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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当时是寻常——清明节忆祖父

金融读书会  · 公众号  · 金融  · 2017-04-05 07:05

正文

编者语:

人事代谢,往来古今,可能一代一代人的实物都会在时光的长河中慢慢湮灭,最后往往只剩下留在后辈心中的一些难以忘怀的场景与片段。而每至清明,这份追思便多了一层,每每回想,心中生疼。


文/维港问津


2017年4月4日,清明节

 

我写过不少文章,也出版过不少的著作,但是,给祖父写一些怀念的文字,这应当还是第一次。祖父是1980年过世的,到今年已经37年了。提起笔来,自己多年来心中常常回想的图景涌向笔端,在清明时节,一起感受久远的血脉传承中,祖父留给我记忆中的蛛丝马迹。

 

孔子说,“祭,如在”。他是说,祭念先人,要象他们真的就在身旁一样。祖父去世时,我还在上小学,在一场人声鼎沸的葬礼之后,我当时还没有完全接受祖父已经去世的现实,或者说,年幼的我,还没有完全理解死亡对于生命就此终结的含义。祖父的坟,就埋在我上学要经过的路上不远处,我清晰地记得,那段时间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我常常远远地看那座坟,从新坟变成长满青草的旧坟,坟前的花圈慢慢被风雨吹散,而坟头的小树,也慢慢长大到很远就可以见到。在我心中,祖父似乎一直也没有走远,他就在我上学的那条小路不远处,那是一种“心知非远别”的挂念。这样的心态我一直保持了很多年,直到我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并且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程之后,当时也并不是清明节,正好是一个假期回老家转转,我们一起回到祖父的坟前,我忽然间忍不住泪如雨下,那一刻我才切切实实地在心中确认,祖父他确确实实是已经走了很多年了,当时他活着时的种种流逝的时光,从他过世那一刻起,就从他在我生活中原来密不可分的亲昵,一下子阴阳两隔,嘎然而止,只留下一些片段的碎片记忆,这就是我当时在祖父的坟头领会的死亡的意义。

 

我老家在鄂东地区,地理位置算是大别山区与江汉平原之间的过渡地带,离武汉也很近,现在在行政区划上也已经属于武汉了。这样一个区域,与中国大多数以农业为主要产业的地区一样,有着典型的农耕文化的淳朴,但是也还不至于过于封闭。

 

关于祖父的记忆,有的是我自己一直记得的,有的则是家人的转述。小孩子的记忆有时候很奇怪的,成年人可能觉得很重要的,小孩子偏偏觉得无关紧要记不住;小孩子记得住的,往往是一些枝枝节节的细节与小事。

 

现在想起祖父,首先记得的一个画面,是祖父教我学骑自行车,那是他在林场,也就是为当地专门培育树苗的地方。林场旁边的道路也并不宽,道路两旁是密密的树林,路上人不多,我在前面摇摇晃晃地学着骑,他在后面扶着车后座。那个时候他刚刚动过一个大手术,教一会就气喘吁吁了。与林场有关的另外一个记忆,是有一次在林场吃黄鳝吃得太多,老家话叫做“吃伤了”,导致我随后有很多年一直不吃黄鳝,因为那一次实在被祖父安排吃得太多,林场不远处是一条大河,可能他们是从河中捞到的黄鳝,放在林场院子中的瓦缸中,一排排的瓦缸装着慢慢的黄鳝。二弟的孩子回老家,路过林场时,也会远远指着丛林中的几座建筑说,太爷爷曾经在那里工作过。

 

老家有一个习俗,是元宵节小孩子要玩花灯。每当春节过后,祖父就会采集各种要做花灯的材料,例如竹子、彩纸等等,准备给我扎花灯。这是一项琐碎的工作,每年给我扎的花灯印象中都是飞机。现在每年乘坐这么多飞机,是不是幼儿时玩的花灯都是飞机花灯也未可知。元宵节的晚上,小孩子们拿着自己的花灯在夜晚跑来跑去,我则自豪地举着祖父自己动手制作的飞机花灯。祖父给我扎的花灯每年有些小的变化,但是基本都是扎成飞机的形状,用一根竹棍举起来,里面点上蜡烛,在夜晚玩起来很是神气。小时候为数不多的一些小玩具,都是祖父给我动手制作的,例如木制的陀螺,以及小孩子推着跑的铁圈等。他会做老家特有的一种面食,叫做油面,印象中比通常的面条更细,面条上要过一层油,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了。

 

如同许多小朋友一样,成年以后常常会记得自己小时候挨打,我也清楚地记得一次。当时是与小伙伴一起去一个名叫张店的乡间集市玩,其他小伙伴黄昏时就回去了,当时集市上要到晚上才放一部我很喜欢看的电影,于是我就自己壮着胆子留下来看电影。等到看完电影走回家,已经是晚上很晚了。一进家门,祖父就把我按在地上揍了一顿。事后才知道,因为他们看到其他小孩子都回家了,我还一直没有回,担心我走丢了,他们十分焦急,还准备出去找的。等到自己为人父之后,也经常遇到这样需要训斥甚至揍一顿小孩子的时候,可能训斥的时候气得不行,训斥完小孩子,自己事后又后悔不已。

 

关于学习方面的记忆很零散。因为当时学习成绩还不错,有不少印象是别人向他称赞我学习好的时候,他客气和谦虚的言辞下掩盖着的喜悦和自豪,也有偶尔考得不好而要求我写检查的。现在看来,他是在用当时他认为最尽心尽力的方式,在要求我们的学业。记得一次参加竞赛,获得了奖励,除了奖状之外,还奖励了一只钢笔。到家之后,祖父已是快到弥留之际。在客厅里悄悄告知了家里人,他们说,你自己去把获奖的消息告诉一下祖父。我不愿意,说怕被祖父批评说骄傲和为一点小成绩就炫耀(老家的方言称为“冲”,为一点小成绩而炫耀之意),这是他自我上学以后批评我用得最多的词汇。姑姑(老家方言称为“二爷”)在旁边说:不会的不会的,你去告诉他,他会高兴的,这个时候了,他不会批评你的。当时还小,真的还不太清楚“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现在,做什么事情,不要取得一点小成绩就“冲”,那样显得格局太小,这个价值观,已经深刻地在我的心中留下烙印。

 

祖母告诉我说,祖父每天回家,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小弄口(老家方言称小弄为“弄子”),他就会高声喊我的小名,我听到之后就会跑出去迎接他,然后抱着我走回家。这是一幅画面感很强的图景,我自己确实记不清了。我印象深的是,祖父经常带我去看电影、戏曲等,因为人多,为了让我看得清晰,他会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他本来身材就算比较高的,我这样骑上去,就可以远远的看得很清楚。多年以后,有一年,我带我的孩子去香港的迪斯尼游玩,迪斯尼晚上的花车大巡游要开始了,因为人多,小朋友说看不清楚,我下意识地就让小朋友骑到我的脖子上看,等到放下小朋友时,脖子和肩膀酸疼酸疼的,忽然想起小时候祖父就这样让我骑着,身体瘦弱的他好像也从来没有说过脖子和肩膀疼不疼的话,有印象的是,祖母转告说,祖父一直遗憾的是,当时我的两个弟弟还小,祖父可能再也不能这样带着他们去看电影了。

 

有经验的教育家会说,好孩子是夸出来的,这是因为,发自内心的称赞,会让小孩子知道有一个人真诚地为你自豪,这会激发小朋友的信心与努力。祖父当面夸奖我的时候并不多,我记得住的更少,有一件事情是姑姑转告我的,我自己却可能因为当时太小而一点印象都没有。说的是一年夏天,我被人闹着好玩,丢到刚从地下抽出的井水中,因为水太凉,我生了一场重病,症状之一就是浑身发烧。祖父带我到医院看病,他先去排队挂号,一转眼找不到我了,十分惊慌,再一找,发现我自己做到一块比较凉快的水泥墙边靠着,算是给发烧中的自己降降温。这个无足轻重的细节,祖父却经常用来向家里人称赞,说这个孩子确实机灵。现在看来,之所以这样一件小事被祖父用来向家里人称赞我,我的理解,一是我当时太小,确实也没有什么值得用来称赞的事情;二是祖父确实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我,所以虽然当面批评我的多,但是对于我有意无意做的各种事情,绝大部分持赞赏的态度。

 

祖父生病时,经常吃橘子罐头,说是可以让病情舒缓一点。一天碰巧家中的橘子罐头吃完了,家里人让我赶快到商店去买,路上还要走一段路,等我匆匆忙忙买上橘子罐头回到家中时,我看到家中已经站满了人,他们告诉我,就在我去买橘子罐头的时候,祖父刚刚去世了。现在,每当我想起这一段往事,就常常在想,这也许就是一种冥冥中的暗喻,连孙子给他买的这个橘子罐头都没有吃上,说明祖父是享不到我的什么福了。然后就是人头涌动的葬礼,我被特意安排骑棺,这据说是流传乡间的古老习俗,代表着逝者对生者最后也是最深沉的期待与祝福。

 

现在,祖父住过的老屋也早已经拆掉了,人事代谢,往来古今,可能一代一代人的实物都会在时光的长河中慢慢湮灭,最后往往只剩下留在后辈心中的一些难以忘怀的场景与片段。而我,现在每每回想这些片段,就不仅心中隐隐生疼,只道当时是寻常,当时,祖父还活着的那个当时,那么寻常的一些话,一些动作,一些图景,就这样穿越时空,不经意地刻在脑海中,一直到今天。人到中年的我,在南国的这个城市的清明节,在屏幕前第一次为祖父写这一段文字,边写,边不知不觉地泪下。祖父终于成为厚厚的家谱上一个不动声色的名字,一段四平八稳的生平介绍,但是,对于我,以及我的家人来说,那一段文字中,凝聚着我们血脉相连的深深记忆和怀念。

 

谨以此文,祭念祖父,并与家里人分享我对祖父的许多记忆。(完)


本篇编辑:王昌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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