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先说明的利益相关】:《仅三天可见》总制片人是我老婆。
因为经常在家中讨论工作,我比普通观众对《仅三天可见》的了解要多一些。但这不是写这篇东西的理由,直到某天晚上,家里领导对我提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突然有了说话的冲动,并顺势提出想买一个AirPods Pro(目前审批尚未通过)。
这个问题是:“《仅三天可见》的公共意义是什么?”
一、我和我的朋友们
我也有像谢娜和池子那样的朋友,一种是你的“恩人”,一种“对待摄像机就像对待一坨狗屎”,永远是人群中最活泼风趣的那一个。
2005年,老沈介绍我进了央视“社会记录”。那是我刚入新闻这行,起点就是中国电视新闻最顶尖的央视新闻评论部,都得拜老沈所赐。我第一次出差采访,第一次写稿编片子,都是他带着我干的。所以,谢娜算姜思达什么“恩人”,老沈于我才是。但这话我不能说,说了就不好做朋友了。
还有个朋友老莫,2003年我从广州到北京,就是他叫我过来的。我跟着他做书,但远不止做书,日常讨论很多问题——我还记得,当时看不太懂刘小枫(《沉重的肉身》《拯救与逍遥》等),老莫提点了我两句,顿时豁然开朗。当时圈子里好几个被称为或自称是老莫“门下”,我每次都要澄清“我不是”,老莫做我老师绰绰有余,但我还是更想做朋友,尽可能保持自己独立。直到今天,我也从来不认为“我是谁谁谁的人”,我很不喜欢与人是这样一种关系。
还有一个朋友黄阿狗,他当然不是我“恩人”,我是他大哥,结拜的(这点很有意思,我后面再说)。不仅是我,恐怕很多人都会说他是认识的人中最为机智风趣的,对他来说,自然也不存在社交恐惧的问题。
前不久我们发生了下面这样一段对话。
大家能看出我删掉“好啊,我请他吃饭”改成“你来北京玩吗?”的痕迹,以及敲出“哈哈哈”时内心的尴尬了吧?
这就是我看了《仅三天可见》谢娜和池子那两期之后,所想到的我和我的朋友们的故事。但我想说的还不止这些。
二、一切坚固的东西都已经烟消云散
不擅社交有我个人的原因,同时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从小生活的农村,是一个熟人社会;长大了进入城市,是一个陌生人的社会——我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经过如何与陌生人相处的训练。
比如说,第一次来到大城市,从中巴车下来,碰到第一个陌生人,你该怎么打招呼?“同志”“先生”“师傅”“哥们”,还是说“老乡”?最后一个肯定不合适了。
以前在农村,这都不是问题,你按辈分来就好了,但一旦进入一个陌生人社会,之前那套东西完全不管用了,糟糕的是,父辈几乎不能给你任何指导。
在新的环境里,如何把陌生人变成朋友,如何与不同的朋友相处,成了至关重要的事情。人们慢慢会发现:朋友比亲戚重要多了。现在,我每次回成都,都去朋友家,不去亲戚家,不仅是我,我姐去成都,也去我朋友家,不去亲戚家。这个变化,不知不觉就发生了。
现在网上经常会看到人们谈论对老家的不适,并报以批判的态度。但我并不认为真的存在文明的高下之分,只不过那套东西现在没用了——直接点说,亲戚对我们在陌生城市的生活,几乎帮不上任何忙了。
想起我刚毕业的时候,住在姑妈家,住了一两年,工作也是姑父帮忙找的。那段生活有诸多不愉快之处,这也是我后来为什么要离开的一个原因。但等我长大了,才多了些理解。这么说吧,再好的朋友,我恐怕也未必能接受他的孩子在我家生活这么久,而再好的朋友,恐怕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诉求。而在过去以血缘为纽带的社会里,帮亲戚的孩子找工作,让他在自己家住,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罢了。那么,亲戚问你结婚没有,工资收入多少,这又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呢?帮助和探底是一个整体,前者不存在,后者还留着个尾巴,这才让人难受。
如今,过去一切坚固的东西都已经烟消云散了。老家早已回不去了,我们也不愿意回去。现在该怎么办,这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
三、新的秩序怎么建立起来
我们带着旧秩序的痕迹,比如四川,很多人都是跟着亲戚老乡出去打工的,把整个旧秩序都带过去(东莞厚街就有很多四川金堂人,叫做“小金堂”)。再比如我和黄阿狗,大家会对“结拜兄弟”感觉有点怪异,原因很简单啊,因为通过结拜把陌生人强行变成亲戚,这种古典的做法在今天就带上了些许荒诞感。
为了消除陌生感,更多人是怎么做的?一种方法是喝酒。这真是一种残酷的做法,除了极少数真喜欢喝酒的,大部分人弄得身心俱疲。我相信大家并不那么喜欢喝酒,只不过更害怕的是尬聊。我现在几乎任何社交场合都不喝酒,同时我又不擅长聊天,那真的太辛苦了。我就不举例了,不堪回首。
正面的例子也有。最近和儿子一起看了林书豪参与的一些综艺节目,你会发现,你丝毫不用担心他干出点什么不恰当的事情。而对于很多中国球员,老实说,我是有这个担心的。你可以批评我有偏见,但我觉得这是有原因的。我们一般会把林书豪的言谈举止称之为有“教养”,但“教养”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不仅仅是因为家庭教育,而是与大的社会背景有关:美国是一个成熟的现代国家,现代人(陌生人)如何相处有着完整的一套规范。把我们这个转型期社会成长起来的人,跟林比,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那么,如果不靠血缘,不靠地缘,不靠喝酒,靠什么呢?新的规范要建立起来,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仅三天可见》的价值,在我看来,就在于可以让我们思考,并给我们一些启发。
说到这里,我要说看完《仅三天可见》,我特别喜欢谢娜,有篇公号文因此说她肤浅,与人相处没有分寸,我一点都不认同,或者说我不认为这是缺点。视频画面中,她一见面就挽着姜思达的手(“不是那种有空气感的挽……她就是这样扣死你”),她去翻姜思达的朋友圈,问当初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这是把自己当做姜思达的姐姐啊。老实说,看到这里我有动容的:一个人该何等幸运,才会有另外一个人把你当亲弟弟看待?也曾有人这么对我,早前在书店打工的时候,有个女性领导,对我极尽宽容,犹如亲妈。与陌生人交往,可能收获这样美好的情感,那么,我们选择“离家”出走还是值得的。
《仅三天可见》:姜思达与谢娜
我也很喜欢池子,不是因为他的自由自在,而是他对姜思达的照顾,让我想起很多人对我的照顾:可能因为我读书年纪比较小的原因,从读书时代开始,我就是被人照顾的对象。当然,让我真正动容的是池子给姜思达讲述高中毕业之后照顾母亲直至去世的故事。所以,如何跟人朋友?喝大酒不如分享小秘密。
姜思达在节目中一直保持着某种紧张感,他的紧张感则是我的代入感的缘由。《仅三天可见》最有意思的是每一期都会拎一个主题作为悬念贯穿始终:怎么跟你功成名就的“恩人”朋友相处?怎么应对一个非常风趣的朋友带给你的压力?而这些问题是普遍的,你不是在看明星的热闹,而是在看自己——这个时候,姜思达就是你。
老实说,一开始我对姜思达的形象是有不适的(我和我的搭档的工位旁,被小伙伴们贴了一张写着“钢铁直男二人组”的A4纸),但时间长了,慢慢就适应了。他在节目中时不时跳出来的独白,非常的敏锐,而且准确。“看懂一个人,才能决定Love or Hate”,不用着急。
现在可以回答“《仅三天可见》的公共意义是什么”了。
以前我特别瞧不起“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炼达即文章”这句话,觉得这就是世故,现在觉得这其实是一个社会的根基。网上讨论最多的,不外如是,这是因为大家庸俗吗?不是,是因为重要。不是只有讨论国计民生才有公共意义,人与人之间如何相处的重要性比我们想象得要重要得多。我们从一个熟人社会转向一个陌生人社会,前无经验可循,举止失措,茫然惶恐。这个时候,《仅三天可见》在明星的外包装下面,认认真真地讨论这些问题,这是我喜欢并看重的。
好了,话说到这里,如果你去看了,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不妨给个好评,毕竟我的AirPods Pro还没有买到手。
【第一期:谢娜】抛开她已有的成就,你是否会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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