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欢迎大家参加我的葬礼。”
老周穿着得体的衣服,向着参加葬礼的各位宾客鞠躬。
看着儿女们招呼着宾客,吃席群众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老周嫌吵,溜达回房间,他看到自己最小的孙女在房间炕上坐着哭泣。
那是他平日里最疼的孩子,看她抽泣老周心里也难过,死的时候心里头都没这么苦涩。
“琦琦,别哭了,快去吃席吧。”老周不会安慰人。
见孩子没有动作,老周又来到隔壁屋,他看到老伴儿侧躺在炕上,只给了自己一个背影,可小老太太的身体分明在颤抖。
“老杨呀,孩子还小,哭就算了,你这么大人了怎么也哭呀。生老病死这不是正常的吗,我都已经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够够的了。”老周还想让老伴儿去哄哄孩子,可看她这样自己也憋着眼泪。
老杨躺着没有回头,老周就看着不再言语。马上就到下葬的时间了。
“诶!想着把我那个痒痒挠给我带上!”
老周留下一句话,就被一股吸力吸回了棺材。
二、
烈阳悬空,热浪压倒麦田,五月的麦子还是绿色,成片成片的,好似那绿色的海洋,风一吹,泛起波光,星星点点。
老家的地不多,人想要土葬只能葬在麦田中,远远看去,那望不着边际的绿色中能看到几个坟包。
“嘿,这地方不错,葬在这也算是落叶归根了。”老周一路坐在棺材沿儿上,翘着二郎腿。
坑早早挖好了,棺材用吊车吊到坑里,接下来由亲人们向棺材里放陪葬物品。
“慢慢儿放昂,别砸着我老头子。”老周看了看自己的尸体,静静躺在棺材里,盖着白布。
五谷、四罐子、红筷子、三星钱……
亲人们无不声泪俱下,用各种陪葬品压住白布。
“盖棺吧。”
老周能听出大儿子的声音因为这几日的操劳已经哑了。
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不舍地又看了一眼亲人、麦田,还有那广袤天地。
再看一看,他咽气前努力睁大浑浊的眼睛却没看清的一切。
棺盖缓缓推上,他也在即将合拢时钻了进去。
“不对!我的痒痒挠呢?”
光线彻底消失,老周睁大眼睛却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三、
头七烧完纸后的一次家庭聚餐,外孙女又哭了,大人们忙问她原因。
“我想爷爷了。”
她指了指桌子上的焦溜丸子,上学时候大人们工作都忙,是老周每天给她变着花样做饭吃,焦溜丸子、蚂蚁上树、椒盐鸭架还有那百吃不厌的甜口西红柿炒鸡蛋。
五月的天黑得晚,自建房就挨着无边麦田,残阳不知在何处与麦田相拥,又不知在何时被麦田抱进怀里,她沉沉睡去。
“琦琦,快跟你奶奶说说,把我那痒痒挠烧给我。”
“爷爷,爷爷你不要走……”
“奶奶,昨天爷爷给我托梦了,他想要痒痒挠。”梦大部分记不清楚,只记得爷爷想要什么。
“好好,琦琦别哭,咱们下次烧给他。”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琦琦,又看了看炕上放着的那个有些发黑的木质痒痒挠,老杨也叹了口气,常常睹物思人。
四、
来年四月,清明时节,麦子还没绿得那么深。
“爷爷,我们给您烧了好多痒痒挠。”琦琦跪在坟前磕头,她剪纸剪了各种形状的痒痒挠。
“儿子,放心吧,我在这边一切都好,除了……”老周欲言又止。
“爹,您说,怎么了?”听到除了,儿子紧张兮兮的。
“诶呀,上次烧的那些痒痒挠不太好用呀。”
“……”
“跟你娘说说,我要那个木头的。”
听了儿子的话后,老杨联系自己的弟弟——村里的老木匠,按照老周的那个,加急打了好几把大小不一的木质痒痒挠。只为了一个月后,老周的祭日。
麦田还是那个样子,一望无际,郁郁葱葱,仿佛去年没有收过,远处好像添了座新坟,也许是隔壁村的。
老杨还是眼泪不断,眼瞅着瘦了不少。亲人们的脸上泪水少了,略显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