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罗薇之前,他有过几段恋爱,在追求时并没有过分热烈。
他对爱情不大敏感,至今搞不清楚爱情到底是什么,反正受追捧的形容爱情的词语一个都不符合他对爱情的感受。
他的爱情简单无聊,不热烈不深沉,更多时候是觉得大家都有女朋友,他也应该有一个。
爱情对他来说,更像是从相处中的感情积累而来,只有到了分开时,他才有了众多形容爱情的词语中的一种 —— 痛不欲生。
他与罗薇是朋友介绍认识的。
那时他 27 岁,刚从北京回到这座北方小城结束漂泊。
在大城市里晃荡着不觉得年纪大,返乡后,一下子感觉再不成家就要被剩下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来得莫名其妙,却很真切。
他甚至觉得自己失去了挑挑拣拣的资格。
差不多就行,成了他唯一的标准。
他的朋友是这么向他描述罗薇的,长得可以,不描眉画眼,是个过日子的人。
他们由朋友作陪一起吃了顿饭,之后加了微信聊天,可能出于不耗费心力的默契,他们选择了开门见山的直接有效的问答方式了解对方。
从开始有朋友陪着的聚会到两个人的约会,相处差不多一年后,由于婚嫁条件等早都在他们聊天过程中达成一致,所以接下来的谈婚论嫁相当顺畅。
他时常觉得他与罗薇的婚姻关系是在彼此拿着早已罗列好条件的表格下进行的,他们勾勾选选,最后打出的分数在及格线以上,过了。
有几次临睡,他在关灯前看着罗薇会有种陌生感。
他们似乎从来不曾了解过对方,但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一对夫妻
,躺在一张床上,共同打理生活。
之后,床,屋子,他现在的生活,都跟着不真切起来。
像是梦,缺乏足够踏实准确的推进过程,浆糊一样,稀里糊涂。
他们当然也有蜜月期。
婚后罗薇说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旅游,攻略都看好了。
算算要小两万,最后思来想去,俩人吃了顿西餐,又看了场电影,统共花了八百块,算是炮换鸟枪,旅游就此作罢。
罗薇那时候说,先省省,等有钱了再去不迟。
她说她最大的梦想是做个阔太太,可以不用上班。
她又打趣说她可能不适合上班,一上班就犯困。
他跟罗薇说他不只不适合上班,还不适合抽八块钱的烟,不适合骑电动,不适合喝十二块钱一瓶的白酒。
他时常为他们的婚姻感到担忧。
他可以与所有人争辩,但除了罗薇。
他们结婚两年了,他那些慷慨激昂的,自吹自擂的,空穴来风的梦想,轻易不敢说与罗薇听。
丈夫是不能对妻子描绘自己负担不起的过于奢侈的梦想的,你说着说着,一遍两遍七八十遍,她就当了真,就算不当真,心里也有了模板,一样达不到,她只是失望,样样达不到,她就会离开你。
他曾在失眠的夜里跟罗薇说,
亲爱的,我快发霉了。
罗薇说,快睡吧,都累一天了。
他说,我觉得自己糟透了。
罗薇说,别讲这些没用的,大米快没了,记得买。
他认为罗薇说得没错,讲这些没用,他们这样的平淡日子,讲什么糟糕与精彩,那压根不是他们该想的事儿,他的愁思愁不来钱,只会愁来失眠和生病。
他羡慕罗薇,罗薇的脚在地上,目光也在聚焦。
而他是脚不沾地还目光游离。
所以罗薇看上去是鲜活的,而他是半死不活的。
发霉这个词他只跟罗薇讲过一次,话刚出口就后悔不已,担心是个不好的引线,把一个糟糕的形容词安在自己身上送给罗薇听,会为他们的婚姻关系埋下地雷。
他像所有没用的男人那样,寄希望于爱情的力量,幻想从她那里得到安慰和鼓励,幻想她能将他拯救出来。
同时他又坚信没人能拯救得了他,并深知这是懦夫的行径。
也就是说,他压根没抱希望,而那次为什么要说起发霉,连他也想不明白。
很多时候,一句话说出口没有原因,又或者有,只是不能确定因由罢了。
果然,他的担心不是多余。
罗薇在之后的一天夜里跟他说,
她找了个发霉的人,自己也快跟着发霉了。
但他那天不想说话,他通常回到家里都是一言不发,要么刷手机,要么坐那叹气。
她跟他聊的事情他都不喜欢听,偶尔也有不反感的话题,但他就是不想说话,一直爱答不理地应付。
那天她说要做面膜代理挣外快补贴家用,他刷着手机回了句都什么年代了。
于是她喋喋不休,讲了哪哪老师说了什么话哪哪朋友月销多少。
他大体知道她进了什么一家人之类的群,听了些看了些,于是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他想及早终止对话,说,行行行,试试吧,试试你就知道了。
罗薇看看他,有些扭捏,低了点声音,说要 998 块钱上货。
他放下手机,觉得心里麻烦极了,揉着眼眶说,我知道了,上吧。
她凑近他,又叨叨起来产品如何好一定盈利之类的话,没完没了。
他失控了,吼了句,烦不烦,想干什么就干,谁不让你干了。
他们都僵在那里,他心里认识到自己过分了,也瞬间体会到罗薇怕他怪罪乱花钱的小心,他很想但终究没能使态度好转起来。
罗薇似乎累了,摆摆手说,行了,不做了。
罗薇边起身走向卧室边说,天天阴着个脸。
他想为自己辩护一下,应该是那种好声好气地说声我说了让你做呀。
可脱口而出的却近乎于吼,说了做吧你做吧,还让我说什么?
罗薇怨愤地盯了他一眼,大了声音说,我找了个什么人,发霉了,真的发霉了,连我也要跟着发霉了。
他发现,很多事情根本不受控,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另一番模样。
他有时又想,或许也不是稀里糊涂,恐怕早已一路埋下了因果原由。
他感觉自己失掉了自控能力,开始习惯性地混蛋混账蛮不讲理。
他越来越厌恶自己,也为此感到担忧,究竟要衰败成什么样子才肯罢休啊!
他努力找寻源头 —— 对着罗薇,这副嘴脸从何时开始显现的。
他的记忆是模糊的,不确定的,只约摸着最早要追溯到这件事情上,那应该是婚后半年的样子。
窝囊废阶级
8.6
作者:庆宇
究竟是什么让平凡人以决不放过自己的姿态失去了平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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