天趴在楼顶上，风吹日晒特别辛苦，但好在收入还不错。最近这两年，自己一边继续干着楼顶防水，一边跟着同村“发小”合伙做点小的工程项目，日子日渐好转。
购新房，幸福在此刻具象化
多年以来，买房一直是我的梦想。12年前女儿出生，考虑到以后上学所需，那时我就认定要在城里买一套房子。10年前父亲去世，我又一次觉得要尽早实现这个梦想，好让母亲有生之年能住进她儿子的新房。
世事往往事与愿违。这10多年来，我一个农村孩子，一路走来，一路“试错”，空有一身失败的经验教训，而梦想仍只是梦想。这让我一度怀疑，曾经何其笃定的买房梦想，也许真就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可是，我最终实现了。2024年年初，靠着手中的积蓄和各种东拼西凑之后，我买下了现在这套房子。我清楚记得，当我拿到“大红本”的那天，我为此兴奋得一夜无眠，好几次捧起来放下，捧起来又放下……那一晚，我郑重地告诉自己，李鑫，从今天起，“大红本”上的那个地址，就是你和家人新身份证的地址了。
李鑫新家厨房一角
那晚之后，我着手装修房屋。新房只是个毛坯房，我搬床垫子就住了进去。我有做房屋防水的手艺，所以第一步就是把家中所有需做防水处理的地方全部重新处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干了好几年房屋防水了，以前都是给别人家做，第一次给自己家做的那种感觉，就俩字，幸福。
正式入场装修之前，我发现新家的窗户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但家里人觉得其实不用更换，还能省下一笔钱。我想了又想，觉得一旦装修完毕之后再想更换就是另一个巨大的工程，于是一咬牙一跺脚，拍板，换。就这样，钱是多花了一笔，但看着眼前理想中的窗户，俩字，满足。
室内电路走线、铺地板、安装一体式家具、购买沙发、餐桌、各种电器等，都是我一手跟进操作。2024年年中，一切收拾妥当。那一天，我带着母亲、媳妇和女儿第一次集体踏进新房，看着一家人脸上藏不住的开心，那一刻，除了幸福，我想象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李鑫女儿在新家墙上手绘的新年祝福
9月，伴随着新房的正式装修完毕，我又把女儿户口迁来。新学期伊始，女儿顺利就读于新家附近一所市重点初中。这一年，年终期末考试，女儿也很争气，班里排名前十，年级排名也比较靠前，我很满意，全家人也很满意，一切都是想象中的模样。
新年如期而至，希望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应受访者要求，李鑫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