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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彗星(编剧) 编辑|朴芳
又一部印度电影成功霸占朋友圈,但这次并不是一部我们刻板印象中的“做什么都不如跳舞”的印度神片,而是一部体育题材的励志电影,运动界的冷门项目——摔跤,成功在奥运会之外引起体育大国观众的注意。
大家即刻分为两个阵营,一个阵营高喊,我们永远也拍不出这样好看的励志电影,原因和我们拍不出好莱坞大片或者之前韩国《釜山行》一样。另一个则不屑,我们可以的,我们有钱,于是把版权买过来,我们孵化,我们IP化开发,但是体育题材没市场啊,谁看摔跤啊,“于是大家一致认为把剧本改成《恋爱吧,孩子》更有可操作性,而且90后、互联网也买单!”
当最看不清原因的时候,原因往往是最显而易见的。
是的,看这部影片,无论是演员,还是仪式化的场景,最大的感受就是真实可信,所以观众相信了故事,就被故事打动而落泪了。
作为一名编剧和新人导演,个人仅从剧作角度以及导演思维两方面分析一下《摔跤吧!爸爸》这部161分钟的长片,而且还是看似无聊的体育传记片,是如何让我看的津津有味,不知疲倦,而且还泪水横流。
肯·丹西格曾论述过,观众走进电影院想要的是什么?逐次,他提出五个层级,首先是影片要让观众看到“一个好的故事”,从导演角度来看,这意味着叙事清晰。再就是“类型清晰准确”,“充满仪式感的风格化”,“充沛的情感历程”,以及“让观众充满惊讶的情节峰回路转”。
《摔跤吧!爸爸》满足以上的需求,而这几个标准的满足,建立在一个流畅的叙事节奏之上,这个叙事节奏仅仅只使用了一个套路:冲突。分别表现在人和人的冲突,人和环境的冲突,以及人和自己的冲突。
全片几乎每五分钟制造一个冲突,有大有小,它们让观众始终不愿意离开这个故事。
类型:剧情/传记
题材:体育
主题:自由
时长:161分钟
第3分43秒,(男主和一个比他高大年轻的男人,配合着画外音,也即电视里俄罗斯和英国摔跤手的对抗赛,在办公区就地开始肉搏。几回合之后,男主胜出,高个男人是这个地区的冠军,而男主则是全国冠军,观众带着一丝快感继续故事,小冲突结束。)
第9分钟,(男主虽然是冠军选手,但是为了吃饭,不得不蜗居找份工作,照顾家庭。这是全世界都能认同的刺痛,但是他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寄希望于下一代。)
第14分钟,(男主只是想要个男孩,但是命运捉弄,即便有全村人的无私帮助,献计献策,他依然只能接受女儿的一个接一个的降生。)
第19分钟,(男主想让擅长打架的两个女儿成为他梦想的继承者,训练他们成为女摔跤手,但是妻子不同意,她的理由是不能把自己的梦想强加给孩子身上,这个冲突也是全世界都能认同的。)
第24分钟,(男主开始训练两个女儿,女儿完全不懂父亲为什么这么对她们,陷入“我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还小,还不懂”的成长命题,我们似乎在长大的过程中都有和父亲或者母亲发生过类似的冲突,并且可能伴随终生。)
第29分钟,(男主看着劳累不堪的两个女儿,默默的给她们俩揉揉脚,这时他的身份从严格的教练,转化成慈祥的父亲,这一身份的内在冲突,让观众感同身受,鼻子一酸。)
第30分钟,(两个女儿身体太虚弱,需要蛋白,男主要给她们吃鸡肉,但是妻子不同意,不能在她的厨房做鸡肉,这个冲突源自于印度的种姓制度,印度教的观念里就是不能吃肉,认为肉是不洁的,吃肉会污染身体,会受到神的厌恶,吃肉就是下等人。印度种姓制度四个等级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实际上就是一个比较洁与不洁的分类。越是高种姓越是素食主义者。)
第35分钟,(留着长头发的确影响训练,严格的教练让她们剪头发,所有人都不赞同这种做法,女儿哭着求饶,什么都可以答应,不要让自己剪短头发,不再像个姑娘,但是不行,长头发和训练冲突,必须剪掉。)
第41分钟,(两个女儿开始反抗暴君,她们用小伎俩在男主的眼皮子下不断偷懒成功,直到她们去参加婚礼,终于获得了一个放松跳舞的机会,但是父亲赶来,怒发冲冠,恶狠狠的看着不争气的女儿,一巴掌扇在了旁边无辜的侄子脸上,这场冲突到达激化,父亲负气离开,两个女儿在毫无生命乐趣的新娘子的倾诉中明白了父亲的用心,以及自己未来的命运。)
第48分钟,(父亲带着逐渐成长的女儿来到镇上的摔跤场参加正式的摔跤比赛,但是主办方以“丢脸”为由,不仅拒绝了他们,还嘲讽了这一家子。)
第58分钟,(在获得各种业余比赛的胜利之后,父亲决定让女儿请假休学,全身心为全国比赛做准备,但是学校校长拒绝了他这一请求。)
第58分钟,(父亲为了给女儿买一个专业的摔跤垫,向体育委员会请求资金支持,但是被腐败的官员猥琐的拒绝,这个官员让我很容易想到《人民的名义》中的光明区区长孙连城,为官不作为,腐败侵蚀了整个国家体制。)
第 71分钟,(女儿成为了全国冠军,接下来她要进入体育学院进行专业的训练,为国际大赛做准备,父亲不放心,体制内的教练也许会浪费了自己女儿的天赋,他这一担心被印证,体育学院的教练公开反对他对女儿训练的干涉。)
第 76分钟,(来到体育学院的女儿,离开了父亲的管束,更加的自由,就像离开父亲去上大学的我们一样,管不住自己的惰性和欲望,父亲的那一套不能用了,跟不上自由科学的训练方法了,这是严格父亲和翅膀硬了的孩子之间的必然冲突,这一冲突预示着暴风雨的到来。)
第82分钟,(从体育学院回来的女儿,成熟了很多,她像是个军校回来的青年少帅,精力充沛,在父亲这个老将军面前充满自信,并把她新学来的一套理论傲娇的展示出来,引起了经验丰富的老将军的不满,两人在童年的训练场开始了一场痛心的摔跤,曾经打败高大男人的男主,被自己的女儿摔倒在地上,父女冲突白热化。)
第92分钟,(妹妹在父亲的指导下也成为全国冠军,她也来到了体育学院接受正规训练,在这里她看到变得对摔跤失去“严肃态度”的姐姐,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两人言语上吵了起来,这个冲突是父女冲突的延续,本质上是对于一件事情是否认真的冲突。)
第96分钟,(不听父亲和妹妹劝告的姐姐在国际大赛中彻底的失败了,这是自以为是的少将所有理论和信念的崩塌,她意识到自己的长大太幼稚,她对父亲的伤害,回过头来才明白那是父亲对她的爱,一句“对不起,爸爸”,让观众感同身受,热泪盈眶。)
第100分钟,(回归父亲知道的女儿火力全开,全身心准备接下来的国际比赛,但是教练却让她选择退而求其次,选择51公斤级别的比赛,父亲得知后非常气愤,他知道这个无良的教练要毁了自己的女儿,甚至是他的金牌梦想。)
第103分钟,(无良的教练告发,官员要开除两个女儿,这就意味着父亲的梦想彻底破灭,之前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父亲赶来,恳请官员给两个女儿一次为果争光的机会,官员同意了,但条件是父亲不能再来干涉训练。)
第113分钟,(再次上场的姐姐,面临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这是她内心渴望成功和惧怕失败的巨大冲突,这种冲突是所有运动员进入正式比赛第一场都会面临的冲突,紧张,就是害怕不能成功,而她需要证明自己重新回归了。)
第113分钟,(第一次场比赛,观众此时已经非常熟悉摔跤的比赛规则了,这一场比赛的设置,通常是为了让主角尽快进入状态。在观众席的父亲和教练席的无良教练之间的冲突再次展开。第一场比赛设置:负,胜,胜。 )
第119分钟,(第二次场比赛,在比赛开始前,观众得知这个对手很强大,通过一组蒙太奇,表现了无良教练和父亲的不同技战术的冲突,姐姐作为选手,她到底听谁的?第二场比赛设置:负,胜,平,平,决胜。平局的设置很能放大观众心中的紧张感,因为未知,不知道究竟谁能获胜,所以不愿意离开故事,要看个究竟。 )
第129分钟,(进入半决赛,意味着至少能获得铜牌,媒体见面会上,姐姐将自己的成绩全部归功于自己的父亲,这让在一旁的教练倍感尴尬和侮辱,这个冲突为故事的高潮埋下伏笔。)
第129分钟,(进入决赛前,作为姐姐精神支柱的父亲被无良教练诱骗,关进了小黑屋,他不能到现场观看女儿的比赛,这意味着女儿将独自面对强劲的对手,冲突背后隐藏的危险即将到来。)
第142分钟,(决赛,姐姐独自一个人面对自己的老对手,面临着全国期待的巨大压力,从小在父亲关注下才能成功的姐姐,陷入了危机,内心的不安,导致她节节失利,比赛马上结束,她能否克服内心的冲突,获得金牌,完成梦想?此时,观众会和姐姐一起回忆起父亲第一次正式训练她们时候提到过的一个得分可能,那就是华丽的背摔,获得五分。所以,剧作和观众期待上,一定是要置女主于绝境,通过这个华丽的背摔,获得完美的胜利。这场比赛的设置:胜,负,胜。)
第146分钟,(父女被关在小黑屋,他的内心的冲突想必是最激烈的,女儿的比赛究竟如何了呢?当他听到国歌想起时——多好的设置,用声音来传达信息,运动场上最荣誉的一刻不就是动人的国歌么!——他和所有观众的眼泪一起流了出来,这么多年来所遭受的一切嘲讽都为此刻的荣光增厚了一分力量!)
至此,我擦干了眼泪,和片尾故事原型的照片和文字一起在内心为这部影片献出深深的敬意。编排密集有规律的情节冲突在两个多小时内被主人公全部化解,对歧视女性现象的对抗,对传统和体制的反思,对人性自由的追求,这些思考在影片结束之后,依然能让观众回味良久。
丹西格在他的《导演思维》一书中表态,什么是伟大的导演?“伟大的导演不仅能为观影经验增色,而且会提供一种转化的经历。”
这种“转化”体现在,影片不仅是一部关于某个运动员的励志传记,导演把一个简单的父女故事转化为一个与我们所有人都息息相关的东西:反歧视。
就像影片里父亲对女儿所说的,“得了金牌,你就会成为榜样,你将不再孤单,无数女孩将和你联合起来,反抗那些歧视女性的人,反抗只能做家务,反抗从小就开始订婚,你的对手不再是某个人,你是在跟所有歧视女性的人战斗!”
写作剧本,和制作电影,不也是应该带着这股认真严肃的反抗劲头么!
做其他事情也是一样,认真和良心,在这个时代,就像清流,一样稀缺。
一部演员这么认真,故事那么真诚,反对歧视,讽刺腐败,反思传统的电影,也许是跟同样很火的《人民的名义》一个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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