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尼泊尔的首都和最大的城市加德满都的广场上,除了落满了焦黄的树叶和鸽子之外,最撼动人心的莫过于博达哈佛塔
(Boudhanath Stupa)
的佛陀之眼。
那是一种洞穿世界的目光,四双般若眼看向四方,象征没有背面之意,每一方向皆是正面,代表遍在的觉知。这是一种无畏,也意味着生命中的每一状况均有可为。
而在我们身处的这片土地上,过去四十年的物质主义风潮伴生的却是大面积焦虑,人们开始对各种东西充满了怀疑,于是,各种思潮开始出现,而这意味着一种集体迷失,一种沉沦,以及
Crash
。
大前研一用一本书《低欲望社会》,刻画了日本
1990s
泡沫破裂之后的低欲望社会的宏大图景。事实上,低欲望社会,驱动因素众多,根本而言,还是得回到人本身,这一代人成长于整个系统的成长期,并在经验了整个系统的繁荣以及繁荣的幻灭中,走向自己人生的中年和老年,他们曾经的物质主义梦想碎裂的同时无法构筑新的梦想,于是活力消沉,走向低欲望。
低欲望的应对策略不是重燃欲望,而是顺其自然地断舍离。下一代人会有所改变,所有的周期背后皆是人的周期。
当我们了悟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用一种淡然和笃定的态度,面对人生,面对整个系统的起伏和个体生命的起伏。在整个系统回落的过程之中,我们依然可以发挥各种爱好,各种专注,各种天赋,以一种感激和欣赏的态度度过生命里的每一个瞬间。
如此,我们的心就会是一颗非常开放的心。这颗心愿意探索现象的世界,它是开放的,和他人相连通的。这颗心包含着强大的力量和自信,它被称为——无畏。
有朋友问,如何才能让内心强大起来?
心本身就是无畏无惧的,让你脆弱的是——你想多了。
这样无尽的“想多了”,会让你限于无限分别念的泥潭之中,得与失,苦与乐,成就与溃败,激赏与嘲弄,等等等等。
你或许可以回忆一下你的初心,当你是个孩子时,有人说你胖,你不会在意,为什么,因为你不知道胖意味着什么。这种不在意,持续地不在意,这种不二的精神,会让你内心强大起来。
我们应当归复这种清净,这就是生命的彼岸。
问题的重点在于,不二,非常难以下咽,为什么?
因为,不二意味着抛弃了一切二元分别,在你眼中,誉毁、得失、乐苦、名贱,它们是同一回事,也因此,你不会受到乐观或悲观所束缚,你有一种不在乎的姿态面对生命里的起起伏伏。
你会发现这非常违背逻辑,并且难以咀嚼。然而,藏传佛教近代最伟大的禅师之一纽舒龙德的老师贝珠仁波切曾言,逻辑的心似乎有趣,却是迷惑的种子。若是真的了悟,概念逻辑分析论证等等,极为有限。
事实上,如果没有散乱,也就没有专注;如果没有混乱,也就没有智慧;如果没有喧哗,也就没有寂静;如果没有轮回,也就没有涅槃。这就是不二的不可思议之处。
也因此,你需要跳跃一下,从二元分别念的丛林中跳跃一下,然后,你会发现这些分别念的幽默之处,它们只是一种内心的投射,一个个念头罢了。
这时,你就会像一头狮子,非常无畏,你不再被赞誉所收买,不再被批评所打击,不再会有不必要的期待与恐惧,汗水和血液,以及情绪性的反应,你拥有无比的力量和极度的自由。
村上春树在《舞舞舞》中写到,
我的人生是我的,你的人生是你的,只要你清楚自己在寻求什么,那就尽管按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别人怎么说与你无关。
他的意思是说,你的人生取决于自己,你应当对此生负起完全的责任,而不要因为别人的评价、期待和幻想,浪费了自己。而当你以这样的态度重新启程之后,你就会发现你自身之中本具的柔和、谦逊、清明、自在和无畏,你就会发展出真正的自信。
真正的自信,与懦弱、骄慢之类的神经过敏极为不同。真正的自信,意指如实地看清自己,了知自己,晓得自己有敞开的能力、柔和的能力、无畏的能力。我们的确有能力放弃粗野、神经过敏的自我性质,走出迷恋和成见,跃入欢喜地。
于此,你会发现,我们对于这个世界并无根本的埋怨,而世事也因此皆可原谅。
我们往往会耿耿于怀一些人、一些事。可是,若是我们拥有既宏大又细微的视野,对于因果轮回有着透彻的理解和体会,我们便能明白,一旦业力击中某些人、某些事,那么再怎么努力皆是徒劳,任何的逻辑都是脆弱不堪。
在这个时候,就有一种温柔之感在心里升起,只是我们习惯性地将之掩盖,我们不让自己温柔,我们暗示自己要做一个坚强的人。事实上,这样的坚强只是刚强和脆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