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中山水的境界最为重要,然而也要笔墨来辅助。有了境界,但是没有笔墨,或者有了笔墨,可是没有境界,也就不成为名画。
凡结构和位置,必须特别加意,要多看古人名迹,以及旅行名山大川,自然会了解的。郭河阳论画,要可以观、可以游、可以居,这样的山水才算够条件了。如画寺观,这些地方就不宜像人家的庐舍,好像和讲风水一样。
有些人说中国山水画,是平面的,画树都好像是从中间锯开来的,这话是不正确的。中国画自唐宋而后,有文人画一派,不免偏重在笔墨方面,在画理方面,比较失于疏忽。如果把唐宋大家名迹来细细的观审,那画理的严明,春夏秋冬,阴晴雨雪,简直是体会无遗。董源画树,八面出枝,山石简直有夕阳照着的样子。关仝画丛树,有枝无干,岂是平面的吗?
画山水一定要实际,多看名山大川,奇峰峭壁,危峦平坡,烟岚云霭,飞瀑奔流。宇宙大观,千变万化,不是亲眼看过,凭着意想,是上不了笔尖的。眼中看过,胸中自然会有,一摇笔间,自然会一齐跑在你手腕下。
画山最重皴法,古人有种种名称,只不过就其所见的山水而体会出来的。应该用哪一种皴法传出,那所见的形状如何,遂名叫作某某皴,并非勉强非用此皴法不可。如董北苑用披麻皴,因为江南的山,土多过石,又因为要画的林木蓊郁,自宜于用这皴法。若范华原画北方的山川,太行王屋,石多过土,地也高亢,草苔也稀少,自然宜于用泥里拔钉、雨大墙头、鬼面这些皴法。设使二公的皴法,互相变换,又成何面目?
所以我的意思,山水皴法不必拘泥,只要看适于某一种,就用某一种皴法。
画人物,别为释道、先贤、宫闱、隐逸、仕女、婴儿,这些部门,工笔写意都可以。画人物先要了解一些相人术,不论中西大概都是以习惯相法来判别人的贤愚与善恶。譬如戏剧里,凡饰奸侫贼盗的角色,只要一出场,略一举动,不用说明,观众就可以看出他不是善类。那么能够了解相人术,画起来岂不更容易吗?譬如画古圣、先贤、天神,画成了一种寒酸和丑怪的样子,画高人、逸士、贞烈、淑媛,画成一副伧野和淫荡的面孔,或者将一个长寿的人画成短命相,岂不是滑稽?所以我一再说:能懂得一些相人术,多少有一些依据,就不会太离谱了。如果要画屈原和文天祥,在他们相貌上,应该表现气节与正义,但绝不可因他是大夫和丞相,画成富贵中人的相貌。这是那视觉引动人到思想,也便是古人所讲的骨法了。
画人物最重要的是精神。形态是指整个身体,精神是内心的表露。在中国传统人物的画法上,要将感情在脸上含蓄地现出,才令人看了生内心的共鸣,这个当然是很不容易的。然而下过死功夫,自然是会成功的。杜工部说:语不惊人死不休。学画也要这样苦练才对。画时无论任何部分,须先用淡墨勾成轮廓,若工笔则先须用柳炭朽之,由面部起,先画鼻头,次画人中,再次画口唇,再次画两眼,再次画面形的轮廓,再次画两耳,画鬓发等。待全体完成以后,始画须眉,须眉宜疏淡不宜浓密,所有淡墨线条上最后加一道焦墨。
运笔要有转折虚实才可表现阴阳凹凸。有时淡墨线条不十分准确,待焦墨线条改正。若是工笔着色,一样的用淡墨打底,然后用淡赭石烘托面部,再用深赭石在淡墨上勾线,衣褶如果用重色,石青石绿那就用花青勾头一道,深花青勾第二道,朱砂用岱赭或胭脂勾它。不论脸及衣褶的线条都要明显,不可含糊没有交代。巾帻用墨或石青,鞋头用朱砂或石青或水墨都可以,看他的身份斟酌来用。画人身的比例,有一个传统的方法,所谓行七坐五盘三半,就是说站起的人除了头部之外,身体之长恰恰等于本人七个头,新时代的标准美人,有八头身高比例之说,哪知我们中国早已发明若干年了。
画仕女背面侧面皆极不容易施工。侧面的轮廓由额至下额,凸不得、凹不得;塌不得、缩不得,这些皆需十分着意。背面那就要在腰背间着意传出她婀娜的意态。
研习花卉,首先要参考一部旧时的书——《广群芳谱》。全书只是文字,没有一张图画,但把各种花卉的形态和特性,说得非常清楚。知道花形容易,知道花的性情就困难,所以这本书是画花卉应备为参考的要籍。花卉不是每一种都能够入画,必须选择。也不是每一个画家都擅长各种花的,能深深明了几种花木的特性,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了。
体会物理,看某一种花,要由萌茁抽芽、发叶吐花这些过程中,给我们的印象,能一一传出。更严格地说,要能从发叶子的时候,一看就可以辨出花开出来的颜色的,要这样才能算得深入里层,算是花的知己。倘能栽种的或能插于瓶盆的,应该搜罗一些,放在身边,使我们与之朝夕相处而观察它们,从而为它们写生。
画花卉,用笔要活泼。活泼并不是草率,是要活力和自然。墨色务要明朗,不可模糊不清。选古人的名迹,吸收他们的精粹,这样不会不成功的。花干也有一点必须注意的,它是整个花的主体,木本要画得挺拔而且秀发。
来源:中国美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