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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手文学】第二十五期(专稿推荐目录)

征文约稿小助手  · 公众号  ·  · 2018-02-26 14:06

正文

星芽的诗

 

池塘边的青蛙

 

水波掩映处   青蛙的绿脖子浮出水面

我把它们的头摁下去   青蛙的脚趾

像几颗会胀大的热气球   飞出了池塘

我用收音机为它们播放音乐

把这片枯萎的水当成一面回音鼓

将民族谣曲与迪斯科

分别切成丝条与块垒

它们呱呱应和着   这几只青蛙

蹲在岸边   土头土脑的

而身子被太阳洗得油光发亮

我把收音机调制到公元前  再到白垩纪

观察着青蛙在切换的乐谱中

不断地变幻扭曲

 

 

成年

 

1995年   我见到的四张动物的脸   分别是

山羊的   老虎的   穿山甲的   孔雀的

我没有在一只动物的前面停下来

当自己爬行不动   它们也只是远远地注视着

看着我长大成人

拾起火柴   通过同胞的脸重新发现它们

那是在二十一年以后

山羊老虎居然在我的生日晚宴上纷纷探出头颅

缤纷的烛油淌泻于它们的泪痣

而穿山甲与孔雀

像受到鼓舞般也从人群里一一亮相

高举它们的爪子和羽毛

我从未如此靠近它们

这一天  天蓝得几乎要戳进窗口

代替自己许下心愿

我与动物们相拥在一块

腿的花色早已分辨不清

感觉背上已经长出了无法直视的犄角

 

  

蜗牛群落

 

这一整夜   我摆弄蜗牛的支架

把被它攀爬过的兵器与书籍放到普通人够不着的位置

除非是前路断了

只要还有檀木   铝合金   废弃的纸壳板

它们可以凭借家里的一切实物

抵达对整个蜗牛族系来说

不平凡的书籍与兵器‘

正如自己无法想象教师与蜗牛互换身份的时候

司令官背着蜗牛壳朝军队发号施令

学校   人民广场   基督教堂   甚至是枪支博物馆

异口同声念诵唐诗宋词的蜗牛群落

与我们安装的假肢混淆在一块

缤纷   瑰丽

星罗棋布

我们竞相争夺的蜗牛的宝座

在它们坠落的爬痕上忽然晶亮一下子

又像阴沉下去的死鱼眼

 

 

庄海君的诗


我很幸福能说出生活(组诗)

 

纪念日

 

睁开眼时,我们的身影在缩小

当身体所有的部位重合在一起

我们只是万物中的一个小黑点

支撑着剩下的时间

有谁在意,这移动的缺口

正在裂开,正在修正我们的话语权

然而,它却像是短暂的表达

有那么几条忽明忽暗的线索

横跨在马路上。应该还有一声惊叹

牵引着我们一生

 

 

阳光照在窗上

 

阳光照在窗上,试图穿过玻璃

向我们展示新的姿态

每一次尝试都有生命在滑落

得到新生,与爱的光亮

一次次地获得神一般的光荣

我们在感动的同时,陷入了冰冷

那些无法提出的疑问,不容假设

不容被否定,依然是火焰的欲望

多少个昼夜的奔波,亦难敌寂静

我们从未忽略手中脉线的流动

却一直被某些事物唤醒着

每一次,我们都能说出命运

 

 

尘埃入土

 

一想起故乡,那片安静的土地

脚下的路又长了一岁

这么些年来,我一直不敢抬头

朝向故乡,像一个罪人行走人间

 

田里有灵魂在交谈,泥土又翻新了

我有多少日头可以拥有遗憾

与春天,也翻不出我的名字

 

一想起亲人,我的身体

孤独而冰冷,如碑字

 

 

我很幸福能说出生活

 

每一天,都会有新的记忆走过来

这让我有勇气说出每一句话

阳光下的影子躺在马路上

拐角处的秘密被风声窃取

奔向远方的人已经退出

人们怀着大小不一的表情与眼神

我们总能擦身而过,开始说不出名字

到后来交换名字,时间在缩小

直到把每一天的往事磨亮

磨成记忆,找到了幸福

我很幸福,我能说出每一句生活

 

 

落叶归根

 

他要回乡的时候,路过一座城市

惊讶于白天与黑夜的界限

那里的灯光音乐谜一般的安静

他还要穿过一个街区

在空荡荡地大太阳下

 

这时,天空下起了雨

他坐在一个角落,用绝对悲伤的眼神

打量着雨水与这座城市的距离

他必须向每一个经过的陌生人打招呼

万物皆沉,皆是时间的尘埃

 

他知道,一滴雨水能装下大海

亦能装进人性的所有无奈

他的眼里除了泪水,应该还有其他

 

 

 

陈思侠的诗

 

一个人遇见阿克塞(组诗)

 

苏干湖

 

画了峨眉的红嘴鸥,在宁静的湖面上

是唯一披了盖头的嫁娘

 

多辽远的白云,也是婚纱

多暴烈的骏马,也是花轿

 

一滴水落下来,就有三朵浪开花

一个人湖畔走,就有心思在歌唱

 

冬不拉的琴弦上,有一只红嘴鸥

有很多只红嘴鸥。展翅、祝颂

 

它们从未离开过。这片蔚蓝的水域

能为每一对相爱的人,搭起白毡房

 

 

博罗转井的秋天

 

一个旅行者的忧思

掏出了大青海环线的多少眼泪呢

 

颓废与坍塌的房舍间

野菊花收拢了早晨所有的雾水

 

这与鄂博的积雪无关,与昨夜

把落叶夹进日记本的人,无关

 

两个谈心的人,就这么轻易地

拥抱在一起

 

而远方的山坡上,一个牧马人

落满白霜的披肩上,热气蒸腾

 

 

 一个人遇见阿克塞

 

转过沙湾就到了。两匹脚踩祥云的马

迎在门口上

 

圆冠榆和火炬,正扫尽最后的秋风

这是转房子的好日子呢

哈萨克人家奶茶滚烫

 

诗人肯杰别克,一位年轻的阿肯

冬不拉弹响时,深情的目光里

一只白天鹅的圆舞曲,拉开了帷幕

 

能遇见的,都是今生有缘的人

相爱过的,都有割舍不下的心

 

一个人遇见阿克塞人

心里装满了家的温馨

 

 

 在东格列克村 

 

草坡上敲钟的旱獭,总是和青草

保持了最根本的交流

让牛羊,走得远远近近

离不开家门

 

时间多么空寂,在草原

其实移动的不是日月,而是

一架架冰雪覆盖的山岭

一条条河流,每天都是新鲜的

它们在旱獭的目光里,送走了

一岁一枯荣

 

东格列克村像一只怀表

揣在旱獭的胸前

抓绒剪毛,或者药浴,都在时间的

格子里,都在钟声里

风吹草动,它们有充分的空间

 

 

安南坝

 

那匹走过多坝沟的骆驼, 归来时

背负了红柳和流沙的法典

荒漠之舟,是在天际线上

一册能够诵经的贝叶

 

北望敦煌,它孤单的目光

要翻越重重复重重的沙丘

枯干的河流、一棵死了三千年的胡杨

而这让它充实,让它有山水的情怀

有家园

 

安南坝,像一轮落于人间的月亮

它让广袤的荒原,汇聚于光明的入口

而千万粒沙,结于一滴水的中央

结于一匹骆驼,所能翻晒的岁月深处

 

那匹走过多坝沟的骆驼, 归来时

揣了满腹的经书和月光

它俯首的人间,苍凉如雪,却充满了

青铜般彻骨铭心的回响

 

 

 

木目的诗

 

属于自己的行李

 

第一次拉上

属于自己的行李

路过稻田和不期而遇的车站

数过星星和行色匆匆的旅人

顺从选择,当上了

这座城市的陌生人 

我偏偏不计较什么 

为此,我心甘情愿地

孤独了一分钟

 

我的行李箱太满

故乡和过去,占据着

所有的空间

新的一切,也许

再也挤不进去了

 

这纷扰的街巷是新的

滋养孤独的方言是新的

不规则的夜晚是新的

我要像水潭里的那把新月

尽量收敛自己

我要心平气和 

赞美异乡的夜色

多于同情自己

 

如果可以,向一株错过的

蒲公英,学习微笑

享受风雨的偏袒

把做错的事再做错一次

蹲在阳光下,与自己和解

温故,却不想知新

 

 

打水漂

 

我有曾经在水中做石头的日子

内敛,寡言,远离尘埃

欲望的版图布满青苔

在充足的泪水里心肠变硬

那些被流水轻易带走的一切

我都忍受得了分离、失去

若不是看见一块石头

踩着水花逆流而来

漂出金光闪闪的弧线

一段扁平的往事

不会从清冷、幽暗的水底

被打捞出来

从乱石堆积的河床底部

踩着水花漂进我心里

卷起一堆夏日的雪

 

 

专属于我的名字

 

给你起一个专属于我的名字

为此,我搬来厚重的词典

一个词一个词,摘星星那样

从象形文字绵延几千年的星空

挑选由内而外闪烁的光泽

看起来要模样俊俏,内涵精致

这样才匹配你的一颦一笑

看一眼,坏天气也有好心情

念出来要动听,包括谐音

就像每一回我们说过的悄悄话

包括笑声,嗔怒,叹息声

有时远隔千里,电话也不走音

要输入方便,拼音字母

不要离得太远,手机屏幕上

一个指尖足够输出你的名字

笔画要少,写起来少一点曲折

在毫无方格和横线的白纸上

我潦草的笔迹一气呵成

也能被你一眼认出来

多年之后,每一封书信

从落满光阴的抽屉里醒来

开头称谓与落款署名亲昵如故

聊起当初为你起的每一个

专属于我的名字,每修改一次

我发现,你脸颊上的红晕

就会多羞涩一分

 

 

却道海棠依旧

 

海棠谷的海棠依旧

具体说来,是树身、枝条依旧

花瓣凋零在了2015年的旧时光

一定是当时的我和你形色匆匆

离别的脚印太轻太浅

踩不住拔地而起的大风

 

不是大红色,不妖艳,不热烈

不用内心的爱燃烧火焰

原以为繁花安静的日子

清淡的香味可以久一点

抚慰潦草的浮生

打磨旧时光的光泽

 

海棠谷的风摸到了流逝

涟漪故意在水面扩大事态

海棠依旧,怀揣季节的旧戒律

正构思下一个春天的模样

 

 

用月光喂养

 

不可抑制的静谧

让一棵草停留在

弯曲与挺立之间

 

皎洁的月光缓慢

一片陈旧的银辉神秘莫测

被整山的草木一再吸允

 

相对静止的存在

使草叶的影子结束游弋

凝固了身披月光的时间

 

往事如鲠在喉

正寻觅一把闪光的螺丝刀

拧开恰当的表达方式

说给月光喂养的草木听

 

 

山石的诗


琴师回来

 

余光在湍急的溪中潜匿,欲盖弥彰,树下之倒影蔓延

我坐在石头上,把一支悠长的歌撵成绿植

跌跌撞撞的声音挤进石头的缝隙,旋转而上,又重重摔下去

我干瘪的小船卡在缝隙里,欲望之花开在若即若离的对岸

我的心事不再是一只白鸟,容不得浪游

那一盒子光灿灿的泡泡被铁链拴紧喉咙,连珠炮似的砸碎在石头上

跌落在水潭里欢呼或者痛苦的叶子,来来回回跳跃着,翻滚着

追逐我的那些散落的泡影

一切尽在幻象深处,从透明的盒子里倾泻而下

我是波浪啊,亲爱的人!

我奔腾的热情,我烛骨般闪动的浪花

在时间的潮汐中,日渐消殒

没有人知道我去了什么地方,喝了什么酒

琴师回来了,蓬头垢面,马匹消瘦

流血的指头再次弹起那支悠长的歌

我把那些加工过的石头,沿来时的路次第铺开

大的、小的,坚硬或是柔软的

路过的人啊,你轻些踩!

——那些青涩的梦,关于风月,关于一只红色的麻雀

若是哪个刺疼你了,请捡起那颗耽搁赶路的石头吧!

扔在你前行的波浪里

就在那一刻,波浪不再兴起

 

 

从时济寺下来

 

一匹村庄勒住的烈马,涉水而来

隐匿的包袱卸下了,匍匐在经殿外,它比一片枯叶更蜷曲

白塔边此起彼伏的鸟群,山顶上新生的白雪

以及正幸福地走向死亡的生灵

一个接着一个轮回里的事物纷至沓来,在心湖里砌成玛尼堆

风转动着经筒,古老的声音禅定在深巷

怀抱火焰的朝拜者在一条经文上打滑,欲望与真我趟进漩涡

一只飞鸟低头被佛光点燃,闭目又被另一种色彩召唤,于是飞走

一朵山茶花在阳光下热情的投影,转身又被凋落的花瓣撞倒,碾作红尘

朝拜者是烈火,也是干柴

一部分消耗了另一部分,一部分成全了另一部分

一部分日日夜夜背叛镜子,另一部分却又被一捧雪水布施

然而自由,还是那么轻

如同月亮作弓,流星作剪,信手射下的云朵

那些掉落在浪花里的云朵,哗哗作响

像如约而至的马蹄声,被一些藤蔓拴在了防护网上

换上那一抹绿,在路边

——算是障眼法,也算是风景

 

 

清晨砍苞谷梗

 

这是一个清晨,一匹踏碎月亮头颅的白马静止下来的清晨

一群夜宿稻田的鸭子提心吊胆上岸的清晨

一只金乌烧红山头的清晨

这是我的清晨,扎进苞谷地里,砍苞谷梗的清晨

 

我承认我是一个蹩脚的农夫,以至于在自家地里都要迷路

而冒厚的阵营将我围困,锋边割下的伤口一道压过一道

我不停地窜,向远了窜,深了窜,向万千绿林军的中心窜

我挥刀,偏执抑或深刻

没想过谁会比谁消失得快,谁死去后又会在谁的腹中重生

绿叶子、金穗子、火粒子,人世间有太多和我相似之物

一排苞谷梗推着另一排,倒下

融合也是毁灭,毁灭也是融合

我向四围开疆拓土,砍出了一片坦途

哦,我所忽略的我的伤口,绝望,甚至撕心裂肺

因为沾满血与汗的皮肉,使金乌伸出舌头,拉长了光芒

 

在一排排倒下的苞谷梗上,我把一些农夫光亮的部分举过头顶

喊出了几代人无边的隐忍

 

 

 

铁万钢的诗


亚克力的星空(组诗) 

 

做窗帘的白狐

 

她的梦里也挂满了窗帘

黎明,她站在窗前

她沉垂的长发

会平分昨夜困倦的神色

 

白,源于她内心的空寂

狐,是她网名里的字眼

也可以代指女人的聪慧

窗帘当然是她的代言者

 

她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

在做窗帘,拉窗帘

占用了她的另一部分时间

窗帘背后偶尔会有哭泣声

 

每当凝望窗外

在高挂明月的夜晚

她总是穿一身素白

微风轻轻掀动她的长发

 

像在掀动另一挂窗帘

那一刻,她的眼睛里

闪动着几粒星光,远方

也有一盏深夜不灭的孤灯

 

 

树的舞伴

 

树是树的舞伴

一经作出选择

便轻易不会更改

不会跳上一阵子

又随旋风离开

 

树是树的舞伴

从冬天跳到春天

从青年舞到老年

不会心猿意马

步点混乱地踩踏

 

树是树的舞伴

湖边,林中,山间

树不会跟随狐步

但在奥林匹克公园

恰恰会遇见伦巴

 

我是树的舞伴

我捧着《飞鸟集》

树捧着一只百灵

背靠背时,分不清

影子里的树枝和手臂

 

 

驼影

 

难得在邓扬威的画中

见到涉水的骆驼

如果不画郁葱葱的岸

不画湖水和骆驼的倒影

画面会切换到西域

绿洲会切换到梦里

干燥的驼铃,依然会

发出戈壁风化的声音

 

 

塑料时代

 

侵占世界,称霸宇宙

海洋迟早会属于它

人类迟早会属于它

蔚蓝天空正在属于它

 

一切在它的预料之中

物质造革化

精神薄膜化

思想塑钢化

神与上帝,皆可重塑

 

乘坐一个塑料袋

穿过树脂的虹

在诺亚无法抵达的高处

它会把亚克力的星空

打包给你

 

梦想回炉后

可以重新设计制作

春天会更像温室大棚

 

 

接竹人

 

杂技《接竹》

表演开始了

他把手放在竹节上

双手撑起身体的过程

是两排竹节一段一段

接上去的过程

 

微风中

两棵耸天的毛竹

在高处缓缓摇摆

手臀在竹和竹之间搭桥

倒立的他是个“人”字

更多人,在低处

仰望成一片竹林

 

仰望中

他的脚尖是顶天的笋

乌云忽然裂开一道

闪电,咔嚓一声

他的双腿横成地平线

风和雨,一同录下

身体里毛竹的响声

 

 

 

林哲的诗


北京,北京(组诗)

 

帝都

 

苍穹之下

是帝王之所在,室与陵

一道被包裹

灰色水泥外沿

黑压压一片,步履匆匆

他们,她们,它们

希冀,企盼

钻进温暖地洞

亲眼见一见

那些人所说的

金碧辉煌,究竟

是什么意思

 

 

破碎的天空

 

人造蜘蛛网

割碎了苍穹

破碎的天空下

聚着一群玩拼图的人

他们,她们,它们

在拼,在拼,在拼

希冀,企盼

拼出生活

 

 

纸上还乡

 

矮墙下,包袱,床垫,婴儿推车

堆在一起,沉甸甸

压松了地基

上面松软的泥土

 

这里松软的泥土,不是

老家温暖的被窝

可以踏踏实实做梦的被窝,而是

霓虹灯下的西装革履合体纤纤玉体

旋转玻璃门里面闲置不用的三角钢琴

 

孩童在墙根,用劣质蜡笔

画出纸上还乡的苹果、麦田和蓝天

 

 

蚁和鼠

 

十几年前

他们,她们,它们,

是蚁

从象牙塔里一群群冲出来

在墙角和地下抱团取暖

 

十几年后

他们,她们,它们,

是鼠

忘记了象牙塔的模样

像鼹鼠躲起来、被驱赶

抱头鼠窜

 

 

想起克拉玛依

 

梦里途经你的凄凉

克拉玛依,克拉玛依

大多数的大多数已经忘记

小部分的大多数不忍回忆

就像现在蜷曲的火焰

想要滔滔不绝

最终只剩下直言片语

只是,只言片语

 

 

希林的诗

 

白部湾


白部湾是一个虚构的名称
元素是蒿草、黄土,发亮的丝带
纪念品如一颗白糖
甜在嘴里,白得晃悠悠

白部湾红着那灰扑扑的脸
在车站出口左转右转
它有时打瞌睡
有时用破碎的嗓子

吠叫所有见到的人
白部湾总是长着律动的双腿
即使音乐打着节拍。没有人系起
哭泣的安全带

白部湾像一个孤儿出生在
川南丘陵地带
一万首颂歌唱完以后
地名的卑微,会让白部湾消失在
过路的大雁翅膀里

 

 

黄人的黄

 

风总是喜欢撕咬,是性格使然

它紧贴地面。营造出一种蛇的蜿蜒

我猜它在羡慕生命

风的阻隔只有墙:人类的墙

因为树可以挡住吹拂,但风无处不在

风还想将存在感提得很高

所以它就拼命撕扯那稻草人

而村庄里,人们早就准备收割

田野决定了那伫立的寿命短暂

 

 

独处

 

独处的时候

我总会,把我想象得孤独

像在最深的夜里只有一盏灯

而灯下只有我一人

我常常刨出昨天的事

刨出记下来的出租车牌

还有翻看电话号码

我发现那时候母亲给我打了两个电话

发了十条微信

而我总是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

才会想起来我还拥有着她

 



桥在江上
人在路上
车在站上

年在记忆里
全是移动的爆竹声

 


马君成的诗


 乱舞(组诗) 

 

寒风吹歪了生长多年的大树,叶子落尽

枝条在空中乱舞

为不能长成栋梁之材

忧心如焚,深深叹息

 

牛群自棚里发出低哞

呼唤草料和照顾

自圆包尖顶独绿的殿堂里走出来

父亲瑟缩着脖子

快步追上轻暖狐裘、背头墨镜的人

握着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他的布鞋被雪湿透浑然不觉

在温暖的屋子里荒废青春的儿子

不会想到,父亲为了他

随时会把满圈的牛羊、秋后的庄稼

写成支票交给他握着的手

 

寒风吹歪了生长多年的大树,叶子落尽

枝条在空中乱舞

 

 

 牧歌

 

鸡犬相闻的村庄开始了一天的喧闹

太阳跃上地平线,正用手指分开大地的胎衣

给我五月自由的早晨,自炊烟中背起干粮、水瘪

给我一群颜色鲜艳、骨骼健美、犄角坚硬的耕牛

它们没有任何束缚,也不会逃离庄园

给我一顶草帽抵挡正午的紫外线

举起一杆能驱赶蚊蝇、毒蛇、野狗的长鞭

从干渴的大地出发,走过九曲回肠的山道

坚信能找到青青的牧场

牧歌在大地上回荡,回应千虫百草、轻风流水

 

 

告白

  

烟雾缭绕,震耳欲聋的场合

我就不去了

你知道,我不喝酒、不猜拳、不行令

无法用杯子盛满敬意,表达寸心

我没有笑话、段子、艳遇、背谈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

我不需要借助酒精红着眼睛

跟谁争论什么

一切都过去了

那年四月的时光

是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现在,祝福你们吧

没有“不胜酒力”遮掩

无处放置我眼前的欢乐和内心的悲伤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疼痛

 

三岁的儿童

被亲娘砍断了腿

 

警察破门而入

跟死神赛跑

 

在医院中苏醒过来的孩子

第一声喊的还是

——妈

 

 

传奇

 

与千亩野花亲吻

这些牛羊中的贵族啊

饮着清冽的小溪

吃着名贵的——

赤芍、贝母、雪莲、黄芪、党参、当归、柴胡

放牧的女子,轻轻挥舞着鞭子

书写着

传奇

 

 

 

陈建正的诗


风吹过(组诗)

 

小河

 

如一条蚯蚓蜿蜒着环住不大的村庄

二十年前,我喝过它乳汁一样的水

用它淘过米,浇过菜,洗过衣服

吃过它喂养的鱼虾

夏天在他的怀里不止一次游过泳

当然,被玻璃划过流了很多血

现在都留有一道伤疤时刻提醒我

二十年后,它一次一次钻到我梦里

带来父亲的白发、母亲的驼背

还有他们的眼泪和纠缠一身的病

前天,回了一趟老家,与它近距离

它不再被称作一条河

河上盖满了乱草,垃圾如横尸

我的目光伸到它腹中很久

再也钓不上一尾鱼,只有疼痛

 

 

暴雨

 

暴雨来之时,我并不知道

我坐在房间里,一字一字地读书

当我读到 “暴雨”二字时

我这才把头从厚厚的书里抬起来

外面的确下雨了

天色昏暗,风一遍一遍将窗外的树

扰得咯吱咯吱响

我之所以认为这场雨是暴雨

是因为我看到,马路中的那个人

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

他打着的那把黑伞

也跟着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

很快,他整个人跌倒在一片洼地里

伞则从他的手里挣脱

像断线的风筝,趁势越飞越高

 

 

昨晚下雨了

 

我掐灭了昨晚的那场噩梦

一大早,东边有人打电话来

说他那边下雨了

北边有人打电话来

说他那边下雨了

西边有人打电话来

说他那边下雨了

我推开南边的窗户

阳光一如既往的热烈

叶子蜷缩着

风丝有点累了

从鼻尖上缓缓地划过

麻雀从雨棚上弹起

丢下一滴水珠

在头顶砸下一个很大的坑

一棵棵渴死的秧苗

在祖父的屋后又站了起来

 

 

早市

 

我把扎着头巾的他们

比成一个个

乔装打扮的八路

在菜场门口

一字排开

篮子里摆满了

青菜、番茄、黄瓜、鸡蛋

篮子底下藏着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

他们互不搭腔,全神注意

前方的一举一动

有人经过时

他们大声吆喝一下

卖菜啦,卖菜啦

我从第一个篮子挑

到最后一个

像挑选一个像样的壮丁

一个白胡子老头

突然从后面跟过来

多像我乡下来的表舅

 

 

晾衣绳

 

阳台上,一跟粗草绳

在两根伸出去的竹杆

之间悬着

小时候,我不听话的时候
父亲常操起它

抽我屁股

我一点都没喊疼

它却缠住父亲的大手

让父亲住手

阳光下,它

在风里轻轻地荡来荡去

衣服被一件件晾上后

它就让衣服在风中

自由地晃荡

遇到落雨的日子

它就自个晃动着影子

让雨丝凝成一滴滴泪珠

落下去 

 

 

 

武文的诗

 

凶手

 

僵死的猫倒在路边

血,像一条长长的脐带

与大地母亲相连

满身的轮胎印

凶手早已不见踪影

我们无法抓获更难以宣判

……

僵死的猫倒在路边

向天弓成一个大大的问号

 

 

地铁2号线

 

我不清楚

这根巨大的肠管

每天要消化多少人

但我知道

我只是人群里的一粒杂粮

随时会被这城市呕出

 

 

扳道工

 

儿时的车窗外

经常见到扳道工的身影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默默的注视着

直到列车驶入正轨渐渐远行

才放心转身

那眼神,像极了我的母亲

 

如今,这个职业已成为历史

我的母亲也逐渐苍老

但我仍清晰的记得

在我人生的岔口

母亲那一次果断而成功的扳道

 

 

历史

 

烛火摇晃杯光

影子醉卧花墙

 

小河流过门窗

泪水冲淡哀伤

 

我在屋顶仰望

摘采满天星光

 

你在岸边撒网

打捞落水鱼肠

 

 

 

李爱莲的诗


雪人

 

一只手,奋力伸出去消失了

头颅高昂,没过多久也消失了

太阳继续升起,找不到姓氏的骨头还保持期待的姿势

身份像一些死去的碎片无法确认

远远而来的光,不像是河流进入河口迎来新的诞生

而像是吸干水份的沙子

 

 

 

最高的山

一生却无法挣脱雪的包围

 

雪的轨迹不像流水

它们的眼睛里埋葬的欲望

和驱赶的欲望把山变成固定的影子,

它们是战士,而山是隐士

 

它们在喜马拉雅虚构悲剧

在珠穆朗玛峰排序布阵

它们在香格里拉覆灭厄运

在贺兰山蓬勃生长

 

雪的处世之道就是永不妥协

不朽的人类,对这个稀薄得可怕的冰的空气,一无所知

 

 

 

每当一个聚国欢庆的日子

我把自己举过头顶

站在不朽,然而正在消逝的黄昏

我有自己的纷纭的感觉

远处的河水泛着微微粼光

落在生活的翅膀上

并没有飞走

 

再次举目

除了我自己

大地白茫茫一片

 

 

追风筝的人

 

飞翔是一只风筝的宿命

一如炊烟

高过山巅,追逐一片云彩

高过风筝的投影

成为大地之子

 

追风筝的人,只记住了风

不必记住方向

方向是离自己最远的事物

奔跑在风中

线的两端都是辽阔

 

 

想亲人

 

盘腿,打坐,做一个守夜人

怀念一个个离开的人

 

三哥最先离开

凌晨两点,时间停止在三十一

妈妈的呼吸停止在我的怀里

她盼了我一年

我只在她身边三天

远不及在她子宫里的时间

 

 

 

峻刚行者的诗

 

骨气

 

山坡下一座火葬场

多年来,每天钻出不黑不白的烟

和烟囱一样直挺挺站着

在烟旁玩耍的孩子们也长大了

烟不高不低不胖不瘦不老

针一样,不偏不倚

老吴猫腰背水泥袋

一脚踩空

耳鼻流出血,老婆孩子和工友把他

送了进去,烟冒出似曾相识

李副科乘夜色拱身扛两坨黑猪后臀

在离局座家剩一层的楼梯上

一头栽倒,黑衣白花大车小车把他

推了进去,烟不摇不晃

像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

每次路过那缕烟,我就看见

一把火,不辞辛劳地

为人间做着矫骨术

  

 

秘密

 

雨落大明宫,片场残垣断壁

叹息轻得能碰醒盛唐的硝烟,罗扇

和一把伞有着词的相似

我想坐时间里,日月经天

装作无辜的样子,花开花落

在秋天浓密的树荫里

成为一枚心藏深渊的果子

那颗石榴真像我呀,悬挂枝头

无所依无所靠,火焰已全部吐出

满肚子的石头已经渐变成玉

善察者在我的身外,我无法靠近天机

一枚铜字也会拦住无法前行的命运

充当一个解密者吧,以身试法

在后人的牙齿间,我的苦或者甜

具备了值得留恋的人样,就像

现在如泣如诉的中雨

 

 

黄昏辞

 

正午时分的青天白日,此刻

已无迹可寻,欣慰的是

阳光浴已对一个中年人体内

流飞的钙有效阻止,白骨河消蚀变缓

西天,正集结大部队顺从天气预报

布置明天的道场

一团团烟云,赛过男人沦落的忧郁

坐木樨树下,树荫的黑

几乎抵消我肤色的光,狗远吠

和次起的灯光

两只秋蚊晃飞眼前,不近不远

在又不在,像从我身体里

窜出来的一样,声音虚弱

和光同尘,嘤嘤嗡嗡于昏黄的杯中

书写我的内心,一个书生喝多

于高楼之上,无人语的高楼上

写一首诀别诗吧

就像躯体放生的一只只蚊子

它的体内会流淌我的血

此刻,无法照亮的事物越簇越多

 

 

寒露辞

 

说好的雨雪未到,零度时分

正好生甘露

水龙头流出的水能点醒指骨

院子银杏树一夜会一头金黄

诗意对于节气

发出还魂的裂帛声。那年

荐福寺的黄已然睡去

一个人带走一枚叶子的绝响

唯余纸张通黄。我的后半生里

一棵树只能是一棵树

母亲入土的田野,一粒种子

只能是一粒种子,我就只是我

拖拉机天不亮已经出工,不能责怪

殷勤的农人,背靠黄土地

命运世袭罔替,寒露像是不老的号令师

土塬站满过冬的人和石头,冷热虎狼

霜期将到,惺忪的村庄

水泥路旁一棵棵柿子树,像一个个

高蹈欲走的挑灯人

 

 

 

张孝军的诗


我打故乡走过

  

我打故乡走过

那里

到处堆积着免费的忧悒

在滚河两岸,尘土凋敝的阴影

那些生灵:农人,商贩,等活的民工

流浪的弃儿,买卖刺绣和青春的姑娘

都在我心底烙下无边的伤痕

 

弥漫在阡陌路上的呐喊

鲠在故乡的喉头上欲哭无泪:

机器的轰鸣  化工厂的黑烟  污浊的废水

浇灭了版画里村庄的风情

 

子民们

已在残存的记忆里

找不到一把刀耕火种的弯镰

在故乡

村庄和老屋不再走动

被夕阳染红的背影像熄灭的火烛

 

我依次经过河流,声声鹧鸪和一些雨水

那些村庄,还穿着冬天的棉衣

一缕炊烟从补丁里窜出

遮住了老人说起的远方

他们的牙齿日渐脱落,言谈里充满了残缺

 

落日下,我看见故乡已经走远

我也将怀着无限的伤感离开

就像春天离开绿  甘霖离开渴

村口一次又一次离开告别

在异乡我会把故乡的穗子捂在心口上

一直捂出浓浓的酒香

 

 

故乡

 

从此开始,往事弯成故乡的河流

灰云曾是目光唯一的行李

 

从此,再无人耕种的田地荒芜

小河北岸

是我瘦弱的故乡

困在一声雁鸣中的飘渺的家园

 

人间的故事略倾向于悲伤

如行走在天空的不尽烟尘汇入苍茫

年复一年

直到倒影中的秋天瓦解

直到你

无言独自离去

像只乌鸦飞过我身后阴郁的天

 

也许

我仍旧在那个布谷泣血染红的秋天

仍旧是烙印围困的妖娆的红

 


布谷声里的乡愁


布谷鸟在天空流浪
我在人世间跋涉 
在无边无际的暗夜里 
我会偶尔梦见一只庄生一样的蝴蝶
在滚河畔和官沟坝 还有
太山庙 
布谷鸟的啼鸣像一滴纯蓝墨水
滴落在一个爱做梦的少年刚刚醒来的晨读的书本上
滴落在刚刚醒来的冬水田绿油油的秧苗上

一个又一个的春天和夏天
布谷鸟的声音比云朵还高
比独唱还寂寞 
比失眠还要入木三分
就像竹排工业区的凌晨四点
隔着一栋楼的新光路
没有一辆车的声音路过
路过新光路的还是我素未谋面的布谷鸟 用声音传递着乡愁
用声音让我
记起故乡

 

靳朗的诗


所有的节日都与我无关

 

所有的节日与我无关

那些事关父亲的、母亲的、

情人的、恋人的、春天的

人们的节日,全都与我无关。

 

我对世界早早地闭了窗户

还没出生我就死了

人们的狂欢节

对于我,永远属于外部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祝福

更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火红的花朵

我的情爱之心早已趋亡

 

至于我为何还在世上苟延残喘

或许只是因为懒得求死

 

 

夜幕

 

夜幕无辜落下来
像母亲在傍晚盖上我的恐惧
有一天我的女儿也会这样
给我盖上棺椁
说句, “睡吧,母亲!”
像很久以前,母亲拂过我的额头
说的那句,“好孩子,快睡吧!”

 

 

示父

 

有时我爱你

有时我恨你

大多时候我是你的乞丐,或者奴隶

更多的时候,我是你的敌人

假装顺从,为了做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天地悠悠,人海茫茫

我是一个自诩潇洒的傻子

妄想做个无乡可还的异乡人

 

 

注:当期刊物出版后,助手平台将整理公布最终录用名单。本推文并非最终录用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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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特邀选稿嘉宾:希林

“助手文学计划”:择优录用具有探索性的诗歌作品并发布,积累足量后出版助手文学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